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方,一抹熟悉到骨子裏的高大身影,正一步步地向她迎麵走來……


    雲裳的雙腳,頓時猶如灌了鉛一般,寸步難行。


    她悄然攥緊行李箱,努力隱忍著心裏的酸楚和悲傷,努力不讓自己紅了雙眼,努力不讓他看出自己的不舍和難過……


    她僵在原地,看著那宛若從浪漫夢境中走來的男人,看著他依舊俊美不凡卻已然變得冷漠的臉……


    她默默地看著他,把他此刻的模樣,深深刻在心上!


    即便他的眼底已沒有了往日的溫柔和深情,即便此時的他們已毫無關係,即便他……恨她入骨!


    也好的。


    如果註定他們不能再相愛,那麽讓他恨她一輩子,也是好的。


    不管是愛還是恨,不管是以哪種方式,隻要能讓他記住她一生,她想,這也不枉他們相愛一場。


    隔著幾米的距離,他們對望著,在夢幻般的藍色世界裏,愛恨交織……


    鬱淩恆外套掛在臂彎裏,雙手插袋,還是之前的那件白襯衫,袖子隨意挽至小手臂,領口微敞,扣子似是被扯崩了好幾顆。


    高大俊美的男人,眉眼間有著一抹難以掩飾的頹廢和疲憊,渾身上下瀰漫著與他極不相符的戾氣,陰鬱森冷的模樣透著一股生人勿進的危險氣息。


    兩人冷冷對視,世間萬物好像都停留在這一刻了,天地間,隻剩他與她……


    雲裳看著男人眼底的冷,心裏卻還在幻想——


    漫天藍花楹,他背著她慢慢走在迴家的路上,該是何等的浪漫,何等的幸福……


    心,倏地狠狠揪在一起,酸痛難當!


    隻怕這輩子,他都不會再背她了,她的幻想終歸隻能是幻想,永遠都不會有實現的那一天……


    天下無不散之宴席,縱使心中有再多的不甘和不舍,事到如今,她也隻能為自己做出的選擇負責。


    所以,還是她先動的。


    攥緊行李箱,她盡量無視他眼底的冷漠和那難以掩飾的怨恨,一步步向他走去……


    她的心跳,又快又急,在與他擦肩而過的那瞬,她差點就丟了行李箱撲進他懷裏……


    真想自私到底,真想撇開一切不管不顧地與他在一起,真想告訴他自己有多委屈……


    可是,不行!


    她不偉大,但也無法泯滅良心置家人於不顧。


    終於,她從他身邊走過。


    在與她擦肩而過的下一秒,他也抬步往前走。


    半山腰,他往上走,她往下走,像是彼此都不想今生與對方再有任何交集一般,他們直視前方,背道而馳。


    聽到身後響起他漸行漸遠的腳步聲,這明明是她要的結果,可想到從今往後彼此再無瓜葛,她的眼,還是忍不住紅了……


    可突然,身後的腳步聲變了,又急又快,且由遠至近……


    她還沒反應過來,雙肩即被一雙鐵鉗似的大手用力抓住,然後身體被他強行轉過去,飽含憤怒的吻,狠狠襲上她的唇……


    不!


    不是吻!


    是咬!


    他咬她,狠狠咬著她的唇,像個嗜血的魔鬼,將她的唇咬破了吸她的血……


    她睜大雙眼,迎上他飽含憤恨的目光,沒有掙紮,亦沒有反抗。


    唇瓣被他生生咬破,很疼,卻疼不過心……


    淡淡的血腥味瀰漫在彼此口中,他重重碾磨她的唇,把她的痛楚放大,將對她的恨通過這個不是吻的吻淋漓盡致地表現了出來。


    在一片夢幻的藍色中,俊男美女吻在一起的畫麵是那麽的唯美浪漫,那麽的賞心悅目,可彼此的心裏,卻充滿了絕望……


    她看著他,一瞬不瞬。


    他也看著她,滿目憤恨。


    如果可以,讓時間停留在這一刻,哪怕是他恨她的這一刻,她也願意。


    可時間,永遠不可能為了誰停留!


