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們,能保住這個孩子嗎?”


    “……”


    原本,房中燒著火爐,非常的溫暖,但這句話,說得整個房間裏仿佛都吹進了一陣冷風。


    祝烽原本熾熱的心,一下子冷了下來。


    若是平時,若是在宮中——


    隻怕他早已經勃然大怒,就算他不大怒,宮中其他的嬪妃也會叫嚷起來,說貴妃大逆不道,胡言亂語一類的話,怎麽能夠懷疑不能保住這個孩子呢?


    可祝烽的心,在冷了之後,又慢慢的沉下去。


    如同沉入冰窟一般。


    因為,他知道,已經不止一次了。


    不止一次,他們失去了他們期盼的孩子。


    所以,就算現在,她又一次懷孕,在所有人看來都是一件天大的,值得慶幸的喜事,南煙卻並沒有太多喜悅的情緒,反倒是患得患失的情緒第一時間湧上心頭。


    她,已經被“失去”,折磨得快要失去信心了。


    祝烽沉沉的出了一口氣。


    他用力的扣住了南煙那隻冰涼的小手,想要將自己的體溫,更要將自己的力量傳遞給她。


    他說道:“當然!”


    “……”


    “過去的已經過去了,現在,朕一定會保護好這個孩子。”


    “……”


    “朕一定要讓這個孩子——!”


    說到這裏,他的眼中精光閃爍,仿佛一下子要將這個房間都照亮,更要驅散南煙心底的陰霾。


    而此刻的南煙,心神還有些恍惚。


    甚至沒有聽出,這句還沒說完的話裏,另有他意。


    她隻是感覺到掌心滾燙,自己卻有些舍不得鬆開,咬著下唇抬頭看向祝烽,道:“我信皇上。”


    “……”


    “我也不想……不想再失去……”


    “……”


    “那種感覺,我不想再有了。”


    說到這裏,她的聲音幾乎哽咽。


    對於祝烽來說,孩子的失去就隻是簡簡單單的失去,可對她而言,她能清清楚楚的感覺到那種存在和消失,以及消失之後的空虛,以及空虛一點一點的啃噬自己的心,一直到千瘡百孔。


    這個孩子,也許就是一切的救贖。


    看到她低垂著眼睫,淚水幾乎要擴眶而出的樣子,祝烽的心裏也感到一陣刺痛,他站起身來,將南煙抱進了懷裏。


    感覺到這個從來都倔強不已的小女子,在自己的懷中輕輕的顫抖。


    淚水,浸不透厚重的衣衫。


    卻已經流淌進了他的心裏。


    他說道:“不會的,不會再有了。”


    “……”


    “朕一定會好好的保護這個孩子。”


    “……”


    “還有你!”


    南煙靠在他懷中,低低的抽泣著,伸手抱住了他的腰,將濕潤的臉頰更深的埋進他的懷裏。


    汲取著他身上的味道,和他胸膛的溫度。


    也同時,聽著他的心跳。


    這時,南煙的心忽的輕跳了一下:“皇上。”


    “嗯?”


    “皇上還記不記得,之前騎馬過去的時候,跟妾說了什麽。”


    “……”


    祝烽原本全身心都沉浸在她有了身孕的喜悅,和對過去的一絲愧疚中,卻不知她為什麽會突然提起這件事。


    幸好,他還沒那麽快忘。


    “當然記得。”


    “……”


    “朕說了,如果你能跟得上朕,朕就答應你一件事。”


    “這話,還算數嗎?”


    祝烽輕笑了一聲,這笑容雖然滿是喜悅,卻也鄭重,道:“君無戲言。”


    說著,他的雙臂鬆開了一些。


    低頭看著懷中那張被淚水潤濕了的小臉:“你想要什麽?”


    南煙睜大了眼睛,大概因為剛剛哭過,眼角紅紅的,眼睛水汪汪的,這樣睜大眼睛仰望著的時候,就像是一隻撒嬌的奶貓一樣。


    這一刻,祝烽甚至有一種錯覺。


    不管她說什麽,自己都不會拒絕。


    她要什麽,他都給她。


    他不由自主的又問了一句:“你要什麽?”


    “……”


    南煙沉默著看著他,忽的一笑,將臉又一次埋進了他的懷裏。


    |


    自從來到沙州衛之後,成國公受了一點風寒,加上對熱月彎,皇帝也隻是讓顧家和佟家的兩個年輕人去探了探,並沒有什麽大的行動,所以,他也就一直閉門養病。


    但就在他坐在臥榻上看書的時候,兒子吳定從外麵直接推門走了進來。


    “父親!”


    吳應求抬起頭來:“嗯?”


    “父親,出事了!”


    “什麽事啊?”


    吳應求慢條斯理的合上書,微微蹙眉道:“什麽事情讓你這麽慌裏慌張的,為父已經教過你很多次了,現在你也已經是內閣的官員,遇事要冷靜。”


    “可這件事,兒子冷靜不下來。”


    “哦?”


    吳應求挑了挑花白的眉毛,看著吳定的臉上露出的凝重的神情,再一聽外麵,風聲中似乎傳來了都尉府的下人們來迴奔走大笑歡唿的聲音。


    於是問道:“出什麽事了?”


    吳定喘著氣,道:“剛剛那邊傳來消息,貴妃娘娘——有喜了!”


    “……”


    吳應求的唿吸微微的一沉。


    他道:“真的?”


    吳定跺了一下腳,說道:“這種事,兒子怎麽會騙你?”


    “……”


    “聽說,都尉府的醫官過去看了,後來,皇上把汪白芷也叫了過去。”


    “……”


    “已經確診了,貴妃娘娘有喜,而且已經兩個月了!”


    “……”


    吳應求聽到這個消息,雖然也是唿吸緊繃,神情凝重,倒也並沒有年輕人那樣沉不住氣,他微微的眯起了眼睛,因為蒼老而微微下垂的眼皮,幾乎遮掩住了他眼中的光。


    隻有那一點精光,如針尖一般,射了出來。


    他想了許久,說道:“皇上現在,在做什麽?”


    吳定說道:“還能什麽,快翻天了!”


    他說這話的時候,絲毫沒注意到,皇帝就算是翻天,也是他自己的天。


    隻急急的說道:“在那邊讓人又是搬東西,又是給貴妃打掃屋子,聽說剛剛還打開了庫府,要在城中施米施麵,還要給都尉府的下人每個人賞賜十兩銀子,這一件被貴妃阻攔了。”


    說起來,那邊倒是非常的熱鬧。


    但吳定說起這些開心的事,自己的心情卻是越來越糟。


    他說道:“父親,貴妃這一胎若生下一個皇子,恐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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