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這樣子似乎是生氣呢。牡丹仔細想了一下,她好像沒得罪過他,那麽就是別人招惹了他。是和潘蓉生氣了?還是芳園裏誰不懂規矩冒犯了他?牡丹一邊思索蔣長揚生氣原因,一邊笑道:“蔣成風,你這是要去哪裏?這是去廚房路。”她彎腰認真看了看他手裏那兩隻野雞,笑道:“喲,還是活,是用置網捕?你不會是要去廚房放生吧?”


    蔣長揚看到牡丹笑得眉眼彎彎,還有心情和他說笑,不由越發生氣。他想起潘蓉昨夜和他說話來,這女人越是對你彬彬有禮,越是說明她對你不感興趣,沒把你放心上。劉暢昨日中間使了那種壞,她但凡對他有點心思,都不會如同現這樣笑得開心。還有劉家那樣欺負她,傳出那種幾乎可以說是毀了她惡毒話,她竟然半點都不急,她到底想什麽?有什麽是她意?她意隻怕隻有她家人,還有她這芳園和她那滿園子牡丹花吧?


    蔣長揚越想越氣,越想越覺得沒意思。枉自他昨夜幾乎沒睡,一直就想她這件事到底是真是假,假倒好辦,如果是真又該怎麽辦?他自然知道子嗣是大事,也知道母親早就想抱孫子心情,也想將來嬌妻稚子,和樂美滿。可是如果兩者難以兩全,他又該怎麽辦?


    他想起當年他長大****後,母子偶爾閑談,他曾經問過母親為什麽那麽堅決地離開那個人,輕易就拋棄了過往一切。母親說其實下這個決心很不容易,但是她眼裏實容不下,也騙不了自己心,所以必須離開,懦夫才會故意欺騙自己心。她聽從不是命運,而是她本心。


    什麽都可以欺騙,就是不能欺騙自己心。假如他眼睛確十分喜歡看到她,假如他心確隻會因她而激動,假如別人真不能給他這種感覺,而他又真不能離開這種感覺,那麽他便要接受現實,聽從本心。於是他聽了鄔三建議——打了獵後來這裏見牡丹,他想他再見到牡丹時候,他就會知道他本心是什麽了。


    他打獵時候,他試著幻想,他與牡丹其實隻是袁十九那樣朋友,而他另外有個妻子家裏等他,但他每次幻想家裏那個妻子,都是牡丹眉眼,都是牡丹笑容。看到芳園大門,他想第一眼看到人是牡丹,看到女人們魚貫而出,她不其中,意識到她是避開他,那一刻怒氣讓他明白,他心確是想要她,他必須試試。


    他聽從他心,但她根本不知道,而且她大概也不意。蔣長揚難過地看著笑容燦爛牡丹,他算是明白潘蓉那話了,寧願她生氣。假如牡丹為了劉暢昨天那話生氣,難過,那說明她好歹對他還有點想法,假如她不生氣,不難過,那就是對他根本沒想法,她根本不乎。他亂七八糟地想著,胡亂猜測,想得他腦子裏一團漿糊,甚至不知該怎麽迴答牡丹話才好。


    要讓這團漿糊變得清爽,好辦法就是直接問牡丹一句他想問話,然後所有困擾就都會迎刃而解。可是問她這句話,怎麽這麽難呢?如果他知道,她其實對他還是有點心思,那麽他開這個口就不難……他抓緊了手裏綁著野雞繩子,迴想起之前他去何家,要走之時,牡丹從裏麵衝出來告訴他,讓他來這裏選花,假如她真對他那麽客氣,她本可以讓她父兄或者下人去告訴他……還有之前她對著他紅過臉,害過羞,雖然也許她自己都沒發現,但他確是看到了,他非常喜歡那種感覺。


    他再一次告訴自己,他必須試一試。


    他心情漸漸平靜下來。


    一旁牡丹見蔣長揚不迴答自己話,隻是皺著眉頭眼睛都不眨地盯著自己,仿佛越來越生氣樣子,笑容漸漸有些維持不下去。她低咳了一聲,清清嗓子,微微把臉側開,強笑道:“你怎麽不說話?你這樣瞪著我做什麽?”


    “我沒瞪著你。我是想事情。”蔣長揚終於眨了眨眼睛,把手裏野雞高高舉起來,“你剛才說什麽?我要去廚房放生?是這樣說吧?”


    野雞被縛住了翅膀,綁住了腳,被人提半空中,炸著毛拚命地亂蹬,撲起一層嗆鼻細灰,提著它們人神色莫測,兩隻眼睛瞪得很大……牡丹忙笑道:“和你開玩笑。”


    蔣長揚卻認真道:“不知送它們去輪迴,算不算另一種放生?”