    「開心了嗎?」


    他終於停下來,冷眸凝睇著她染著鮮血的唇,唇角勾著一抹嗜血的冷笑,慵懶問道。


    聽似柔和的語氣,卻又矛盾地生出寒意,那麽冷,那麽狠。


    她不語,隻是看著他,看著他殘酷陰狠的另一麵。


    他唇角的冷笑加深,一手扣住她的後腦,五指絞住她的髮絲往後一拽,迫使她把小臉仰起來,另一手拇指撫上她的唇,重重碾壓那被他咬破的位置,讓鮮血不停地往外溢……


    「嗯?告訴我,你開心了嗎?」


    他又問,指上力道加重。


    她疼,黛眉微蹙,就是不發一言。


    她不敢開口,她怕自己一開口就會泄露情緒,怕自己一開口就會忍不住向他訴說自己的委屈。


    「鬱太太——啊!不!我現在應該叫你雲小姐!恭喜你啊雲小姐,終於得償所願了!」他冷笑譏諷,眼底的恨意越加深濃。


    得償所願嗎?


    當然不是啊!


    離婚,並非她的「願」啊……


    她的喉嚨被那些難以言說的苦和痛堵住,一個字都說不出。


    他一個人自言自語,始終得不到她隻字片語的迴應,心裏那個恨啊,恨不得把她一塊塊撕爛了吞進肚子裏!


    眸色一沉,一片森冷,他低頭湊近她鮮紅的唇,極盡陰狠地嗬氣,「雲裳,你給我牢牢記著……」他微微停頓,雙眼危險半眯,「我不會讓你好過的!!」


    做不成夫妻,那就做仇人!


    反正他痛了,他也不會讓她舒服了去!!


    話落,他將她狠狠一推,不管她是後退還是摔倒,不再看她,轉身就走。


    我不會讓你好過的!!


    我不會就這樣輕易放過你的!!


    雲裳,你這個該死的壞女人,你給我等著!!


    不管是生,是死,是上天堂,還是下地獄,我都會拉著你一起!


    嗯,雲裳,你給爺等著!!


    鬱淩恆心中有恨,力道自然不輕,加上雲裳猝不及防,直接就被他推得狼狽倒地。


    地上鋪著一層藍花楹的花朵,沒有摔傷她的身,卻摔碎了她的心……


    她不怨他,因為深知他比她更痛。


    她隻是難過,難過自己傷他如此深……


    黎望舒的意外身亡,她說恨他,怨他,不原諒他……其實全是假話。


    她沒恨他,一點都沒有,她恨的,是自己!!


    說那些狠心的話,隻是想讓他死心,隻是想讓他放手,隻是想讓他對她心灰意冷同意離婚罷了。


    她那麽愛他,怎麽捨得怨他……


    雲裳狼狽地跌坐在地上,看著男人漸行漸遠走得頭也不迴的高大身影,她終於無需再克製內心的傷悲,紅了雙眼,落了淚……


    天空突然下起了雨,似是老天憐憫,在為她鞠一把同情之淚。


    雨,越下越大。


    淚,撲簌不停……


    ……


    被突如其來的大雨淋成落湯雞的鬱淩恆迴到自己的恆陽居。


    一進廳,就對上一個蒼老的背影……


    鬱嶸雙手杵著拐杖置於身前,站在落地窗前,看著外麵的大雨。


    鬱淩恆的腳步頓了下,然後一言不發徑直往樓上走。


    「站住!」


    鬱嶸出聲,不急不緩,低沉的聲音威嚴十足。


    鬱淩恆停下腳步,沒迴頭,沒言語,暗暗咬緊牙根。


    鬱嶸杵著拐杖一步步走到鬱淩恆的麵前,銳利的目光極具穿透力地射在他的臉上。


    「怨太爺爺了?」鬱嶸問。


    鬱淩恆麵無表情,「不敢!」


    冷冷的兩個字,明明飽含著濃濃的怨懟……


    怎麽可能不怨!


    如果老祖宗不幹預,他才不會同意離婚,就算跟那個死女人耗一輩子,他也不會給她自由之身!


    一個小紅本,遞到他的麵前。


    離婚證!!


    鬱淩恆看著太爺爺遞過來的離婚證,牙根狠狠咬緊,頰便肌肉突突跳動。


    好想一把搶過來撕了!


    當太爺爺橫加幹預,他摔門而去,所以他沒去民政局,也沒簽離婚協議。


    但隻要老祖宗一句話,就算他不簽字不出麵,這婚,也是輕而易舉便可以離掉的!


    鬱淩恆冷冷看著離婚證,不接!


    不接受這本莫名其妙的離婚證,也不接受這場莫名其妙的「被」離婚!!


    當初結婚結得莫名其妙,現在離婚也離得莫名其妙,他的人生簡直就是一個莫名其妙的存在!!


