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雲裳搶斷,眼淚奪眶而出,狠狠哽咽,「太爺爺他達得到……」


    鬱淩恆從太爺爺蒼白消瘦的臉上移開視線,轉眸,擰著眉看著麵露哀傷的雲裳,心髒驀地狠狠一抽。


    莫名其妙的恐慌,在心底肆意蔓延……


    她說,太爺爺達得到……是什麽意思?


    在他充滿狐疑和害怕的目光中,她緩緩轉頭,悲傷的眼淚如斷線的珍珠,大顆大顆地往下掉……


    「阿恆,太爺爺他病了……」她淚流滿麵,傷心欲絕地看著驀地白了臉的男人,哆嗦著雙唇泣不成聲,「他真的病了……」


    太爺爺他病了……


    他真的病了……


    雲裳這兩句話,如同兩個響雷,狠狠劈在鬱淩恆的頭上,讓他大腦暈眩,整個人僵在原地無法動彈。


    太爺爺現在的狀況,如果真的符合保外就醫的條件,那就說明太爺爺得的並非一般的小毛病,而是不治之症……


    當大腦裏閃現出「不治之症」四個字時,鬱淩恆的臉色瞬時一片慘白,恐慌得像是天要塌下來了一般……


    這種恐慌,從他懂事起就不曾有過了,甚至前幾年父親意外身亡,他雖難過,心裏卻並沒有太過慌張。


    在他的心裏,太爺爺高大偉岸得一直像個無所不能的神,隻要有太爺爺在,就沒有過不去的坎。


    這輩子,太爺爺是他唯一崇拜的人,他的智慧,他的氣魄,以及他對太奶奶的深情,都讓他深深的敬佩。


    太爺爺就像是他人生中的一盞明燈,若太爺爺突然不在了,他會覺得看不清前方的路……


    他從小跟著太爺爺,是太爺爺把他養大,是太爺爺教會他一切。在鬱家,他對太爺爺的感情,深厚到勝過了父母,也勝過了弟弟鬱晢揚。


    太爺爺對他寄予厚望,從小就嚴格要求他必須做一個優秀的男人,可以說沒有太爺爺就沒有今天的鬱淩恆!


    太爺爺年紀大了,他知道他老人家總有一天會離開,可知道是一迴事兒,當這一刻真的要來臨時,他才發現自己無法接受……


    醫院人多,怕隔牆有耳,他們迴到了車上。


    「我不信!你騙我!」


    關上車門,鬱淩恆開口說的第一句話就是質疑太爺爺生病的真實性。


    他的聲音緊繃得像是一根隨時會崩斷的弦,嘶啞得如同嗓子裏灌滿了砂礫,每一個字都透著掩飾不住的痛和怕……


    確切地說,不是不信,而是不敢相信……


    雲裳聞言,剛止住的眼淚瞬間又決堤了。


    心,疼得如同刀子在割,一片一片,被活生生割成了碎片……


    她不止心疼生病的太爺爺,也心疼眼前這明明悲痛欲絕卻必須強裝堅強的男人。


    他說他不信……


    其實,她又何嚐願意相信?


    她也不信啊!她也不想相信啊!可是怎麽辦呢?不管他們有多麽不願意接受,這都已經是無法改變的事實!


