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這是包庇!你這是護短!你這是是非不分!你這是……你這是……」


    她氣得後麵想不起該怎麽接下去罵他,像是突然卡了帶的磁碟,「你這是」個沒完。


    鬱淩恆擰眉,真怕鬱太太氣昏過去,連忙輕撫她急促起伏的胸口,邊撫邊哄,「好了好了,你別這麽生氣,太爺爺這麽做是自私了一點,不過他也是身不由己,看在我的麵上你就原諒他這一次,別怪他了好不好?」


    生命裏最重要的兩個人發生了矛盾,鬱淩恆夾在中間左右為難,除了低聲下氣地討好鬱太太,極力勸說之外,他也不知道自己還能做什麽了。


    手心手背都是肉,他怎麽做都是錯,怎麽做都是為難自己。


    「你走開!」雲裳狠狠揮開他的手,兇神惡煞地吼他。


    「我不走。」他耍賴般抱著她一條腿,望著她搖頭,表示自己死也不離開。


    「你離我遠點,我現在不想看到你!」她蹙眉喝道,狠狠咬著牙根隱忍著想要把他一腳踹開的衝動。


    「別啊鬱太太,你別攆我走啊!你把我攆出去了我去哪兒啊!」他裝可憐扮無辜,然後一咬牙,挺起胸,豁出去般對她說:「要不這樣吧,如果你實在難消心頭之氣呢,那你把對太爺爺的不滿全都撒我身上好了,我替他受著,成麽?」


    她惡狠狠地瞪他。


    護短護到這個地步也真是醉了!


    他將下巴擱在她的腿上,眼巴巴地望著他,語氣充滿憂傷和淒涼,「太爺爺年紀大了,到了他這個歲數內心都很敏感的,你別嫌棄他好不好?如果他感覺到你不喜歡他了,他會很傷心的。」


    「……」她眸光一閃,眼底快速地劃過一絲動容。


    其實她的內心並沒有她所表現出來的那麽怨恨太爺爺,她隻是性子急,有火憋不住……


    偏偏他還一直為太爺爺說好話,所以她才會越聽越來氣,因為他這種是非不分的樣子讓她不能苟同。


    但她又是個外冷內熱的人,表麵看起來兇巴巴的,可心裏卻又非常容易心軟,所以在聽到他說什麽別嫌棄太爺爺,太爺爺會傷心什麽的,她的心裏就忍不住泛酸……


    見鬱太太本是冷冰冰的眼神有了變化,鬱淩恆暗喜,連忙乘勝追擊。


    他拉著她的小手,討好地看著她,「裳裳,老婆,其實太爺爺他很可憐的,他九十多了,雖然長壽,卻獨孤了半輩子——」


    「他哪裏孤獨了?」一聽他說這話,她頓時又不高興了,「有這麽大一家子陪著他,兒孫滿堂榮華盡享,他都算獨孤的話這世上不遍地都是孤獨老人了?鬱淩恆你可真會睜眼說瞎話,你倒是說說,他到底哪裏孤獨了?」


    「心裏!」


    「……」


    呃……


    鬱淩恆輕輕的兩個字,堵得雲裳啞口無言。


    一股淡淡的悲傷,緩緩飄蕩在空氣中,讓人莫名心酸……


    「傻丫頭,你以為家丁興旺,有子孫承歡膝下就不孤獨了嗎?」鬱淩恆溢出一抹苦笑,幽幽道。


    雲裳啞了半晌,無言以對,彈腿輕輕踢了他一腳,嗔怒道:「你才傻!!」


    「這世間,最痛最悲最可怕的孤獨,不是沒人陪伴,而是內心荒蕪。」他盤膝而坐,把她的一雙小腳丫放在他的腿上,低著頭看著她圓潤可愛的腳趾頭,低低嘆道:「太爺爺很愛太奶奶,可太奶奶已經過世四十多年了,太奶奶過世後太爺爺沒有再娶,一個人守著心殿,一直守到現在!


    「最愛之人天人永隔,這種絕望估計沒有幾人能承受得住。試想一下,在今後漫長的歲月裏,再無人能懂你,你再也愛不上任何人,你有喜無人分享,你有悲無人安慰,夜深人靜之時你隻能獨自傷悲,靠著曾經的那些迴憶苟延殘喘,這種孤獨,不才是最可怕的嗎?」


    再也愛不上任何人……


    他的話,將她帶到那種悲傷的意境裏,她不由自主地幻想著,太爺爺在這四十年裏,是如何煎熬地活到現在……


    太奶奶去世得早,對深深愛著太奶奶的太爺爺來說,隻怕長壽並不是一種福氣,而是痛苦的折磨……


    他抬眸看著她,「太爺爺所受過的苦是我們無法想像的,他為了鬱家付出了自己的全部,犧牲了很多很多珍貴的東西。古人雲:人非聖賢孰能無過?所以隻要是人都會犯錯,太爺爺也不例外的。」


    雲你個頭!還古人雲!!


