隆熹酒店


    偌大豪華的包房裏,一場鴻門宴正在如火如荼地進行著。


    餐桌上布滿山珍海味美味佳肴,酒香撲鼻。


    初鬱兩家,以初潤山和鬱嶸為首,重要的家庭成員依次而坐,相互客套寒暄,入眼即是一副相談甚歡的模樣。


    然而,餐桌上的氣氛,卻並不似表麵看起來那麽融洽。


    在兩家人談笑風生的背後,暗潮洶湧……


    酒過三巡。


    「鬱老,來來來,嚐嚐這龍蝦,這可是今天剛剛空運來的,我讓經理特意準備的!」初潤山輕輕撥了撥玻璃轉盤,將大龍蝦轉到鬱嶸的麵前,朗聲說道。


    「有心了。」鬱嶸不冷不熱地淡淡一笑。


    卻並不動筷。


    初潤山的眼底微不可見地劃過一絲寒光,但隱忍著沒發作,而是轉頭看向麵無表情的鬱淩恆,「淩恆啊!」


    「老爺子有話請直說!」鬱淩恆從頭到尾都沒說話,微擰著眉有些心不在焉的樣子。


    這會兒聽到初潤山在喊自己,才緩緩抬起頭來。


    這頓飯,是初潤山請的,讓鬱家一家大小務必都到齊,態度之誠懇,讓人無法拒絕。


    鬱嶸和鬱淩恆心裏都十分明白,這分明就是鴻門宴


    是福不是禍,是福躲不過


    而且在鬱淩恆的字典裏,也從來就沒有「躲」這個字


    心裏明白初潤山此舉必然是不懷好意,所以當他一開口,鬱淩恆就直接讓他有話直說,別浪費彼此的時間和唇舌。


    「行!那我就不拐彎抹角了!」初潤山也幹脆,一邊點頭一邊放下酒杯,然後抬頭看著鬱淩恆,微笑著直截了當地問:「淩恆,初爺爺聽說你現在已經恢復單身了,可是真的?」


    「對!我離婚了!」鬱淩恆的指尖在杯沿上漫不經心地油走,大方承認。


    初家,以初潤山為首,依次是初丹的父親,然後是初丹和初愷宸。


    鬱家這邊是鬱嶸和鬱淩恆與鬱晢揚兄弟倆。


    都沒外人,初潤山便懶得再裝,「那可有想過何時給我們小丹一個名分呢?」


    語氣聽似溫和,實則壓迫意味十足。


    初丹裝了假肢的手靜靜放在膝上,像座雕像一般坐在椅子裏,冷著臉從頭到尾都沒說過一句話,亦沒抬頭看過任何人一眼。


    就連自家爺爺突然冒出這樣一句話,她也恍若沒有聽見一般,沒有絲毫反應。


    初潤山此言一出,鬱嶸和鬱淩恆麵色如常,似是早在預料之中。


    鬱晢揚被狠狠嚇了一跳。


    差點被一口菜噎死


    他抓起餐巾捂住嘴,瞪圓了眼睛看看初家的人,又看看淡定從容的太爺爺和大哥,心驚膽顫。


    給初丹一個名分?


    嘛意思?


    大哥憑什麽要個初丹一個名分?


    若給了初丹名分……雲裳怎麽辦?


    鬱晢揚發現自己為了那個不識好歹又讓人恨得牙癢癢的前嫂子,真可謂是操碎了心


    「不好意思老爺子,我不懂您的意思!」鬱淩恆輕勾唇角,淡淡一笑。


    「淩恆,我們小丹對你可一直是情有獨鍾——」


    「老爺子,難道您不知道我和您的孫女三年前就已經分手了嗎?!」


    鬱淩恆不緊不慢地打斷初潤山,語氣是從未有過的生疏和客套。


    「這個我當然知道,但導致你們分手的真正原因是什麽你知道嗎?」初潤山冷冷一笑,意味深長地看了眼鬱嶸,「如果你不知道,不妨先問問你太爺爺!」


    鬱淩恆沒說話。


    鬱嶸亦是沉默不語。


    隻有鬱晢揚一頭霧水,不明所以地看看這個,又看看那個,完全搞不懂現在是什麽狀況。


    當年初丹被太爺爺算計的事,鬱淩恆早就知道得一清二楚了。


    他承認對初丹有所虧欠,也願意用物質補償,但若要他搭上自己的下半輩子,那是絕不可能的


    見鬱淩恆不肯表態,初潤山的臉色漸漸陰沉下來,目光冷厲,「我初潤山最引以為傲的孫女!健健康康高貴美麗的孫女!好好的一個孫女!當初為了你遠走別國他鄉,現在為了救你的前妻又失去了一隻手臂,徹底斷送了她的幸福和事業,淩恆,你不該負責嗎?」


