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嗬!沒有?!她現在這副樣子出去被人指指點點,被人喊是瘋子——」


    啪!


    歐榮毅一聲「瘋子」剛出口,雲裳就拍桌而起。


    「我媽媽不是瘋子!!!」


    那些死命壓抑在心裏的憤怒,如火山爆`發般猛然炸開。


    她雙眼含恨,狠狠瞪著對麵的歐榮毅,憤怒致使她的臉微微扭曲,看上去透著一分猙獰。


    這兩個帶著侮辱性的字眼,對雲裳來說是絕對的禁忌!


    雲裳猛然站起的那瞬,鬱淩恆的心狠狠一顫,被她突然爆`發的模樣嚇著了。


    猶記得,當初他倆剛見過一兩次麵,他在t市的一個地下停車場看到她為了黎望舒悲傷哭泣而與她發生爭吵,他氣急了說了一句「雲裳你有精神病遺傳吧」,她也是如現在這般大發雷霆……


    原來,他曾無意間戳中過她的痛處。


    其實,她比任何人都介意媽媽被人用異樣眼光看待,更介意「神經病」三個字用在媽媽身上吧……


    「那是你自欺欺人!!!」歐榮毅也騰地站起來,怒吼。


    他無法接受,二十幾年的陌路之後大女兒居然變成這副模樣,更加不能接受女兒隻記得他的壞……


    祖孫倆,堅持己見,如仇人般互瞪著彼此。


    氣氛僵凝,一觸即發。


    鬱淩恆怕本就不好的關係再惡化,連忙出聲打圓場,「裳裳……」


    「滾!」


    雲裳轉頭就沖他吼了一嗓子。


    呃……


    鬱淩恆被吼得一懵,頓時閉嘴噤聲。


    此時此刻的鬱太太,惹不起。


    狠狠咬著牙根,讓自己盡快冷靜下來,好一會兒後,雲裳抬眸冷冷看著歐榮毅和歐陽——


    「如果你們不想把我們母女逼走或者逼死,那就煩請你們高抬貴手,以後不要再來了!」


    逼走或逼死……


    歐榮毅、歐陽以及鬱淩恆三人均是一震。


    無論是哪一種,都不是他們想要的結果。


    垂眸拍拍衣角,雲裳唇角泛起一抹冷笑,「歐老爺,您無須多慮, 我跟我媽媽與你們歐家沒有絲毫關係,所以您不必以我媽媽的病而感到可恥!」


    「我不是——」歐榮毅大震,急道。


    「是與不是,大家心知肚明!」她冷颼颼地嗤道。


    歐陽沉喝,「雲裳,你太過分了!」


    「過分嗎?」她不氣也不惱,輕輕一笑,目光犀利地看著歐陽,「可我這點『過分』,又怎敵得過你們當初對她的殘忍?」


    「每個人都要為自己做過的錯事接受懲罰!」歐榮毅氣得狠狠咬牙。


    雲裳的笑容染上一抹悽苦,淡淡反擊,「她現在記不得您了,而就算記得也隻是您不好的一麵,這便是她給您的懲罰,所以您老就老老實實受著吧!」


    「……」歐榮毅這下真是完全說不出話了,緊緊握著拐杖的手,微微顫抖。


    雲裳說完,轉身朝著內室走去。


    推開門,把躲在門後偷聽的歐恬和安文澤趕出去。


    然後她守在媽媽牀邊,媽媽不醒,她便不離。


    ……


    c市的雪,下不大,當夜幕降臨時,就停了。


    雪一停,感覺天氣更冷了。


    歐晴醒來時,沒有再歇斯底裏,隻是蔫蔫的跟女兒說餓……


    雲裳紅著眼連忙跟媽媽說等一會,她馬上去買。


    她想去請護士來幫她照看一下媽媽,一拉開門卻看到一張熟悉的俊臉……


    「媽媽醒了嗎?」


    聽到門把轉動的聲音,鬱淩恆立刻從沙發裏彈跳起來,在雲裳拉開門時,他已奔到門前。


    他問,急切的語氣透著關心。


    雲裳眉心微蹙,然後淡淡點了點頭,「嗯。」


    「她睡了一下午肯定餓了,聽護士說她喜歡吃鯽魚粥,我買了,放微波爐裏熱熱就能吃,你等會兒。」他殷勤諂媚地對她說。


    「嗯。」她再次淡淡點頭,惜字如金。


    然後她走向飲水機,倒了杯水背對著他慢慢喝著。


    鬱淩恆的心微微揪緊,無奈又幽怨地看著鬱太太肅冷的背影,被她冷淡的態度凍得渾身冰冷。


    突然無比懷念她暴躁的樣子。


    他寧願被她氣死,也不想這樣被她冷死。


    熱好粥,他遞給她,一瞬不瞬地盯著她麵無表情的小`臉。


    她卻看都沒看他一眼,客套疏離地說了聲謝謝,然後接過粥就進了內室。


    他跟上去,在她身後極盡溫柔地小聲說:「你也餓了吧,要不我來陪媽媽——」


    「謝謝!我不餓!」她頭也不迴地淡淡拒絕。


    聽著她說「謝謝」,鬱淩恆的心就抽`搐,又慌又疼。


    「裳裳……」


    「請你出去等我一會兒好嗎?我媽媽不喜歡見陌生人!」她終於迴頭看他,說出來的話卻幾乎讓他嘔血。


    陌生人……


    他是她的丈夫啊,是她媽媽的女婿啊,怎麽就成了陌生人了呢?


