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才聚在會賓樓外看熱鬧的百姓差不多全跑了,但明德門那邊一直有人進來,城外的人看不見城裏的熱鬧,被堵在城裏看熱鬧的人,見了這修羅地獄般的一幕,恨不得掉頭就跑。


    隻是人頭攢動,邁不開步子,方才被那肅殺的氣氛壓的喘不過氣來,一時間唯有驚恐,這下子塵埃落定,慌亂一下子就起來了。


    門洞內外的人都在往相反的方向擠,城裏的想出去,城外的想進來,叫罵聲、哭喊聲匯在了一起。


    城樓上的士兵也變得緊張起來,立馬有人跑去主將麵前請示:“將軍,樓下亂了!”


    那名沉穩的將軍微抬眼瞼,淡淡問道:“死人了嗎?”


    那人愣了一下,搖頭道:“沒,還沒!”


    “沒死人……那就等著!”


    “這……”


    將軍抬頭,冷目掃來:“還不下去!”


    傳信的人帶著滿腹的疑惑走了,那將軍低聲自語著:“都這種時候了,誰還管他們的死活!”


    一場激烈乃至慘烈的鬥毆結束了,除了圍觀者,整個長安都似乎安靜了下來。


    如此程度的打殺原本早該有官方的人出來了,可直到現在,除了最開始恰逢其會的那一隊金吾衛外,無論是軍方還是府衙,沒有任何一支武力介入,就連那隊尷尬的金吾衛此刻也自覺的當了瞎子。


    打起來的時候,這些人的存在尚不算太突兀,因為所有人的注意力都沒放在他們身上,如今一打完,膽小的跑光了,便有那麽幾個膽大的人將視線移到了他們身上。


    想走卻不好走,想留又不敢留!


    進退兩難的他們隻好幹巴巴的看著許辰指揮一幫弟兄開始打水衝洗長街。


    齊家的人,除了齊雲翰和身邊幾名護院外,全倒了下去,下半身血肉模糊,早已沒了行動的能力。


    齊雲翰隻能自己動手,一點點將哥哥們移開,而人手顯然是不夠的,但少年們衝刷長街的步驟自然也不會因為憐憫而停下……


    齊雲翰沒有再做無謂的叫喊,隻是一點點努力著,沉默中帶著一絲蕭索。


    一天前的他自然從未想過這一幕,噩夢般的經曆從未出現在他曾經的意識中,雖然會顯得懦弱,但此時的他真的很希望這一切都是假的……


    徐伯來的時候,額頭上帶著密集的汗,青石地板上的鮮血還在,混著水流出更遠。


    “這……”徐伯有些反應不過來。


    許辰連忙迎了上來,笑著打招唿:“徐伯,這麽久不見,您咋越來越年輕了呢?”


    “臭小子!”徐伯笑罵道:“你呀,就這張嘴討喜!”


    “這話說的……”許辰撇撇嘴,不高興地說道:“一下子就把我其他的優點全忽略了!”


    “行了!沒時間跟你瞎扯,我來是……”


    “老師有什麽吩咐,您說!”


    方才見了遍地的血水已經愣了一下,又看到遍地哀嚎的人,隻是倉促間沒看清地上哀嚎的人長什麽樣,加上重逢時的喜悅,腦袋一時間真的沒反應過來,又被許辰一句話帶偏了,此刻話說了一半,這才猛的驚醒!


    “這……這……這到底怎麽迴事?”


    “哦,沒啥!”許辰揮手帶過,一臉淡然道:“剛跟人打了一架,下手有點重!不過放心,我會賠醫藥費的!”


    許辰的話沒能減輕哪怕一點徐伯心中的疑惑,老人家依舊傻傻地指著前頭街上遍地的傷員,結結巴巴地問道:“他們……他們……他們是誰?”


    “哦,其實我也不太清楚,他說他們是齊家!”


    “不清楚……不清楚你還把別人打得這麽慘?”


    “這話說的,人都打上門來了,總不能坐著等人打吧?這不是我的風格!”


    “……”


    “好啦!不要在意這些細節!”許辰笑嘻嘻問道:“老師是有事吧?”


    “的確有事……隻是……隻是……”徐伯搖頭歎道:“沒有必要了!”


    許辰理解的點頭,斂了笑,將徐伯拉到一邊,身旁圍著幾名少年,這才問道:“老師這是準備動手了吧?”


    徐伯看了他一眼,沒有意外,淡淡點頭。


    “說說!說說老師的計劃!”


    “嗯……”


    三言兩語說不清,徐伯隻能撿重要的說。


    來之前,徐番自然有一番叮囑,關於整個計劃該如何去做,許辰這邊又要做些什麽,都說的一清二楚。


    “不行!”沒等徐伯把話說完,許辰便斷然搖頭:“太異想天開了!”


    “老師這是沒造過反嗎?太想當然了!”


    徐伯一驚,呆呆看他。


    “哦,不是!說笑呢!我當然也沒有!哈哈哈哈……”


    “總之不行!別人不是傻子,不可能看見你要動手了還一點反應都沒有!”