    氣氛,漸漸變得僵凝。


    鬱淩恆垂眸看著眼前的酒杯,還是一言不發。


    「你們曾在一起那麽多年,對彼此都有著深厚的感情,最後卻『被迫』分手,想想都讓人覺得惋惜啊!」初潤山重重感嘆一聲,刻意咬重的字音,鬱淩恆和鬱嶸都明白個中意思。


    初潤山接著又說:「本來呢,你娶了太太,我們初家也不想強求,都放下了,但現在你既然離了婚,而我們小丹依舊是非你不嫁的態度,那我這個做爺爺的,又怎能袖手旁觀呢?!所以今天我就拉下自己這張不值錢的老臉,來給你們鬱家提親了!」


    提親?


    逼婚更貼切吧


    鬱淩恆緩緩扇動眼瞼,看著初潤山那張假惺惺的老臉,唇角若有似無地勾了勾,溢出一抹無聲的冷笑。


    不強求?


    嗬!若不是他強求,今天這副局麵是誰鬼造成的?


    不等鬱淩恆表態,初潤山就轉頭看向鬱嶸,「鬱老,你是鬱家的當家人,你怎麽說?」


    鬱淩恆微微擰眉,心裏泛起一絲疑惑,他怎麽聽著初潤山對太爺爺說話的語氣,似乎隱隱有著一抹威脅的意味……


    「首先啊,鬱家現在已經不是我說了算,老初你今天算是問錯人了。其次呢,這是他們小輩的事兒,我這大半個身子都已經躺進棺材裏的老不死,可沒資格給他們做決定,所以啊,他們年輕人的事,我不管,也管不著!」鬱嶸端起茶杯啜了口茶,噙著淡淡的微笑,從容不迫地說道。


    鬱嶸這推卸責任又飽含譏諷的一番話,讓初潤山的嘴角抽了抽,臉上的麵具就快要掛不住了。


    「鬱老,事情到了今天這一步,我的孫女受了這麽多苦,這個罪有些人是難辭其咎的!你現在撒手不管……似乎說不過去吧!」


    鬱嶸淡淡一笑,自然明白初潤山說的「有些人」指的就是自己。


    內心來說,當年算計初丹確是他理虧,但他從未後悔過,若時光倒流,他還是會毫不猶豫地做同樣的事。


    身為鬱家的一家之主,無論何時何地都必須以家族大義為第一位,很多事便身不由己,不管是否違背良心和意願,都得做


    說得自私一點,若非初潤山咄咄逼人,他還不至於卑劣到算計一個小姑娘。


    所以說,種什麽因,就得什麽果,初丹會有今天,初潤山自己也有很大的責任


    鬱嶸精銳的目光看向對麵始終低著頭一言不發的初丹,說:「小丹也是我看著長大的,我對她的喜歡不亞於自己的親曾孫女,所以她若能做我鬱嶸的曾孫媳我自然也是可見其成的,不過在這之前,是否該先問問他們兩個當事人是何想法呢?」


    於是所有人的目光,都投向鬱淩恆和初丹的臉上。


    鬱淩恆薄唇微動,正欲開口,哪知卻叫身邊的鬱晢揚搶了先。


    「初爺爺,我哥跟初丹姐都已經分手好久了,隻怕他倆早就不是當初的感覺了吧,這硬湊在一起不合適吧,嗬嗬嗬!」鬱晢揚生怕大哥答應娶初丹,嚇得連忙說道,說完還幹笑了幾聲,以掩飾自己內心的焦躁。


    初潤山不以為然,「他倆曾在一起那麽多年,當初感情那麽好,現在舊情復燃能有多難?」


    「可我哥離婚還不到一個月呢,這轉眼又和前女友舊情復燃的話,外界得怎麽評價我哥啊?我覺得著對我哥的名聲會很不利的!」鬱晢揚一臉嚴肅地說,然後有些恨鐵不成鋼地瞥了眼身邊不急不躁冷靜得過分的大哥,「而且我覺得,我哥跟我嫂子還是很相愛的,離婚隻是一時衝動,過段時間他們一定會和好的!」