    他不服,「我不是陌生人……」


    「一小時吧,等我媽媽睡著了我就出來,有什麽話我們到時再說!」她不急不緩地淡淡阻斷他的話。


    他幽怨地看著她。


    她卻已不再理會他,轉身徑直朝著牀邊走去。


    他僵在原地,不肯離去。


    歐晴坐在牀上,好奇又膽怯地瞅著他。


    雲裳把粥餵到媽媽嘴邊,見媽媽不張嘴,迴頭冷冷看了眼不肯出去的男人。


    那冷漠的眼神透著警告,鬱淩恆微微一驚,立馬慫了,隻得不甘不願地往外走去。


    ……


    坐立不安地等了一個小時,鬱太太果然從內室出來了。


    剛剛坐下的鬱淩恆立馬站起來。


    「我們出去說吧!」


    不待他說話,她就先開了口,同時徑直朝著病房外走去。


    鬱太太連一個眼神都未施捨給他,鬱先生表示很焦慮。


    雲裳先到護士站去請護士幫她照看一下媽媽,然後才走向幾米遠處的樓梯口。


    鬱淩恆惴惴不安地跟在雲裳身後,擰眉斟酌著該怎麽開口跟她道歉……


    「就在這裏說吧,我不能走太遠!」


    走進黑暗的樓梯口裏,她背靠著牆壁,一邊低著頭揉了揉眉心,一邊對跟進來的男人淡淡說道。


    折騰一天,其實她很疲憊。


    從始至終,她的態度都平靜而冷漠,沒有往日在他麵前的暴躁和易怒。


    樓道裏是感應燈,他們進來時燈亮了,可一會兒沒聲音便又滅了。


    他走到她的身邊,在黑暗中凝睇著她,極盡艱難地咽了口唾沫,小心翼翼地開口,「我……」


    「明天上午我可能抽不出時間,明天下午行嗎?」她說。


    「……什麽?」他一時沒反應過來,莫名其妙地問。


    「你定個時間,明天下午我們就在民政局門口見吧!」


    「……!!!」鬱淩恆心中大震。


    民政局?


    她什麽意思?


    她真要跟他離婚?


    他緊緊抿著唇,皺眉看著她,一言不發。


    等了半晌見他不吱聲,她抬頭看他,「你下午騰不出時間嗎?那就上午吧,我讓安醫生把我媽媽的檢查安排在下午——」


    「你非要這樣嗎?」鬱淩恆氣結,狠狠切齒。


    「……啊?」她眨了眨眼,一臉懵懂的樣子。


    他氣得要死,一顆心又疼又慌,知道自己做錯了事就該接受她任何的懲罰,可她一開口就是離婚,這讓他是如何也接受不了的!


    「雲裳!你明知道我那是氣話——」


    聞言,她眸色驟冷,淡淡道:「我不覺得你那是氣話!」


    「我就是氣話!!!」他氣急敗壞。


    明明從始至終都是她在說離婚,他是被她逼急了才負氣說「是」,他根本就沒有親口說過「離婚」二字好嗎!


    見他抵死不認,她也不惱,垂下眼瞼淡淡一笑,像是自言自語般低喃一聲,「你是不是氣話不重要……」


    「……」他的心髒驀地一緊,不安。


    抬眸,黑暗中她看著他的眼睛,說:「重要的是我信了!」


    你說的是氣話也好,不是氣話也罷,都不重要了,反正我們已經分開了……


    她澀澀地想道。


    「你看到了對嗎?」他突然問她。


    「看到什麽?」她淡淡反問。


    「隆熹酒店,我和初丹!」


    「沒有!」幾乎沒有一絲猶豫,她搖頭否認。


    給自己留點尊嚴,她不想自己那麽狼狽的樣子被第二個人知道。


    自己做過的蠢事,留在自己肚子裏爛掉就好。


    「你有!」他卻異常篤定地吐出兩個字。


    他的聲音頗大,感應燈乍然亮起。


    於是她眼底的驚訝被他看得清清楚楚。


    她默了默,點頭承認,「嗯,我看到了。」


    承認就承認吧,狼狽就狼狽吧,丟臉就丟臉吧,反正在他麵前這輩子也就丟這一次臉了,離婚後彼此陌路,不會再有交集,就算丟過臉也沒什麽所謂了!


