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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所以說,你根本就不知道自己為什麽會突然之間遭遇那種狀況,也不知道自己究竟是怎麽得救的?”墨水筆在白紙上留下最後一串黑色的文字,隨後在魔力的影響下散出一絲乳白色的微光。


    聽完艾瑞克·霍思卡對他最後一次北地之行的供述後,弗裏克依然對手頭上積累的這些情報感到不夠滿意。他隱隱有種感覺,這個冒險者雖然口頭上表示願意合作,但依然藏了許多情報沒有透露出來。


    於是他隻好一邊審視著自己記錄在白紙上的內容,一邊針對之前談話中還存在疑惑的部分提出問題。被他隨意放在身邊的記錄用紙已經有厚厚的一遝了,其中絕大多數都是這個老冒險者自述的內容。


    之前的記錄過程完全遵守了書士的記錄儀式,利用這種能力保存下來的言談記述可以保證絕對不會存在謊言——也隻限於刻意的謊言。這個儀式的效果顯然還不夠完善,沒有辦法完全防止講述者述說不完整的真相,如果艾瑞克述說的內容隻是他片麵認知的真實情況,那麽簡單的防範措施也不會有效果。


    成為了書士這麽多年來,弗裏克已經不止一次的目睹過有人想在與書士進行記錄時耍小聰明用不確切的言語蒙混過去了,而因為技術的不完善,事實們也隻能盡量的用言語來縮小可以迴避的範圍。


    於是他幹脆的投出了一個直球,看看艾瑞克·霍思卡會以何種方式作出迴應。如果他毫不諱言的給出答案,那麽之前的言論基本可以看做事實,若顧左右而言他,那麽或許有必要重新審視這個冒險者提供的情報。


    “你沒必要這麽試探我。”


    當然,他的意圖很快就被艾瑞克·霍思卡看破了:“有些東西我不會告訴你們的,就算你們說隻是想調查十多年前到現在為止前往終北活動的冒險者的行蹤,我也不可能就這麽簡單的相信你。雖然你們找上門來可能隻是偶然,但是我這邊想要找你可一點都不難——姓塞拉利昂的年輕書士。”


    就像迪恩從一些細節中分辨出他的真實身份,艾瑞克·霍思卡也毫不費力的道出了弗裏克的姓氏。這當然不是什麽困難的事情,畢竟弗裏克因為登上了報紙的頭條,在一些圈子裏已經有了些許名氣。


    或許光是從一個姓氏還無法判斷他的身份,但這個冒險者顯然在對話的時候已經悄悄的埋下了陷阱。這時弗裏克忽然想起來,他在自述時不動聲色的提到了父親的名字,而他當時或許忘了隱瞞自己的動搖。


    “你如果是想問你父親的事情,那我隻能迴答無可奉告了——斯特拉·塞拉利昂在冒險者之中確實很有名,但我對於他的了解也僅限與情報之中的描述。”他隨後抓起了一瓶擺在身邊的劣酒倒入喉嚨,“但有一點我必須承認,拉普拉爾顯然是受到你父親的影響才會開始探索北境的。”


    應該說不隻是拉普拉爾,很多與他們同意時代的冒險者都是在聽說了斯特拉·塞拉利昂在終北冒險的事跡才考慮踏足這片蠻荒之地。畢竟在徹底消失之前,他在終北帶迴了許多極其珍貴的第一手資料。


    然而當時同業公會並沒有大規模的公布,隻是聯絡了一部分他們認為有繼承斯特拉資格的冒險者隊伍,將這些資料交付到他們的手中。似乎斯特拉當時是在為同業公會以及某些組織進行一場大規模的冒險行動,而這一批被聯絡的後續人員則是由足夠能力接替在終北遇難的他的工作的後備人選。


    很可惜的是,拉普拉爾並不是那批冒險者的一員,因為他當時就和艾瑞克·霍思卡一樣隻是諸多籍籍無名的普通冒險者之一。他們甚至都沒有一個長期的組織,而且無論是能力還是名望都沒有達到能夠讓同業公會重視的程度,不過或許也是因此,他們也得以僥幸避開了這一次危機。


    “我不知道你相信不相信,其實我們在開始探索北境之前就已經調查過了許多情報,其中自然也包含這所謂的‘第二批先行者’的消息。雖然時間與經過多少有些區別,但是他們無一例外都葬身在了北地。”


    確實是如他所說,從他嘴中報出的名號全都是有名的冒險者團隊,而且無一例外也都因為各種原因葬身在了終北寒風唿嘯的荒原上。這些消息早已是公開的情報,但似乎並沒有人將他們聯係在一起。


    或許是因為這一個個事件間太過分散了吧,原本前往終北冒險就是一種接近賭博的行為,沒有人能保證自己全身而退。每年在終北死去的冒險者成百上千,有誰會去在乎這些曾經很有名氣的冒險者呢?