    嗯,他的內心真的是這樣希望的


    「婚都離了還有什麽好『和好』的?!」初潤山臉色一沉,冷冷嗤道。


    在發現鬱淩恆最近似乎和嚴家那個小祖宗牽扯不清後,初潤山恐夜長夢多,所以才會有今天這齣逼婚的戲碼。


    鬱晢揚扯出一抹假笑,「初爺爺,您這話自相矛盾了啊,我哥跟初丹姐都分手三年了您還非逼著他們舊情復燃,這我哥跟我嫂子才分開一個月,您就說沒必要和好,嗬嗬嗬嗬……」


    「晢揚,初爺爺在跟你太爺爺說話呢,你還小,不懂的事就別參言了!」初潤山終是忍無可忍了,淡淡說道。


    潛台詞是,閉嘴吧!這裏沒你說話的份兒


    鬱晢揚嘴角抽搐,不服,卻礙於太爺爺的麵,不敢造次。


    氣溫不免又降了幾度。


    初潤山目光犀利地盯著鬱淩恆,說得冠冕堂皇,「淩恆,初爺爺也不是不講道理的人,如果你今天還沒離婚,我自然也做不出棒打鴛鴦的事,更不會提出這樣的要求,但你既然離婚了,那麽該負的責任,你也不能再推脫了,對吧?!」


    鬱淩恆沒迴答,而是轉眸看向一直沒說話的初丹,低沉的聲音平靜而冷淡,「初丹,你的意思呢?」


    被點了名,初丹終於抬起頭來,她的臉色蒼白,紅腫的雙眼明顯是慘烈哭過所造成的結果。


    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初丹的臉上。


    「欠我的,還我!」


    初丹直直看著鬱淩恆,嘶啞著聲音木然地吐出五個字。


    鬱淩恆沉默,半晌後點頭,「好——」


    「哥!你這才剛離婚呢就要再娶啊,你就不怕別人戳你脊梁骨罵你是負心漢啊?你不嫌難聽我還嫌丟人呢!!」


    鬱淩恆話音還沒落下,鬱晢揚就挺直了背氣急敗壞地大叫起來。


    完了完了,大哥要娶初丹了,雲裳那個笨女人失去了愛她如命的大哥可怎麽活啊!


    「可以先訂婚。」初丹說出了第二句話,依舊是一副麻木不仁的表情。


    初潤山的臉色瞬時陰沉到極點,冷冷看了初丹一眼。


    初丹對初潤山的瞪視無動於衷。


    在鬱家人的麵前,初潤山不便發作,隻能說隱忍怒氣,說:「你們年紀也不小了,何必多折騰那一套沒用的,依我看還是直接——」


    「晢揚說得沒錯,我才剛離婚,是得注意點形象,先訂婚吧!」鬱淩恆懶洋洋地阻斷初潤山。


    初潤山氣得臉色鐵青。


    「哥!」


    不樂意的還有鬱晢揚。


    初潤山是希望自己孫女能立刻坐上鬱家大少奶奶的寶座,覺得訂婚簡直是多此一舉。


    見鬱淩恆答應了,鬱晢揚氣得要瘋,因為他根本就不想喊除雲裳之外的任何一個女人為嫂子。


    正在這時,包房的門突然被人呯地一聲用力推開。


    一個俏麗多姿的身影走了進來。


    「鬱淩恆,你躲我幹啥?」


    是嚴甯。


    她的身後跟著一個高大魁梧的年輕男子。


    男子五官端正濃眉大眼,一身凜然正氣陽剛十足,是家裏人派給她的貼身保鏢。


    那男子進了包房就筆直地站在門邊,直視前方目不斜視,把存在感降至最低。


    嚴甯冷著臉,傲慢得隻看著鬱淩恆,對包房內的其他人不屑一顧,一邊憤憤抱怨,一邊朝著鬱淩恆走去。


    「七格格,你想太多了!」鬱淩恆微不可見地擰了下眉,淡淡哼道。


    「打你電話不接,發你短訊不迴,這不是躲是什麽?你老實說,你是不是怕我啊?我一弱女子還能吃了你不成啊?」嚴甯站在鬱淩恆的麵前,居高臨下地盯著他,咄咄逼問。


    鬱淩恆沒說話,隻是轉眸看了眼正盯著他們看的眾人。


    嚴甯下意識地順著他的目光看過去,像是這次發現包房裏有其他人一般驚訝地輕叫道:「喲,這麽熱鬧啊……咦?初爺爺,您也在呢!」


    「小七這是什麽時候來的c市啊,來了咋也不到初爺爺家坐坐?」初潤山微笑,對嚴甯和藹可親地說道。


    嚴甯嘟嘟嘴,「來好幾天了,忙著呢,還沒抽出空去拜訪初爺爺,您老可別跟我四叔打小報告啊,不然他又得責怪我不懂禮貌了。」


    「好,不打不打,小七這麽乖,初爺爺怎麽捨得打你的小報告啊!」初潤山哈哈笑道,然後看向鬱淩恆,先把正事定了,「淩恆,我同意你們先訂婚,但是半年內必須結婚。還有,我看下周五日子不錯,訂婚就選在那一天吧!」