    “糟糕!”許辰的深色驟然變得陰沉,說道:“不能再等了!”


    說著,便連忙衝那頭喊道:“老二、老三,你們幾個過來!”


    正在收拾殘局的陸浩和王策等人隨連忙跑了過來。


    齊雲翰依舊在沉默著移動那些受傷的人,沒有往這邊看上一眼。


    “老三,長安城你熟,立刻組織人手,在通往皇宮的各處要道點火,零散的放走,大部隊不準過!無論是誰!”


    “好!”王策轉頭就走。


    “沈元,立刻去碼頭,我們的船應該早到了,把龜船降下來,原地待命!”


    “是!”沈元也走了。


    “老二,你帶這些人去東市的院子,先守好,見機行事,以防萬一!”


    “好!”陸浩點頭,問道:“那你呢?”


    “我得進宮,老師那邊才是重頭戲,事兒被我們挑起來了,總要把它做完!”


    “好!”陸浩點頭說道:“這種時候,皇宮那地方太兇險,你自己當心!”


    “放心!我會注意的!”


    吩咐完後,許辰轉身對徐伯說道:“我們該進宮了,老師那裏太危險了!”


    “好!”徐伯就要反身上馬,許辰攔住了他,說道:“騎我的馬吧!快!”


    幾名少年將馬牽了過來,幾人紛紛上馬,策馬向北奔去。


    血水中的齊雲翰努力將幾位哥哥移到了幹淨些的地方,轉頭看許辰策馬離去的背影,臉上無喜無悲。


    對麵樓上的萬世俊朝他淡淡地瞥了一眼,便隨手關上了窗,沉默著。


    “家主,您為何……”萬平忍不住開口。


    “看看!”萬世俊語氣依舊平淡,然而眉宇間卻多了一份凝重:“投入了那麽多,總要驗驗貨……”


    “那接下來?”


    “先去大哥那吧!”萬世俊的臉上多了幾分柔和的溫馨:“好久沒吃到嫂子做的菜了,怪想的!”


    “好!”


    明德門這邊的事傳得不快,但也慢不到哪去,齊家暗處裏的人換到了新的地方,若不是臨近起事,各處的渠道都已處於暢通狀態,隻怕消息還沒這麽快能傳過來。


    “你說什麽?”白頭發的老人睜大了銳利的雙目,滿臉不可思議地望著身前跪著的年輕人,再一遍問道:“你說什麽?再說一遍!”


    “三公子他們……他們去明德門找八公子,如今……如今……全出事了!”


    “全出事?到底出了什麽事!”白發老人一掌拍在身前的矮桌上,須發皆張。


    “三公子他們帶了人去替……替八公子出頭,可沒想對頭太硬,已經全……全軍覆沒……慘敗……全都……全部都身受重傷!”


    在真實的慘境麵前,言語過於蒼白,這個報信的人也唯有盡自己所能,搜刮出自認為最惡劣、最淒慘的詞匯,然而終究無法給人身臨其境的觸感。


    但即使是這幾個蒼白的詞匯,也遠遠超出了齊家人的想像。


    “這不可能!”白發老人陰沉著臉,沒有說話,倒是身邊一名壯碩的大漢猛的站了起來,大聲嚷道:“他們去了上百號人,幾個小子也都是好手,你跟我說他們全軍覆沒,開什麽玩笑!”


    “想拿下他們上百人,至少要一個千人隊!誰出的手?皇帝,還是禁軍?”


    白發老人依舊沉默,那文士打扮的中年也坐在一邊,神情凝重,望著上首的白發老人,沉吟道:“看來情況有變,我們要不要……”


    “不可能!絕對不可能!他們怎麽可能會敗?”那壯碩的大漢依舊不願相信,大聲嚷著。


    “夠了!”那文士眉頭緊皺,斥道:“你要鬧得盡人皆知嗎?”


    壯碩大漢依舊焦躁,齊家那幾兄弟差不多都是他手上教出來,平日裏感情深厚,本就是親族,說是視若己出也毫不過分,驟聞噩耗,自然不願接受。


    但焦急歸焦急,如此緊要的關頭,理智還是有的!


    “當務之急,還是先把消息瞞住吧!”中年文士說道。


    “瞞住?”白發老人麵無表情說道:“如今這種時候,一點風吹草動都會鬧得滿城風雨,能瞞得住誰?”


    中年文士微微點頭,卻肅然說道:“至少……另外一位,還不能知道!”


    白發人靜了靜,淡淡點頭。


    齊家這邊看上去沒有絲毫的變化,隻是各自的腳步聲有了些急促。


    形勢驟變,一下子就變得對他們十分不利!


    齊家兄弟紛紛重傷,此來長安,明麵上的力量幾乎損失殆盡,而消息傳開,無論是己方陣營還是敵方,所有人的心裏都難免有一番計較,這種無形中的劣勢才是如今這時局下最恐怖的力量。


    未來不再明確,稍有不慎,便是一死也難求!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唐塚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繁體小說網隻為原作者天高辰遠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天高辰遠並收藏唐塚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