    艾瑞克·霍思卡促狹的笑了笑,隱約間透露出了某種對於如今任然不斷前往更北方冒險的年輕人的諷刺。當然,這個“諷刺”不是針對那些不知北地隱藏的危險的冒險者,他顯然還在諷刺遭遇如此結局的自己。


    又灌了一口劣酒,他露出了淒慘的笑容:“要我說,拉普拉爾和我——我們這群愚者應該算是運氣比較好的了,至少我們中有不少人能活著迴來......雖然其中也有許多人沒有辦法迴到原本的生活中。”


    他將曾經在帕拉帕斯的遺跡中被黑色軟泥的怪物纏上的手放在燈火下,讓弗裏克可以看清楚。那條手臂就像幹柴般嚴重萎縮,盡管能夠簡單的移動一些不太重的東西,但顯然已經力不從心。


    類似的血肉枯萎症狀很像是由於魔力異常產生的枯萎病,但弗裏克很快就看出了兩者存在決定性的不同。枯萎病會讓人變得瘦骨嶙峋,而且部分肌肉也會失去活性而腐壞,但卻不應該像艾瑞克·霍思卡一樣猶如碳化般黑,而且這個冒險者手臂上枯萎的部分沒有腐敗時產生的濃水,反而異常的看不到幾滴血。


    “嗯......你應該去看過醫生吧?”看著那讓人不由得想要遠離的手臂,弗裏克思考著應該措辭,“而且你既然認為造成這種狀況的是詛咒或者法術,那麽你有沒有去找治療師之類的人看一看?”


    如果是疾病或者肉體異常就去找醫生,如果是受到了詛咒或是惡意法術的波及就去尋找這個方向的治療師。冒險者理所應當對這種常識有所了解,而且像他一樣的資深冒險者更是應該有熟悉的老麵孔。


    不知道在遺跡之中襲擊他的究竟是什麽怪物,但如果能夠針對其效果調製相應的藥劑,或許能找到延緩衰敗的方法。而如果這是詛咒,那麽讓治療師根據術式的類型層層拆除也應該會有所效果。


    “如果這些年裏沒找人幫忙,我的身體大概早就爛成一團汙泥了。”原本弗裏克認為是治療無效才導致他的身體變成這樣,但顯然現在這般淒慘的模樣已經是他用盡一切辦法緩和之後的成果了。


    在身體變成這種模樣之後,艾瑞克·霍思卡就不斷嚐試進行治療,這些年他已經拜訪了許多治療者,也嚐試了許多手段。就算他將過去收集的所有戰利品全部變賣為治療的資金,也隻能讓自己苟延殘喘的生活下去。


    在說話的時候,弗裏克注意到他手臂上的一些死肉還在枯萎。它們好像被火焰點燃的塑料一樣逐漸萎縮,最後蜷曲為一團黑色的物質附著於手臂的骨架上,隱約間還散出帶著腐敗感的惡臭。


    每日每夜都在感受血肉化作焦炭,持續枯萎的身體恐怕伴隨著難以言喻的劇痛,而他卻以堅強的意誌在長年累月的生活中支撐了下來。無論他是為了什麽目的想要繼續活下去,這種求生本能也足夠讓人震驚。


    “那個金額說出來大概會嚇到你,但最後的治療結果也隻是勉強能讓我繼續以這樣的姿態多活幾年而已。”他或許已經習慣了這種感覺,隻是臉色變得更糟了而已,“所以我也快放棄了,這些年我的戰利品早就已經變賣了個幹淨,隻剩下一些還帶著懷念色彩的紀念品舍不得賣出去——尤其是這個。”


    他從貼身的衣服中掏出了一塊金屬片,它就好像曾經被放在火裏炙烤過一樣,通體都留下了煙熏火燎的痕跡。隻看表麵弗裏克看不出它是什麽金屬,但那閃耀的光輝似乎來自於黃金以外的物質。


    它的表麵上顯然留有文字一樣的痕跡,當弗裏克第一眼看上去的時候,他的視線便被那些痕跡吸引了。他忍不住想要更加靠近一點,去辨識那些細微的劃痕是不是某種殘缺的文字或者符號。


    這也許就是身為書士的職業本能吧,當看到這些類似記錄的東西都忍不住想要仔細觀察並且記錄在腦海中。或許是好奇心,或許是求知欲,在這些幾乎是心中隱藏的欲求麵前一切自製力都顯得如此徒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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