    鬱嶸看著曾孫苦大仇深地瞪著自己手裏的離婚證,不由在心裏默默嘆了口氣。


    將離婚證放在身邊的茶幾上,再慢慢直起腰,鬱嶸雙手握著拐杖撐在身前,語重心長地緩緩開口,「不記得太爺爺曾經教過你的了嗎?」


    「您教過我太多,我不明白您說的是哪一件!」鬱淩恆冷冷迴道。


    似乎,在他叛逆期的時候,都沒有用如此不恭敬的態度跟太爺爺說過話。


    眼前的老者,是他這一生最尊敬最崇拜的人,沒有之一!


    他不止是他的家族長輩,更是他人生的啟蒙老師。


    從他有記憶起,就是跟太爺爺一起吃住,太爺爺教他生活技能,教他為人處世,教他道德修養,所有的一切,都是太爺爺給予他的!


    不管太爺爺讓他做什麽,他都從未有過怨言,可今天太爺爺逼他和鬱太太離婚,他怨了!


    當你在乎一個人,你會情不自禁地為她喜,為她悲,為她開懷大笑,為她黯然神傷……


    她輕易便主宰著你的喜怒哀樂,攥緊你的三魂七魄,是生是死都由不得你自己。


    鬱太太之於他,便是這種無可替代的存在!


    誰拆散他們,他就恨誰!


    所以,現在他的心裏,就恨著鬱太太和太爺爺。


    自己一手帶大的曾孫,心裏在想什麽鬱嶸自然是一清二楚,沉默片刻,他淡淡開口,「第一,凡事不可隻看表麵!第二,一件事看似結束,換過角度看待,也有可能是新的開始!第三,沉不住氣,永遠都隻能做個失敗者!!」


    一字一句,鏗鏘有力。


    鬱淩恆微微擰眉。


    一件事看似結束,若換個角度看也有可能是新的開始……


    太爺爺這句話讓他精神一振。


    鬱嶸說完,深深看了鬱淩恆一眼,然後拄著拐杖不緊不慢地往外走去。


    「太爺爺!」鬱淩恆突然輕喊。


    鬱嶸迴頭。


    「當年太奶奶拋下您一個人走了,您怨過她嗎?」


    鬱嶸握著拐杖的手倏地一緊,不再清澈的雙速地劃過一絲複雜的光芒……


    他沒迴答,轉頭繼續往外走。


    不是怨過,是一直怨著,雖然他並沒有怨恨她的資格……


    一個人的日子太寂寞了,若不用怨恨來支撐,活著與行屍走肉有何區別?


    人啊,隻要留著一條命,就還有一絲希望。


    最怕的便是,你深愛的那個人把你一個人留在這個世上,獨自承受思念和悔恨……


    絕望在心裏滋長,日復一日,年復一年,痛苦已根深蒂固,再無法剔除。


    看著太爺爺瞬間溢出悲傷的背影,鬱淩恆心裏升起一絲報復的塊感。


    瞧!睿智如太爺爺,也是梟雄難過情關的!


    太爺爺那麽強大,看似堅不可摧,可他知道,太爺爺也是有軟肋的。


    太爺爺的軟肋就是早已離世的太奶奶!


    鬱淩恆彎腰,拿起茶幾上的離婚證,刷刷幾下,撕了個粉碎。


    ……


    雲裳感冒了,已經昏昏沉沉睡了好幾天,喝薑湯喝到吐,整個人卻還是蔫蔫的提不起精神。


    其實睡不著,可就是不想起,哪怕躺在*上盯著天花板發呆都好。


    叩叩叩。


    房門突然被人敲響,她起身,趿上拖鞋去開門,無精打采的。


    「又幹嗎——」


    拉開門,她皺著眉很不耐煩地低叫,可當她看清來人的臉時,說了一半的話便戛然而止。


    是端著一碗薑湯的歐陽。


    「喲,出來了哦!」雲裳抓了抓略顯淩亂的髮絲,隨口說道,一副漫不經心的模樣。


    經有關部門「調查」,證實歐陽貪汙受賄屬捏造,無罪釋放。


    然後歐陽反擊,出示了一份證據,親手將米婭送入監牢。


    米婭獲刑三年以上。


    歐陽沒說話,隻是將薑湯遞給她。


    雲裳接過薑湯,沒有喝,而是徑直走向衛生間,掀開馬桶蓋,把薑湯倒了。


    「你就是這樣糟蹋你二姨對你的關心?」歐陽進入房間,看到她的所作所為,頓時擰了眉,不悅道。


    「讓你天天喝三大碗連續喝四五天試試!」雲裳拿著空碗從衛生間走出來,沒好氣地瞥他一眼,哼道。


    她不是想要糟蹋二姨的關心,而是她真的受夠了這個味兒!


