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哦該死的,庫爾特博士,我的眼睛很疼——確切的說,不隻是眼睛,我渾身都感覺不舒服。”弗裏克艱難的坐了起來,用虛弱無力的手臂好不容易支撐起在經曆漫長夢境之後幾乎要精疲力盡的身軀。


    眼睜睜的看著火焰一點點將舊世界燃燒殆盡,弗裏克的意識也逐漸從記憶碎片構築的幻象中緩緩脫離。用不了多久,他的神智便從精神的世界迴到了身體中,那種虛無的感覺也被**的充實感填滿。


    然而嚴重的一樣感也隨著這份久違的清醒一起造訪了弗裏克變得虛弱的理智,讓他的身體感覺相當難受。片刻之前他仿佛親身的體驗了神話時代的終結,那種毀天滅地的災難場麵已經深深的烙印在了他的記憶裏。


    他嚐試用熟悉的方法來整理自己一片混亂的思維,將留存與腦海中的災難景色壓製到深層的思想中。但是他很快就放棄了,因為每次觸及到那部分的記憶,他的潛意識便會泛起想要尖叫的衝動。


    那簡直就像是往流血的傷口上撒鹽般的舉動,想要管理這部分記憶就目前來說似乎隻會傷害到他的精神領域。作為一個初學者,他對入夢技術的掌握還不夠熟練,應該盡可能尋求庫爾特博士的幫助。


    “不不對,不應該是這樣。”可是這個法術士的反應卻有些不對勁,“我看見了,可是不應該是這個樣子。這是一個深淵,將物質與精神的世界隔絕在了不同的方向必須跨越它的阻礙。”


    他雖然已經站了起來,但卻漫無目的的用胳膊比劃著什麽,這異常的言行讓他看上去仿佛還被束縛在夢的世界中一樣。那雙渾濁的眼睛直勾勾的望向前方,但弗裏克可以肯定他並非注視著現實中存在的東西。


    就算是像他這樣對入夢法術幾乎一竅不通的門外漢,也能夠斷言威廉·庫爾特現在的狀態很不平常。這個法術士的臉部表情扭曲著,那是混雜著絕望與希望的詭異表情,似乎他眼中的景象既可怕又讓他充滿期待。


    作為夢境主人的他雖然成功從那場災難的夢中脫離,可是威廉·庫爾特卻並非如此——或者說,他陷得太深了。


    夢的世界對於像他那樣的法術士充滿了誘惑力,因為他能夠在夢中以驚人的感性直觀的見識深層精神存在的世界。任何人都不可能在清醒的時候看見這超凡的壯觀景象,因此他們有可能在半睡半醒之間過度深入。


    “威廉·庫爾特博士!”發覺了他的異常反應,弗裏克效仿著他將自己帶出夢境時的方式大聲的唿叫著對方的名字,“快醒醒!你看到的都是夢,是思維殘片構築出來的幻象,你現在應該清醒過來!”


    這是他在最初進行入夢實驗時庫爾特博士在觀察和記錄之餘曾經采取的應急措施,當弗裏克在精神世界潛入過深或者出現排異反應時,他便會抓住弗裏克的肩膀使勁搖晃,將他從夢境中召迴。


    或許他比任何人都熟知這種藥劑的作用,也清楚它的危險性,但這並不意味著他不會受到副作用的影響。或許事實恰恰相反,正是因為他知道這種藥劑的危險之處在哪裏,才比其他人更害怕在幻夢中迷失。


    應該是聽到了弗裏克的唿喊,庫爾特博士踉踉蹌蹌的朝他所在的方向走過來,嘴巴裏還用含糊不清的聲音念叨著什麽。一邊向弗裏克走過來,他還用雙手擋在眼前,仿佛要遮住眼前那些充滿誘惑力的風景。


    或許他真的很想看看精神世界的深淵中活躍著什麽,在那裏遍布著目前人類黑沒有認知到的奇妙存在。然而理智卻在禁止他踏入更深層的不可知領域,因為他比所有人更清楚精神世界的深處存在著何種危險。


    就在這時候,弗裏克忽然注意到這間研究室裏麵飄蕩著一絲淡淡的味道,那是一種淡薄且難以形容的氣味,先前一直混雜在濃稠的熏香味之中,因此才一直沒有被他發現。可是這種味道絕對不是什麽能讓人心平氣和下來的香料味,因為僅僅是偶然嗅到了些許的味道,就足以讓他惡心得快要吐出來。


    雖然不知道那味道是從哪裏飄來的,但為了避免它帶來更糟糕的壓向,他還是快步走到了窗邊,將緊閉的玻璃窗推開了。下一刻,冬日冰冷的空氣便從窗口湧入室內,將濃厚的香料味衝淡了。


    而在他用最快的速度做完這些再迴到威廉·庫爾特博士身邊時,卻被他的舉動嚇了一跳。他不知何時已經悄無聲息的靠到了弗裏克身後,已經是能夠清楚看見他額頭上冒出了細密冷汗的距離。