    雲裳翻了個白眼,默默吐槽。


    「鬱太太,太爺爺他很喜歡你的,你在鬱家的這些日子,他明裏暗裏可幫過你不少的,他處處維護你,你不能因為他犯過一點錯就抹掉他所有的好,這對他不公平!」他動之以情曉之以理,完了還幽幽補上一句,「老婆,你就原諒他吧,他隻是一個可憐的老人罷了。」


    一個可憐的老人罷了……


    這混蛋,怎麽不去演戲!


    雲裳默默嘆了口氣。


    好吧!他成功了!經過他這番話,她對太爺爺的心疼,遠遠超過了怨懟。


    她現在倒是氣他比較多了!


    他在捏她的腳,像捏軟泥似的輕輕捏啊捏,噁心巴拉的。


    忍無可忍,她抬腳往他胸口上一踹,嫌棄地嗔罵道:「走走走走走!你給我出去,我要靜靜,你別來煩我!」


    「老婆,我就是靜靜,你要我吧!」他差點被她踹倒,還好她並沒有使多大的勁兒,他反手一撐就穩住了身子,立馬又撲上去抱住她的雙腿,對她擠眉弄眼,不要臉不要皮地說。


    「鬱淩恆你夠了!!」雲裳差點噴他一臉口水,哭笑不得地大喝,想再踹他可雙腿被他抱著,動彈不得。


    「好了好了,乖,不生氣了,我們還是說點別的吧!」他抱著她的腿往上蹭,坐到她身邊去改為抱著她的腰,柔聲哄著。


    「有什麽別的好說的?!」她佯怒掙紮,姿態高傲地剜他一眼,沒好氣地哼道。


    「有啊!比如媽媽跟嚴謹堯之間到底是什麽關係,嚴謹堯會不會是你的——」


    「閉嘴!」


    她倏然喝道,冷冷阻斷了他,臉色瞬時又是一片陰沉。


    鬱淩恆一怔,微微皺眉,被她喝得莫名其妙,「怎麽又不高興了?」


    「我該高興嗎?」她臉若寒冰。


    「應該啊!」他點頭,眨眨眼,一派天真無辜。


    「哪點應該?」


    「如果嚴謹堯真的是你的——」話到一半,就被她陰森森的目光瞪得戛然而止,他連忙換一種說法,「難道你一點都不好奇知道自己的親生父親是誰嗎?」


    「橫豎是個爛人,有什麽好好奇的?!」她輕蔑冷嗤,一臉不屑。


    「……」


    呃,爛人……


    鬱淩恆差點噴了。


    唇角微微抽搐,他訕笑,「鬱太太你這樣說不太好吧……」


    說自己爸爸是爛人,而且這個爛人還極有可能是當今總統……這樣真的不太好好嗎!


    「讓我媽懷了孕又不負責,不是爛人是什麽?」她側身麵對他,理直氣壯地冷冷說道。


    依歐小晴那種柔弱的性格,永遠都不可能會先做出傷害別人的事,所以她相信二十五年前一定是歐小晴被某個渣男深深傷害了,所以才會懷著她遠嫁他方。


    「你怎麽知道是他不負責啊?」鬱淩恆不同意她的猜測。


    「他若肯負責我媽還用懷著孩子嫁給別的男人啊?!」


    「也許其中有誤會……」


    「誤會?嗬嗬!」雲裳冷笑,「少跟我說誤會兩個字,這不過是你們男人喜新厭舊的藉口罷了!」


    你們男人……


    得!躺槍了!


    嘴角抽了兩下,沒跟鬱太太計較,他硬著頭皮嘿嘿笑道:「楚斐說他四叔挺不錯的……」


    鬱淩恆覺得自己為了有了親嶽父也真是蠻拚的。


    「不錯?哪點不錯?!」雲裳一聽這話就氣不打一處來,憤憤冷喝。


    打從看到嚴謹堯脖子上的那塊玉佩起,她就看他哪哪兒都不順眼,怎麽看怎麽像個負心漢!


    嚴謹堯是多麽強大的一個男人啊,而她的媽媽卻又是那麽柔弱善良,他倆在一起,保準是她媽媽被嚴謹堯吃得死死的!