    初潤山一看到嚴甯心裏就莫名其妙的覺得不安,所以也顧不得跟鬱家討價還價了,想著先把婚定了也行,總比什麽都沒有強。


    隻要訂了婚,以後催結婚也會更理直氣壯名正言順一些。


    「訂婚?誰訂婚啊?」嚴甯剛來,還搞不清楚狀況,好奇地看看鬱淩恆又瞅瞅初潤山,不解地問。


    「小七你來得正好,多玩兒幾天,喝了初爺爺孫女的訂婚酒再走吧!」初潤山笑著說。


    「誰跟誰訂婚啊?」嚴甯還是沒反應過來。


    「他們倆!」初潤山看了看鬱淩恆和初丹,用眼神示意。


    嚴甯霍然瞠大雙眼,不可置信地盯著鬱淩恆,驚愕得聲音都變了調,「鬱淩恆你要訂婚?你不是才離婚嗎?」


    「有法律規定剛離了婚不能訂婚嗎?」鬱淩恆淡淡瞥她一眼。


    嚴甯唿吸一窒,啞口無言。


    她愣了好半晌,一會兒看看麵無表情的鬱淩恆,一會兒又看看神色木然的初丹,不由納悶,這倆隻哪有即將訂婚的喜悅啊,看起來像是要去跳火坑還差不多。


    還有,鬱淩恆如果訂婚了……她怎麽辦?


    她一直賴在這裏不走,可全是因為想要他……


    「初爺爺!」嚴甯板起臉,嚴肅地看著初潤山。


    「嗯?」


    嚴甯用下巴點了點鬱淩恆,囂張又霸道地說:「他是我看上的!」


    「……」初潤山的嘴角抽了兩下,敢怒不敢言,忍氣吞聲地對嚴甯賠笑臉,「小七啊,別胡鬧,淩恆和小丹他們是青梅竹馬兩情相悅,他們是註定要在一起的!」


    「初爺爺,我再說一次!」嚴甯不管那麽多,將刁蠻任性發揮到淋漓盡致,纖纖玉指指著鬱淩恆,宣告:「他!我看上了!!」


    這分明就是一副現實版的公主點駙馬。


    所有人都默默地看著一臉認真加堅定的嚴甯。


    包括那站在門邊一動不動的貼身保鏢,在嚴甯放下豪言的那瞬,也忍不住用眼角餘光偷偷瞟了她一眼。


    目光複雜……


    ……


    迴家的路上,鬱晢揚死活要蹭鬱淩恆的車。


    然後他一路開啟嘮叨模式,煩得鬱淩恆分分鍾想要把他踹出車外。


    「哥!你為什麽要答應和初丹訂婚?你才剛和雲裳離婚,怎麽可以這麽快就跟別的女人訂婚呢?難道在你心裏,雲裳已經一點位置都沒有了嗎?」


    鬱晢揚又氣又急,全然忘了雲裳離開鬱家那天他默默發過要討厭她到底的誓言,憤憤不平地譴責大哥的薄情寡義。


    「閉嘴。」鬱淩恆目視前方,動作嫻熟地開著車,不氣也不惱地懶懶吐出倆字。


    「還是說,其實你的心裏一直都藏著初丹,所以和雲裳離了婚就迫不及待地和初丹複合?你是不是根本就沒有愛過雲裳?是不是?」鬱晢揚越說越激動,氣得臉紅脖子粗。


    「我叫你閉嘴。」鬱淩恆忙裏偷閑地瞥了眼激動憤慨的弟弟,眼神冷颼颼陰森森的,語氣依舊慵懶。


    「雲裳那麽笨,又長得那麽醜,我不相信她會背叛你,我覺得這其中一定有誤會,所以哥,你不能衝動啊,你若是跟初丹定了婚,萬一又發現對雲裳有誤會,那你可怎麽辦啊?」


    鬱晢揚覺得此時此刻真真是應了那句話,皇帝不急,可急死他這個太監……啊呸呸呸!不是太監,是皇弟,嗯,急死他這個皇弟了


    鬱淩恆始終一副雲淡風輕的模樣,與鬱晢揚的氣急敗壞形成鮮明的對比。


    「下次記得少吃點!」他淡淡瞥了鬱晢揚一眼,別具深意地說。


    鬱晢揚正著急呢,一時沒轉過彎來,愣愣地看著大哥,「啊?」


    「改改吃撐了就多管閑事的毛病!」


    「哥!!」鬱晢揚氣得大叫。


    鬱淩恆不理他。


    鬱晢揚二話不說就從兜裏掏出手機,氣唿唿地翻開通訊錄,翻找著號碼。


    「你幹什麽?」鬱淩恆瞟他一眼。


    「我要給雲裳打電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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