他深吸了一口氣,然後轉頭看向那特使拿答,問道:“你們要什麽衣裳?”


    這一次,拿答自己迴答的。


    他用有些聲音的漢話說了四個字——


    “金縷玉衣。”


    說完這四個字,整個大堂上都安靜了下來,沒有一個人再說話。


    而一直沉默不語的祝烽,這個時候微微的眯了一下眼睛,又打量了一番這些人,眼中仿佛有一點精光閃過。


    過了好一會兒,仍然沒有人開口。


    拿答對暗利又說了一句話,暗利轉過頭來對著他們,說道:“不知大人是不是沒有聽清楚我們特使剛剛說的話。拿答大人說,這一次來炎國的第三件大事,就是想要向貴國求一件金縷玉衣。”


    “……”


    葉諍還是沒有開口,隻是慢慢的蹙起了眉頭。


    金縷玉衣。


    這四個字,他並不陌生,跟在祝烽的身邊,從小聽過那麽多皇族的傳說,他當然很清楚,金縷玉衣是什麽東西。


    金縷玉衣,在古時曾經被稱為“玉柙”,是皇帝賓天後入殮時穿著的殮服。他們從來沒有見過真實的金縷玉衣,但在古書上看到一些圖畫,是用無數的玉片,以金銀絲縷串聯而成。


    說是玉衣,其實更像是一套玉製的鎧甲。


    這種東西,說起來並沒有什麽實在的用途,不過是一件陪葬品罷了,但,是一件所費不貲的陪葬品,不僅需要在和田開采美玉,千裏迢迢的運送到王都,還要無數的工人精雕細琢,曆時數年方能製成一件。


    據說一件金縷玉衣的價值,就相當於數百戶中等人家的家產總和。


    一些勤勉節儉的皇帝認為這樣的東西實在勞民傷財,便禁止使用玉衣。


    所以,這東西也就消失了。


    沒想到,現在又有人提起,而且,還是一個來自西域的特使。


    葉諍皺著眉頭,心思萬縷,問道:“不知特使為什麽要這樣東西?”


    拿答聽了暗利轉述的話,略微遲疑了一下。


    葉諍想了想,便說道:“不瞞特使,這金縷玉衣已經消失了許多年,不曾有人用過了;即便要用,也是有規矩的,隻有皇帝陛下和皇親貴胄才能使用,並非人人都能獲取。”


    “……”


    “特使千裏迢迢來到我炎國,求這樣一件玉衣,不知有何深意。”


    “……”


    那拿答特使說道:“我也不瞞葉大人,是因為我國國主有一個非常寵愛的妃子,很喜歡你們中原的東西,她平日裏穿絲綢,帶玉飾,飲清茶,使瓷器,連帶著在我們的宮中和國中,也興起了這樣的風氣。”


    “……”


    “也正是如此,所以本特使才會千裏迢迢趕來,希望能與你們通商,互通有無。”


    “哦……”


    “而她不知從哪裏聽到過一個關於金縷玉衣的傳說。”


    “什麽傳說。”


    “說是人死之後,若能穿上金縷玉衣,不僅能保屍身千年不朽,若有機緣,人還能羽化登仙。”


    “……”


    “我國主對她寵愛有加,自然不能拒絕她的請求。”


    “……”


    葉諍微微的挑了一下眉毛。


    喃喃道:“又是寵妃鬧的。”


    聽到這話,別人尚可,站在他身後的“侍衛”祝烽輕咳了一聲,葉諍迴頭一看,隻見他狠狠的瞪了他一眼。


    什麽叫“又”!?


    葉諍自己也縮了縮脖子,在心裏嘿嘿的笑了一聲。


    心想,若是過去,自己肯定不會有此一歎,不過自從貴妃冊封之後,這位英明神武的皇帝出過多少“昏招”,色令智昏的事情幹了多少,他清楚得很。


    也就不奇怪,那位安息國王為了自己的寵妃,竟然會派特使千裏迢迢趕來中原,為求一件金縷玉衣了。


    從特使來商談的前兩件事能看得出來,那安息國王也算是雄才大略,並非目光短淺之人,不過,為了一個寵妃這樣,真的是英雄難過美人關了。


    關於金縷玉衣的傳說,他倒也聽說過。


    但,不過是因為金縷玉衣已經絕跡,所有的人都沒見過,隻聽著這樣一個美麗的名字,便有人編纂出美麗的故事在民間流傳開來。


    卻沒想到,這樣的故事還真的騙到人了。


    於是,葉諍笑道:“特使大人,所謂的金縷玉衣,不過就是人死之後入殮的殮衣罷了,並沒有那樣神奇的效用。你,還是迴去告訴那位寵妃,這東西不要也罷。”


    拿答聽了暗利的轉述,又看了看葉諍,似笑非笑的道:“葉大人,傳聞未必是假啊。”


    “……”


    “再說,你剛剛也說,你們沒有人使用過金縷玉衣,又怎麽能肯定那不是真的呢?”


    “……”


    “還是說,你們認為這東西,我國國主的寵妃不配使用,才這樣敷衍我們?”


    葉諍皺著眉頭道:“我當然不是這個意思。”


    “葉大人,”


    拿答說道:“我國是誠心與貴國交好,所以千裏迢迢趕來,葉大人,難道這樣一點小小的要求,都不願答應嗎?”


    “……”


    葉諍的神情凝重了起來。


    他原本以為這件事不是什麽大事,應該能應付,但看對方的神情,發現對方竟然是誌在必得。


    看來,安息國王對那位寵妃,是真的寵愛無比了。


    才會給一個特使這麽大的壓力。


    但——


    且不說金縷玉衣的形製,隻能皇帝和高級貴族才能使用,就算真的要賜給他們,這也不是一朝一夕能做成的。


    況且,這件事,也不是自己能拿主意的。


    |


    時間一點一點的過去,太陽慢慢的往西傾斜。


    眼看著,暮色降臨。


    薛運關切著那一邊的情況,又想起那黃公子說過的話——


    我不喜歡有人打擾我做事。


    便知能一個人坐在窗邊靜靜的等待著,不放過任何一點細微的聲音。


    可是,他們怎麽還不出來呢?


    她探出頭去想要看看外麵,可一道金光就刺得她睜不開眼。


    他們所住的地方四麵環水,被那玉帶一般的河流環繞著,她的居所尤其臨河,陽光照在河麵上,反射出的粼粼波光便正對著她。


    薛運伸手擋住眼睛。


    看著她關切的模樣,一旁的雲想道:“公子,要出去看看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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