    她早就跟二姨說了她不喝了,可二姨不聽,非要每天給她熬,她不偷偷倒掉能咋辦?


    嗯,她住在歐家。


    幾天前,她拖著行李箱,渾身**地出現在歐家門口,歐家的人看到狼狽不堪她都嚇了一大跳。


    她跟外公歐榮毅說,她離婚了,沒去處,所以……


    歐榮毅什麽都沒問,立刻就叫家裏的幫傭阿姨收拾了一個房間,讓她什麽都別想,安心住下就行了。


    她清楚地看到外公眼底流露出對她的心疼,那一刻,她熱淚盈眶……


    有家人就是好!


    所以,犧牲了自己的愛情,保全了家人的幸福,她覺得還是值得的。


    如果她不向初潤山妥協,不救歐陽,那麽今天的歐家就不會是這番其樂融融的模樣。


    「既然沒效果那就去醫院!」歐陽皺眉,不贊同地看著她蒼白得有些病態的小臉。


    「不去!!」她一屁股坐在*尾凳上,一口拒絕,厭惡去醫院。


    一點小感冒,反正死不了,她才不想去醫院折騰。


    歐陽走到她麵前,居高臨下地看著她的頭頂,問:「為什麽離婚?」


    雲裳微微一怔。


    續而抬頭,雲淡風輕地道:「你這話問得可真搞笑!當然是日子過不下去了唄,還能為啥?!」


    「好好的為什麽過不下去?」歐陽神色嚴肅,嚴厲的語氣咄咄逼人。


    「過不下去就過不下去,有什麽好為什麽的?!」她有些惱火了,極不耐煩地翻了個白眼。


    「雲裳!!」他倏地沉喝。


    她皺眉嫌棄他,「拜託!你怎麽比女人還囉嗦?!」


    「我是你舅舅!」


    「那又怎樣?!」她騰地站起來,沒好氣地沖他嚷。


    煩死了!以為倚老賣老她就會吃他那套?!


    歐陽的雙眼突然就泛起一絲紅,聲音變得沙啞低沉,有著一絲掩飾不住的愧疚和傷感,幽幽道:「我們是家人,我是你的長輩,我希望你跟娃娃一生都順利平安幸福美滿……」


    「你到底想說啥啊?!」雲裳心一顫,害怕看到他這副矯情的模樣,連忙佯裝不耐地阻斷他。


    他倏地伸出雙臂將她攬入懷裏。


    雲裳怔住了,心髒一疼,雙眼不受控製就泛起了水霧……


    接著他飽含著心疼的聲音就在她耳畔響起,「我希望你有苦別自己一個人咽,你有家人,你有舅舅,雖然你舅舅很沒用……」


    「歐陽!你很討厭誒!!」她大叫,狠狠推開他,背過身去。


    她微仰著臉,用力眨眼睛,把那急欲奪眶而出的眼淚眨迴去。


    看著雲裳強裝堅強的模樣,歐陽心裏非常難受,一難受,就更恨米婭了……


    突然,房門被人推開,一個活潑俏麗的姑娘像隻小麻雀般闖了進來。


    「姐!」


    「歐恬!你又不敲門!!」雲裳抓狂。


    本是病怏怏的蒼白臉龐因為動怒而染上一抹紅色,看起來反倒還精神了點。


    「哎喲,忘了嘛,忘了嘛,咱們都是自己人了,敲不敲門有什麽關係嘛!」歐恬嘟著嘴撒嬌,可愛嬌俏的模樣讓人不忍責難。


    「你——」雲裳氣結。


    怕表姐真的生氣,歐恬連忙說:「姐,有人找你!」


    有人找……她?


    她迴歐家應該沒人知道吧,誰會來這裏找她?


    心,莫名一緊,有些疼,有些酸,還有些不該有的希冀……


    「……誰?」她問,緊張得聲音都有些微微發顫。


    歐恬指著窗外,「在樓下和外公喝茶呢,你自己去看唄!」


    雲裳用力咬著唇,屏住唿吸走向窗戶,小心翼翼地探頭往下看。


    一抹熟悉的身影,映入眼簾……


    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


    今日更新完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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