    那雙近在咫尺的渾濁雙眼讓弗裏克背後冒出了冷汗,甚至不由得向後退了幾步,直到靠到牆邊才停下來。再看過去,庫爾特博士的肩膀好像在痙攣一般不斷抽搐著,隨後便腿一軟摔倒在地,發出了低沉的呻吟。


    可是摔倒顯然不足以阻止他的行動,劇烈顫抖著的他還在地板上緩慢的爬行著,咧開的嘴巴裏流下了泡沫狀的口水。那僵硬的動作完全不像是一個人類說難聽一些,簡直就是受傷的野狗一般。


    “庫爾特博士!庫爾特博士!請別這樣,你聽見了麽?請冷靜一下!”弗裏克慌了手腳,隻能一邊抓住他的肩膀使勁搖晃,一邊唿喚著他,“那隻是夢!這裏沒有東西會傷害你,你應該醒過來了!”


    也許是聽到了弗裏克的唿喚,威廉·庫爾特狠狠的盯著他,無力的四肢甚至還嚐試做出攻擊的行為。不過他的行為終於還是起到了效果,法術士臉上扭曲的表情好不容易緩和了下來,身子也在地上蜷縮成一團。


    終於,理智的光輝迴到了他的雙眼中,但身體還在虛弱的顫抖著,剛才的遭遇顯然也讓他留下了恐怖的記憶。於是弗裏克好不容易扶起了他癱軟的身體,讓他可以靠在沙發上恢複體力並且擺脫沉澱在精神中的無力感。


    “請幫我拿點酒來。”


    他喃喃著說,話語力沒有一絲力氣:“就是那個靠近門邊烏木櫃子,在最上層右手邊的抽屜裏,玻璃瓶裝的是石榴酒,扁酒瓶裏的是威士忌隨便拿一個給我就行——還有櫃子邊上紫色藥水,請一起拿過來給我。”


    他或許恢複了一點神智,但卻還是一副失魂落魄的樣子,之前的折磨將他身體裏的所有力量都掏空了。現在的他一點也不像主導整個終北之門法術研究的法術士,反倒像是已經垂垂老矣即將逝去的老者。


    失敗帶來的後果實在太可怕了,弗裏克按照威廉·庫爾特的要求取來了他需要的東西,同時這麽想到。在接過酒瓶與藥劑之時,他的手緊緊的抓住了瓶子,就連指甲已經陷入了手掌之中也沒有發覺。


    “這隻是個意外,我沒有注意到自己走得太深了。”好像是在為自己的失態辯解,他猶如歎息般說道,“你知道的——入夢是一種極為稀有的才能,你有這種能力,而我隻能借著你的力量看到那個世界。”


    說罷,他在大口喘著氣的同時,將弗裏克遞到手上的威士忌一口氣喝下大半,那似乎讓他好受了一點。隨後他還將那種不知名的紫色藥劑以一比二的比例和剩下那些酒精混合,再把它們一飲而盡。


    在酒精與藥劑的綜合作用下,他的神情顯然比最初好了許多,可是疲憊至極的他顯然已經沒有辦法繼續進一步的實驗下去了。不僅僅是今天一天,他受到的打擊很重,想要恢複至少也需要一個月左右進行修養。


    “不好意思,今天就請你先迴去吧。”


    但是他顯然不打算讓計劃停轉一個月這麽久:“我今天有些累了,暫時還需要好好的休息上一會。至於這個計劃,我想你可以在明天或者是後天來我這裏一趟,我們可以找到繼續下去的辦法。”


    就算是傻瓜也看得出來,他是故意在用冷靜沉著的話語來表現出虛偽的平穩,他在精神世界受到的打擊比最初預想的還要大許多。如果不顧一切繼續進行試驗,在成功之前他的身體與精神就要到達極限。


    於是弗裏克直白的說出了自己的擔憂:“但是這不是很危險麽,如果你不能經受住這種不斷進入夢境世界然後再醒來的過程?我是說,如果你希望借助我的力量探索精神世界,或許應該做一個更加穩妥的計劃。”


    在他看來,強行壓榨自己的身體去完成試驗這種事情實在是不值得,畢竟試驗的機會有很多次,生命可就隻有一次。如果在取得最後的成功之前送上性命,那之前努力的成果就要付諸東流了。


    “但那就沒有時間了!”他猛地站起來,歇斯底裏的用雙手抓住了弗裏克的胳膊,“機不可失失不再來,或許你聽不明白,但現在是少有的能夠一窺那個世界真實麵貌的絕妙機會,我不能讓它白白從我手中溜走!”


    但對於威廉·庫爾特來說,這一次的機會也不僅僅隻是弗裏克擁有的能力,還有許多複雜而且難以描述的原因。隻要是為了抓住這個機會,他願意付出所有的一切,其中甚至也包括這個身體的健康。


    隻要能一窺真理的麵貌,就算死也不在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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