    神色終於正常了點。牡丹嚴肅認真地迴答他:“假如它們做野雞厭煩了,想重投胎做人話,那就算。”


    蔣長揚將野雞往雨荷麵前一遞,不容置疑地道:“那你送它們去廚房放生。”


    雨荷看向牡丹,猶豫不決,牡丹示意她按蔣長揚說辦。到現她已經知道,他提了這兩隻野雞過來,絕對不是隻為了送這兩隻雞去輪迴,而是特意來找她。


    見雨荷提了野雞走開,牡丹臉上堆了笑,繼續往前走:“聽阿桃說,你和潘世子今日獵到了許多野物?你還帶了對白兔鷹來?非常漂亮?”


    “嗯。”蔣長揚應一聲,緊跟她身後,迅速轉入正題:“昨天我迴去路上遇到了劉暢,我打了他兩拳。”


    牡丹斟字斟句地道:“我先前聽白夫人說過了。他這個人呢,總愛找事兒,總覺得自己很了不起,你不理睬他,他自然就得瑟不起來。”


    蔣長揚側頭看著牡丹,但見牡丹濃密卷翹睫毛微微顫著,臉上神色一派平和,並沒有什麽特別憤慨或是激動神色,她既沒有因為他打了劉暢而感到驚奇,也沒有為他提起此事而不安。她似乎是有備而來,這不是個好現象。他默了默,決定直接點:“昨日秋實做事情我都知道了。他說那個話,其實……”


    他說那個話,其實和她沒有關係。牡丹忍不住打斷他話:“其實劉暢這個人就是這樣,喜歡胡亂猜測,胡亂使壞,你不必意……”


    “丹娘。”蔣長揚打斷她話,注視著她眼睛,嚴肅地道:“假如有人到處說你壞話,惡毒地想置你於死地,試圖害你一輩子,你意麽?”


    牡丹沉默片刻,輕輕道:“我當然意,說不意,那是騙人。但是也要看是些什麽,就比如說有些我是不能原諒,非得爭個明白不可。可是有些呢,就沒必要非得去爭了,事實就是事實,什麽也無法改變。所以說壞話和謠言也分很多種,得區別對待,該意才意。”


    “那麽什麽才是你意?”蔣長揚不等她迴答,徑自道:“劉暢說那個話就是我意。也許你不意,但我很意。”


    又繞迴了那句話。牡丹有些心煩,看著他緊抿唇強笑道:“那話原也沒什麽,還不至於置你於死地,你不必如此意。但是打也打過了,你以後必須得小心,他可是很記仇。”她幾乎是用半央求口吻道:“不提這個,講講你們今天去打獵那個地方吧?好玩麽?”


    蔣長揚把她神色變幻數收入眼底,又見她幾次打斷自己話頭,心裏有了點數。他敏銳地意識到,她並不是真不意,其實她恰恰就是意了,所以才不想自己提這件事。這個認知讓他有些雀躍,他忍不住低低地喊了一聲:“丹娘。”


    牡丹有些不自,微微把眼睛側開:“嗯?”


    蔣長揚見她不自,越發肯定自己猜測,底氣也足了許多,道:“打獵不好玩,起碼我覺得不好玩。我一直想事,心情很不好。”


    牡丹沒有吭氣,靜待下文。


    蔣長揚追著她問:“你不問我想什麽?”


    牡丹歎了口氣:“你想什麽?”


    我想了關於你很多事,但是以後我不會再提起了,隻要你肯,我就會去做。蔣長揚停下腳步,擋牡丹麵前緩慢而認真地道:“就算是有些事真會發生,我也不會接受,如果我不想要,沒有任何人能強迫我。”


    這是間接表達?牡丹一時無言。他出現她麵前,總提起那件事,她幾番阻擋沒有擋住,她就有了心理準備,此時說不上驚愕,也沒有慌亂,但是她真不知道該怎麽應對他。她覺得她頭腦有些混亂,想了很久,她才讓自己湧現出一個笑容:“是,聽說你慣常很有主見。瞧,這就是我說不必意謠言。”


    她笑起來很好看,但這個笑容很艱難。蔣長揚想到關於她那些流言,想到她遇到那些事,想到她將來可能遇到艱難,他突然很難受,他覺得她總這樣笑,臉一定會酸。他輕輕道:“丹娘,你才十七歲,沒有必要這麽累。當著我時候,假如你不想笑,就不用笑。假如你不想說話,就不必說。其他我暫時做不到,但我希望和我一起時候,你能自一點。”


    牡丹一愣,隨即鼻子控製不住一酸。


    ——————


    晚上還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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