    她抬頭,雙眼紅腫,淚如泉湧地看著他,「阿恆……」


    「你什麽都別說!隻需要告訴我你剛剛說的話不是真的!」他倏地側身過去用力抓住她的雙肩,雙目猩紅死死盯著她的眼,聲音緊繃又冷冽,「告訴我,那不是真的!」


    他害怕聽到她充滿悲傷的哭泣聲,特別害怕,所以她才剛開口他就惡狠狠地阻斷了她,自欺欺人地以為,隻要她不說,太爺爺就還是好好的……


    太爺爺還是好好的,他沒有病,嗯,沒有……


    鬱淩恆越是這樣不願接受,雲裳心裏就越是難過,她哀哀看著他,顫聲悲泣,「你明知道那是真的……」


    對,其實他已經意識到她說的全都是真的,也正因如此,他才迫切地希望她是在騙他……


    像是全身的力氣突然被抽走,他的雙手顫抖得都幾乎抓不住她的肩,他的雙眼,紅得滴血。


    他倏地放開她,轉頭麵向車窗,雙手緊握成拳不讓其再顫抖,努力壓抑著自己幾欲崩潰的情緒。


    「老公,你別這樣……」雲裳心疼至極,狠狠哽咽著伸手去輕觸他的肩。


    她想要安慰他,可又深知在此時此刻,任何言語上的安慰都是殘忍的,如同在提醒彼此,太爺爺真的將要離他們而去……


    鬱淩恆狠狠咬著牙根隱忍著心裏那如同刀絞般的痛,深深吸了口氣,轉頭看著滿臉哀戚的她,強裝鎮定地沉聲問:「太爺爺他怎麽了?什麽病?現在到什麽程度了?」


    即便他努力讓自己冷靜,可顫抖的聲音依舊泄露了他心裏的慌和懼……


    雲裳揩了把臉上的淚,癟著嘴角小聲抽泣道:「多處髒器慢性衰竭,現在隻能藥物控製,保守治療……」


    髒器慢性衰竭……


    「多處?」鬱淩恆臉白如紙。


    每個人的身體都有報警係統,隻要有一處出現了問題,身體都會用疼痛或者不適給以提醒,太爺爺既然多處髒器衰竭,難道以前就沒有絲毫不適的感覺?為什麽一發現就已經到了如此嚴重的地步?


    「嗯。」雲裳輕輕點頭,眼淚隨著點頭的動作而滴落在手背上。


    「為什麽會這樣?是他太勞累了嗎?」他擰眉不解,直覺事情沒那麽簡單。


    果然……


    「是冬嫂!」雲裳說,「從幾年前開始,冬嫂就把太爺爺的保健藥片換成了一種摻雜著慢性毒藥的藥片,嫣然說這種藥片吃了短時間內不會讓人死亡,身體也不會有什麽明顯的不適,但時間久了藥片的毒素會滲入人的內髒,慢慢的就會引起各處髒器衰竭……」


    冬嫂?


    冬嫂想要害太爺爺?


    啊!不!應該說,是冬嫂背後的僱主想要太爺爺的命!


    鬱淩恆雙眼微眯,眼底劃過一抹狠戾之氣,整個人瞬時冷若寒冰。


    沉默片刻,他奇蹟般地冷靜了下來,問:「能手術嗎?」


    「不能。」雲裳搖頭,想到這個又是淚如下雨。


    這種眼睜睜看著死神距離太爺爺越來越近而他們卻束手無策的感覺真的太難受也太絕望了……


    「為什麽?」


    「因為太爺爺已經做過一次手術了,他年歲已高,再加上身體虛弱,這個時候根本不適合再做第二次手術。」雲裳狠狠吸了吸鼻子,難過地說。


    「做過一次手術?什麽時候?我怎麽不知道?!」鬱淩恆震驚,完全不知道有這迴事兒。


    雲裳難過地啜泣道:「我來c市之前,太爺爺跟你們說他去國外度假,其實度假隻是一個藉口,他是去國外做手術了……」


    之前,她去軍區醫院找博嫣然,無意中看到隻身一人在醫院裏的太爺爺,然後她發現太爺爺進了博嫣然爸爸的辦公室。


    後來博嫣然在她父親的辦公室裏偷看了太爺爺的病歷資料,於是她才知道,原來太爺爺的身體已經非常糟糕。


    然後她又發現冬嫂有問題,再然後她查出太爺爺去國外不是度假,而是去做心髒支架……


    做完手術迴國那段時間,太爺爺的狀態還算不錯,所以即便是家裏人也沒發現他有何異常,直到最近,植入的心髒支架出現支架內再狹窄……


    心髒上的問題復發,加上體內毒素太重,其他髒器便相繼加速衰竭。


    以前太爺爺一個人住心殿,他有什麽不適他們也看不見,加上太爺爺刻意隱瞞,他們想要發現什麽根本是難上加難。


    在無意中知道太爺爺生病之後,她和鬱淩恆一起搬進了心殿,那幾日,她在鬱淩恆睡著之後,悄悄爬起來,在夜深人靜的時分去到太爺爺的房門口,然後就能聽見太爺爺極其壓抑的咳嗽和沉重的唿吸……