    這根本毫無懸念,一眼就能看出的好麽,所以他倆當年分手,一定是嚴謹堯的錯!


    如果不是他對媽媽不好,媽媽就不會嫁往舉目無親的t市,就不會跟爸爸雲銘輝過了二十幾年有名無實的夫妻,後麵就更不會把自己逼得生病……


    所以,媽媽這些年受的苦,嚴謹堯難辭其咎!


    看鬱太太一臉氣憤,鬱淩恆有些膽怯,抿了抿唇,曬笑著小小聲地說:「他還沒娶呢……」


    嗯,當今總統嚴謹堯,婚姻狀況還是未婚。


    聞言,雲裳白眼一翻,無語冷嗤,「嗬嗬!全世界沒娶老婆的多了去了,這算哪門子『不錯』?!」


    「可他那種身份,沒娶可是極為難得的,這說明他心裏有人……」鬱先生很中肯地說。


    「沒娶不代表沒女人!」她極不耐煩地阻斷他,極盡不屑。


    可不!


    像嚴謹堯那種身份,隻怕想攀上他的女人多如過江之鯽,他就算沒結婚,可不代表他身邊沒有女人。


    聞言,鬱淩恆背脊一挺,神色嚴肅而認真,篤定地說道:「這個真沒有!!」


    「嗬嗬!你知道?!」她斜睨著他冷冷譏笑。


    「我問過楚斐,他說四爺清心寡欲,這些年裏一直都特別潔身自愛,沒女人的!」他言辭鑿鑿,一副敢拿項上人頭擔保的樣子。


    「他說你就信?」她用「你是白癡嗎」的眼神看著他。


    「我信!」他毫不猶豫地點頭。


    「得了吧鬱淩恆,別說像他那種身份地位,就算是一個普通的男人,在單身的情況下會禁慾二十五年?騙鬼呢!!」她打死不信,一個正常的男人能有那麽強大的忍耐力。


    除非嚴謹堯不正常,哼!


    「鬱太太你不能這麽武斷,雖說這種機率很少,但也並非沒有可能的。」


    「嗬!你也是男人,你捫心自問,你忍得了二十五年?」


    她說一句他頂一句,讓她惱火不已,柳眉一豎,索性將矛頭指向他。


    鬱淩恆眉心一跳,終於後知後覺地有了一絲惹火燒身的不祥預感……


    他不敢猶豫,立刻言辭鑿鑿地表明心跡,「如果你不在我身邊,我肯定能忍!」


    當你深深愛著一個人,愛到深入骨髓,愛到非她不可,那麽你對任何女人都會提不起興趣。


    雖說正常的男人有正常的需求,但他寧可用別的辦法解決,也不會想去碰除她以外的女人。


    為愛守身並不是有多偉大,其實隻是過不了心裏那一關罷了。


    他說他能忍……


    聞言,雲裳勾唇,扯出一個大大的甜美笑靨,嗲嗲地對他說:「行啊,那就從今天起吧,你禁慾二十五年給我看看!」


    說到最後一句時,她的俏臉倏地一沉,霸氣十足地切齒喝道。


    「啊?」鬱淩恆慘叫一聲,懵圈了,「這這……不是!鬱太太,這是哪兒跟哪兒啊?」


    開什麽國際玩笑!


    讓他餓二十五年?那還不如讓他去死呢!


    別說二十五年,兩天半他都不行!


    「你信不是嗎?我不信啊!你要證明你是對的那就禁給我看啊!」鬱太太笑靨如花,微揚著下巴姿態高傲地睥睨著他。


    鬱大爺欲哭無淚,「我是說你不在我身邊的情況下——」


    「你就當我不在你身邊唄!」她笑得更美了。


    「這怎麽能『當』呢?你明明就在我身邊!!」他抓狂,後悔得恨不能咬掉自己的舌頭。


    她噌地站起來,作勢要走,「那我們馬上分居!」


    「你你你——」他嚇得連忙抓住她,把她拽迴來坐著。


    鬱太太雙臂環胸,翹著二郎腿姿態傲慢地斜睨著急得滿頭汗的男人,冷冷地笑。


    鬱大爺被她笑得頭皮發麻,認輸般重重嘆了一聲,苦口婆心地勸道:「裳裳,冷靜點好嗎?在不了解一件事之前,你不能這樣偏執地針對一個人。」


    偏執嗎?


    或許吧!


    她不想知道媽媽和嚴謹堯當年發生過什麽,反正她就是很不待見嚴謹堯。


    因為從她懂事起,她就一直覺得媽媽過得不好,這種「不好」,不是物質方麵,而是心裏……


    她也記不清是從什麽時候開始,她時不時就會看到媽媽一個人坐在房間裏發呆,表麵看起來恬靜安然,可骨子裏卻瀰漫著一股濃鬱得化不開的憂傷……


    媽媽不開心,她知道!