    她默默安慰自己。


    把她逼得親口承認,他的心情反而更加沉重,咬牙斟酌了下,他硬著頭皮給她道歉:「我不是故意騙你——」


    「沒關係。」他話未落音,她就淡淡一笑。


    「雲裳!!」他氣結,討厭……不!確切地說,是害怕她這副滿不在乎的態度。


    「真的沒關係!」她對他搖頭,一副特無所謂的樣子。


    鬱淩恆覺得自己又要被鬱太太逼瘋了。


    終於更加深刻的體會到,她的冷暴`力比火爆脾氣恐怖多了!


    深吸口氣,他強壓著心裏的慌亂,向她靠近一步,「昨天你生日。」


    「嗯。」她點頭。


    「我不知道……」


    「沒事,小生日而已。」


    「昨天公司出了點事,我沒來得及仔細找,晚上迴去我把房間都翻遍了,可是結婚證被琇嫂打掃房間的時候收起來了,我沒看到……」他著急地向她解釋。


    「哦。」


    「雲裳!!」他勃然大喝。


    受不了!


    真受不了她這副冷冰冰的樣子!!


    感應燈再度亮起來。


    她看著他鐵青的臉,輕輕一笑,「真的沒事,都過去了。」


    她說,都過去了……


    鬱淩恆聽得膽顫心驚。


    她這是話裏有話是不是?她是在暗示她已經放棄他以及放棄他們的婚姻了是不是?


    「你在生我的氣!」


    他的雙手撐在她的身體兩側的牆壁上,將她困在牆與他之間,低頭看著她淡漠無情的小`臉,語氣篤定。


    「本來有點,現在不了!」她點頭,大方承認。


    聽到她說「有點」時,他心裏一喜,可緊接著又聽到她說「現在不了」,剛升上雲端的心頓時跌落穀底。


    狠狠磨了磨牙,他的目光落在她還有些紅腫的臉頰上,眼底盡是悔意。


    深籲口氣,他的頭更低了一點,幾乎與她額頭相抵,放低身段跟她認錯,「我跟你道歉行嗎?我不該動手——」


    「沒事!」她阻斷他,微笑著輕輕搖頭。


    她嘴裏說著「沒事」,可她根本就不是沒事的樣子!


    她分明就是不肯接受他任何的道歉,她甚至連個解釋的機會都不給他,她是鐵了心要跟他分手!


    分手……


    「我妒忌他!雲裳!我妒忌他!!!」他勃然大吼,一直強壓在心裏的妒恨倏然爆`發,他扣住她的後頸,貼近她的唇邊恨恨切齒,「我不能忍受你跟他見麵,每次看到你為他掉眼淚就恨不得殺了他!!你說過你喜歡我的,你說過你要跟我好好過的,可是你到現在都還放不下他!!」


    他語速很快,充滿憤怒的控訴。


    她眉心微蹙,默默看著他。


    他的憤怒與她的平靜大相逕庭,讓他覺得自己像個無理取鬧的神經病……


    「你說話!!」他大喝,又氣又恨,快被她的冷漠折磨瘋了。


    「決定了嗎?明天幾點?」雲裳輕聲問。


    「你——」鬱淩恆唿吸狠狠一窒,差點一口氣沒提上來。


    敢情他氣得半死,她根本就不在意,一心隻想著跟他離婚是吧?!


    怒極反笑,他睥睨著她冷冷譏諷,「怎麽?你這麽迫不及待想跟我離婚,是因為黎望舒在等你?」


    他不想這樣想,可她的態度讓他不得不這樣想,如果不是她想跟前男友複合,為何連個解釋的機會都不給他?!


    就算他有錯,但人非聖賢孰能無過?他再錯也得給他個改過自新的機會不是?


    她怎麽可以在他第一次犯錯就給他判個死刑?!!


    再說了,他就算錯,還能錯得過黎望舒?


    她既然能原諒黎望舒,為何不能原諒他?


    說到底,她就是愛黎望舒勝過愛他——不!她根本就不愛他,了不起就是有一點點喜歡罷了!


    喜歡和愛,完全是兩碼事!!


    她不愛他……


    嗯,她不愛他!


    鬱淩恆的腦子裏像是有台複讀機,不停地重複著「她不愛你、她不愛你、她不愛你」……


    心,狠狠抽`搐。


    雲裳沉默。


    本該否認,可她想著否認與否又有什麽意義呢?反正他們就要離婚了……


    「是不是?!!」鬱淩恆忍著心裏的怨憤與痛楚,鐵青著俊臉切齒逼問。


    不敢把她的沉默想成是默認,他覺得自己一定受不了,他希望能從她口中聽到不一樣的答案……


    雲裳抬頭,目光平靜地看著他,淡淡輕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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