    太爺爺隱瞞病情,不讓大家知道,豈料偏在這個時候被關在了看守所裏。


    在那種條件惡劣的地方,生了病的太爺爺自然是受不了的,加上沒有吃藥,不暈倒才怪了。


    雲裳腦子裏迴想起剛才太爺爺閉著雙眼了無生息的模樣就心痛如絞,狠狠咬著唇才忍住沒有哭出聲來,但眼淚卻止不住地嘩嘩往下掉。


    再讓太爺爺在看守所裏待下去,將會發生什麽樣的後果她無法預料,所以才不得不把這件事向鬱淩恆坦白。


    即便太爺爺叮囑過她別說,可事到如今,她也顧不了那麽多了。


    太爺爺是鬱先生最敬重的人,如果一直瞞著他,對他來說是不公平的。


    而且她很怕,若萬一太爺爺有個好歹,鬱淩恆一定會責怪她的知情不報……


    太爺爺的時間可能已經不多了,所以她不能再瞞下去了,第一是不想鬱先生以後怨恨她,第二是她不忍剝奪他們曾祖孫之間最後的相處時光……


    聽了雲裳的話,鬱淩恆臉色蒼白,像是被一隻無形的手狠狠扼住了脖頸,他想說點什麽,最終卻一個字都說不出口。


    難怪……


    難怪那時候太爺爺把歸期一拖再拖,明明答應了會在他的壽誕之前迴來,讓他們小輩給他好好辦一個喜氣洋洋的壽宴,可最後他還是找了藉口沒有迴來。


    原來,當所有人都以為太爺爺在國外逍遙享受的時候,他正一個人孤零零地與病魔抗爭……


    沒人陪伴,沒人安慰,沒人照顧,他把自己生病的消息完全封閉,所有苦痛一個人吞……


    幾十年了,他一直都是獨自承受痛苦,無論是身還是心,都是如此!


    鬱淩恆眼底的悲痛,一點一點地被冷酷取代,半晌後,他轉眸看她,冷冷開口,「你什麽時候知道的?」


    「我跟你說想搬到心殿跟太爺爺一起住的那天……」她抽泣著迴答。


    「如果不是到了今天這個地步,你打算一直瞞著我是不是?」他陰冷的語氣裏飽含著一絲慍怒。


    雲裳低著頭,不敢看他,狠狠咬著唇點了點頭,「……嗯。」


    她不想推卸責任,雖然是太爺爺不許她說。但不管怎樣,她瞞著他的確也有不對之處,所以他要生她的氣,她除了承受,也不想辯駁。


    「雲裳!!」見她點頭,他勃然厲喝,言辭間透著譴責,「他是我太爺爺!」


    「我知道……」她抬頭,雙眼含淚怯怯地望著他。


    「你知道你還忍心把我瞞得這麽苦?!」他臉如玄鐵,怒不可遏。


    「阿恆!他不止是你的太爺爺,也是我的!我跟你一樣尊敬他崇拜他,我跟你一樣愛他!請你相信,我愛他並不比你愛他少!」他語氣太重,她的音量也忍不住拔高了些。


    鬱淩恆冷冷抿著唇沉默,臉色陰沉。


    他嚴厲地斥責讓她倍覺委屈,可她除了受著,又能說什麽呢?


    咬唇斟酌了下,她盡量用心平氣和的語氣對他說:「老公,你指責我隱瞞你的時候,你可有想過,先知道的我,比晚知道的你更痛苦許多……」


    他才剛剛覺得痛苦,而她,已經痛苦好多天了……


    鬱淩恆微微一僵,心髒更是被撕扯得厲害。


    雲裳低著頭,十指緊緊絞在一起,聲音因哭泣和難過而變得嘶啞,「這種讓人極度煎熬痛苦的秘密,我一點都不想知道,真的,我一點都不想知道!可我能怎麽辦呢?老天爺就讓我知道了啊!


    「知道太爺爺生病的事,我的心裏就像是被一塊巨石死死壓著,我不止要擔心太爺爺的病情惡化,我還要違心瞞著你,我每天都過得好煎熬好害怕……


    「把你蒙在鼓裏,我也內疚,你根本不知道有多少次我想要跟你坦白卻又害怕你知道真相後會受不了的那種心情有多痛苦。我不想瞞你,我真的一點也不想,可是我答應了太爺爺,我不能做個言而無信的人,我不能讓他生病了還要擔心我們!」