    媽媽明明不開心,卻非要在眾人麵前表現出一副很開心很幸福的樣子,無非,就是不想被人看出她那深入骨髓的悲傷……


    害得媽媽鬱鬱寡歡了二十多年的罪魁禍首,試問她怎麽可能喜歡得起來?!


    還有,她還為此錯怪了養父雲銘輝,怨恨了他三年之久,到頭來才發現,原來她根本就恨錯了人!


    雲裳冷著臉,不說話。


    鬱淩恆瞅著鬱太太冷冰冰的小臉,默默斟酌了下,說:「這樣吧,你明天迴歐家去問問媽媽,了解一下當年的情況,我覺得她跟四爺之間一定是有什麽誤會——」


    哪知他話未落音,就被她憤怒搶斷,「什麽誤會也改變不了他是個渣的事實!!」


    氣憤填膺的雲裳就這樣定了親生父親的罪。


    在她的思維裏,媽媽歐晴是個值得任何一個男人去全心全意疼惜愛護的好女人,誰敢傷她,就是天理不容!


    見鬱太太如此武斷,鬱淩恆不由在心裏默默地同情那還不能確定身份的嶽丈大人……


    他咽了口唾沫,訕訕笑道:「鬱太太,你這種說法我不太贊同耶……」


    「鬱淩恆你今天非要跟我作對是不是?」她的臉色倏地一沉,火氣又上來了。


    「作對?我有嗎?」鬱大爺一怔,茫然地眨了眨眼,覺得今天的鬱太太真是太陰晴不定了。


    「你偏袒太爺爺我也就算了,你現在居然還要幫一個外人說好話,你今天想跟我吵架是不是?」她怒道,惡狠狠地瞪他。


    「我沒有啊!」他無辜地叫道,然後唇角一勾,賤兮兮地笑著柔聲勸道:「我隻是覺得血濃於水,有些緣分不是你想不要就能拒絕的,你就看開點吧!」


    雲裳雙眸倏地一眯,冷冷嗤笑:「怎麽?你就那麽希望我是嚴謹堯的女兒?」


    這話,加上她那種不友好的語氣,足以引爆戰爭……


    「沒有什麽希不希望啦,我隻是覺得有些事該搞清楚還是要搞清楚的,總不能一輩子都稀裏糊塗的吧,你說呢鬱太太?」鬱淩恆像是聽不懂她話裏的另一層意思一般,裝傻地嘿嘿笑道。


    知道她心情不好,他不跟他計較。


    嗯,男子漢大丈夫,能屈能伸,得讓著老婆!


    「搞不搞清楚是我的事,你瞎操什麽心!」她沒好氣地噴他。


    「你是我老婆啊,你的事就是我的事啊,我當然得操心啊!」他抬頭挺胸,理直氣壯地對她說道。


    他學聰明了,她生氣,他就裝傻,反正不跟她硬碰硬。


    雲裳唿吸一窒,噎了半天都找不到話反駁,瞪著他氣也不是恨也不是。


    他說得好有道理的樣子,她竟無言以對。


    這個話題真是越談越沒勁,再談下去她估計得氣絕身亡。


    倏地一把推開他,她起身朝著浴室走去。


    跟他繼續廢話還不如洗洗早點睡。


    鬱太太明顯一副不想再理他的樣子,鬱淩恆急忙跳起來追上去,「鬱太太!」


    可他終究是晚了一步,就在他想要擠進浴室的前一秒,她毫不留情地用力甩上了門。


    呯地一聲。


    門差點撞上他的鼻樑,還好他的反應勾靈敏,退得快。


    鬱大爺跨著臉,苦哈哈地盯著緊閉的門,聽著裏麵傳來嘩嘩水聲,他垂眸幽怨地看著自己的雙褪之間……


    得!鬱太太心情不好,看了今晚那啥……


    是沒戲了!


    哎……


    ……


    歐晴的身體雖然已經痊癒,但還是需要每月一次的定期檢查。


    本來還有兩天才到檢查的日子,可雲裳突然接到安文澤的電話,說他明天要出差,最遲要一周才會迴來,所以得把檢查提前兩天。


    雲裳不疑有他,當下點頭說好。


    於是她驅車去往歐家,然後載上媽媽前往怡心療養院……


    題外話:


    今天很早有木有~~求表揚~~~~還有,昨天忘了說,感謝大家的月票,愛你們~~~づ ̄3 ̄)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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