    她像是自言自語般輕輕說著,把心裏的委屈和感受通通說了出來,眼淚啪嗒啪嗒地一直往下掉。


    鬱淩恆沉默著,眼底的慍怒被愧疚取代。


    他伸手過去,將傷心哭泣的小女人擁在懷裏,咽喉發堵,他說不出話,隻能緊緊擁著她。


    他的懷抱依舊溫暖,她的下巴靠在他的肩上,淚跡斑斑的小臉被迫仰起,淚,順著眼角而下,更是洶湧無比……


    此時此刻,他的擁抱比任何言語上的道歉都更能讓她心酸感動。


    他沒有真的怪她,她知道。


    「我知道你心裏難過,老公,我也很難過……」她哽咽著,小手輕撫他的後腦,一下一下,極盡心疼。


    彼此深愛的兩個人,最見不得的就是看到對方痛苦,這也是她一直不敢告訴他真相的原因之一。


    就想著,能讓他遲一天知道,少痛苦一天也是好的。


    「對不起,我……」鬱淩恆艱澀開口,嘶啞顫抖的聲音透著微哽。


    「我也有錯,我該早點告訴你的……」她阻斷他,滿腹愧疚。


    「裳裳,老婆……」


    他在她的耳畔不停地輕輕喚著她,輕顫微哽的聲音透著悲傷和恐慌,無助得像個孩子……


    「我們別這麽悲觀,太爺爺很堅強,他不會有事的……」


    她哽咽著,騙他,也騙自己……


    在深知已無力改變太爺爺的身體狀況之後,除了騙騙自己讓心裏好受點外,他們又還能做什麽呢?


    真的沒事可做了嗎?


    鬱淩恆臉色陰沉,微眯著猩紅的雙眼,眼底戾氣深重……


    不!他們有很多事要做!


    而且是越快越好!!


    ……


    隆熹大酒店。


    這家酒店的老總是鬱淩恆的髮小池千陌,所以在這家酒店裏,鬱淩恆、燕靈均、穆劭楓以及喬一帆均有各自的專屬套房。


    而屬於他們的套房裏,是個絕對私密的空間。


    套房客廳裏,鬱淩恆、歐陽和嚴楚斐三人或坐或站,正在商議……


    「我不同意!」


    嚴楚斐騰地站起來,冷著臉瞪著對麵臉色沉冷的鬱淩恆,態度堅決地反對。


    歐陽皺眉,實話實說,「我也覺得太急了,大魚還沒進網,現在收網不安全——」


    「我已經決定了!」鬱淩恆不等歐陽說完,就淡淡搶斷,語氣是前所未有的強硬。


    「決定?」嚴楚斐霍然睜大雙眼,氣急,「鬱淩恆!你的意思是,你找我們來並非為了商量,而是隨便通知一聲我們是吧?」


    鬱淩恆不語,默認。


    嚴楚斐頓時就炸了,「鬱淩恆你他媽腦子是被驢踢了麽?現在收網萬一出了什麽岔子你負責?」


    「我負責——」


    「你負個屁的責啊!這責你負得起麽?!」嚴楚斐氣得心肝脾肺都在疼。


    他責?


    他說得輕巧!


    這責,誰也負不起!


    這件事,成敗隻此一次,他們部署了已有好幾個月,隻需再忍耐一下就可把敵人一網打盡。


    現在勝利的曙光就在眼前,他卻因為想要快那麽一點點而鋌而走險?


    有病了吧!


    幾個月都等過來了,還差再多等一點時間?


    這事兒成了,倒還好。


    若敗了,那後果不堪設想。


    鬱家毀了事小,怕就怕把四爺也毀了……


    「負不起我也得收!我沒時間了!!」鬱淩恆堅持己見一意孤行,其他什麽也聽不見去。


    「你要死了啊你沒時間了?!」嚴楚斐見他冥頑不靈,氣得衝口罵道。


    鬱淩恆始終垂著眼瞼,沒有看暴跳如雷的嚴楚斐,也沒有看臉色凝重的歐陽。


    「我太爺爺病了。」他說,聲音特別平靜,沒有絲毫的情緒波動。


    聞言,嚴楚斐一肚子的火瞬時消散無遺。兄弟多年,對方什麽性格彼此都很清楚,能讓鬱淩恆做出如此不顧全大局的決定,想必鬱老爺子的病……很嚴重。


    剛才不理解鬱淩恆,覺得他任意妄為,在這一瞬歐陽和嚴楚斐都恍然大悟。


    其實這樣的決定,對鬱淩恆來說也是非常艱難和痛苦的,他也不想這麽急進,他也想每一步穩打穩紮,畢竟這件事牽扯了太多太多的人……


    可是他真的覺得沒時間了!


    知道太爺爺病了之後,他去見了博嫣然的爸爸,了解了太爺爺的病情……


    很不好!


    太爺爺的情況,已經非常糟糕。


    所以他當即就決定,他要在最短的時間內,打敗初潤山!!


    如果太爺爺看不到初潤山不得好死,那他們就算往後把初潤山千刀萬剮,都已經毫無意義。


    他要讓太爺爺親眼看到初潤山敗在他的手下,他要讓太爺爺就算走也要走得毫無遺憾!!


    歐陽和嚴楚斐對視了一眼……


    題外話:


    我去~你們都去哪兒了?居然米有人留言~~太桑心了我~~嚶嚶嚶~~~/(tot)/~~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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