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璃記得很清楚,那一日就好像現在麵前的這一幕一般,他凝望了自己很久。然後再次伸出了手,蓋在了她的頭上:“想要殺我,隻是這樣的程度,可不夠啊。以後每日辰時,來我這裏吧,我來教你。”


    他的手,依舊是那麽溫暖,但卻有些顫抖,好像在壓製著什麽一樣。現在迴想起來,當時他的目光,是那麽的暗淡,充斥著無奈與苦澀。但是,那個時候的自己卻絲毫沒有注意到。


    小女孩兒愣了好久,突然間一巴掌打掉了他的手,轉身便跑向了光線的盡頭。


    迴到自己的住處,她抱著自己的雙腿縮在牆角,大大的眼睛中,已經流滿了淚水。


    ……


    幻月古洞,青璃凝望著那縮在牆角的光影,眼神中充滿了懊悔,痛恨的神色。


    她已經完全的被這幻月古洞勾起了自己心中的迴憶,曾經的過往,一步步將她引入過去。


    糾結了很長時間,小女孩兒還是去了,跟著他學習。


    那段時間,他好像變了一個人一樣,變得無比的嚴格甚至可以說——難以想象的嚴苛。但在他的教導下,她無論是見識,還是實力,都在飛速的成長,達到了一個自己連想都不敢想的地步。但他總是說,差的還遠。於是,自己就天真的相信了。


    如今想來,也許就是那一段時間,讓她不知不覺間淡化了心中的仇恨。是的,隻是淡化,而不是放下。而讓她放下心中仇恨的,卻是另外一件事。


    麵前的光影一陣陣變換,直到變成了另外一副場景。


    那是一座亭子之中,四周是一片一望無際的蓮池,宛如雲中仙境一般的美麗。而那個男子正在低頭擦拭著手中的武器,那是一把造型奇古的長劍,他的神情很專注。就在這時,一聲尖銳的鳴叫劃破長空,緊跟著一個少女從天而降,腳尖輕盈的點在了蓮池那如同鏡麵一般的水麵上,泛起了陣陣漣漪。


    “喂,你又要出去了嗎?!”那少女和青璃很相似,隻是青璃比起她要成熟一些。但不同的是,在她的額間卻有著一處如同展翅鳳凰一般的銀色符文,頗有幾分英氣勃勃的氣質。


    “你今日的功課做完了?”


    “哼!那是。別轉移話題,我問你話呢,你又要出去了嗎!”


    “嗯。”


    僅僅是一個簡單的迴答,卻讓少女沉默了很久,沉默著看著他擦拭手中的長劍。


    就在他將長劍擦拭完,站起來的時候,少女又一次說話了:“不要死了!你別忘了,我的家是被你和那個惡魔交手的餘波毀掉的。所以,你的命,是我的!”


    那男子愣了一下:“好。繼續修煉吧,你還沒有辦法殺死我。”


    說罷,那男子便化作了一道流光,直飛天空。


    然而,這一次,自作聰明的少女卻並未聽從他的話,她看了眼天空,輕輕的吹了一聲口哨,一頭雙翼散發著七彩光芒的青鸞優雅的拍打著雙翼,出現在了她的頭頂上方。


    青璃靜靜地看著這一幕,痛苦的閉上了眼睛,她多希望,接下來的事情從沒有發生過。但,幻月古洞的力量依舊在運轉,記憶依舊在一點點的複蘇,畫麵依舊在變化,這一切,都在一點點撕裂她埋藏在心底的秘密。


    光點炸裂,再次凝聚,卻是一幕讓她悲痛欲絕的畫麵。


    ……


    仍舊是那一男一女,漆黑如墨的天地之中,那個男子將少女摟在懷中,背後卻插著一把仿佛能夠吞食天地的鐮刀。


    而在她的手上,卻握著一把匕首,匕首的尖端,刺入了他的胸膛。溫熱的血液順著匕首流下,浸濕了她那白皙的雙手,也深深地震撼著少女的內心。


    少女呆呆的看著抱著自己的人,不明白他為什麽,在最後的關頭,要為自己抵擋這一擊,抵擋那一把再次將她拉入噩夢的鐮刀。


    “生命很美,不要輕易地丟掉它。”他如是說道。


    她不明白,這句話到底是什麽意思。


    “認識這麽久,還不知道你叫什麽?你,能告訴我,你的名字嗎?”


    “青,青璃……”


    “是嗎?青葉灼灼,幻夢琉璃。很好聽的名字。”


    ……


    青璃仰著頭看著天空,絕美的臉龐上的淚水沒有片刻的停息:“對不起,雲涯,對不起……”


    那一日,他們並未丟掉性命,因為那個高傲的惡魔說他有牽絆,這是不公平的一戰,僅僅是因為如此。他們僥幸逃得了一條命,但也為未來,埋下了禍根。


    自那之後,年幼的她終於成長了,好像終於明白了他的苦衷。但付出的代價,卻是她很久以後才知曉的:那一鐮刀,傷到了他的元神。其上纏繞的力量不斷的侵蝕著他,使得他那永恆的生命,有了盡頭。


    漸漸地,不知不覺間,那孤獨清冷的幻夢世界變得溫暖了起來。隻因為,她找到了可以依戀的人。隻是,她仍舊會時不時的想起那一場災難,每當這個時候,她總是想要撲在他的懷中哭泣。


    時間一點點的流逝,就好像什麽都沒有發生一樣。他仍舊不時的消失一段時間,帶著一身的傷勢歸來。每當這時,她總是會默默地拿出一些自己煉製的丹藥。


    盡管後來她明白,這些丹藥對他的傷勢,起不到絲毫的作用。可他依舊會笑意盈盈的任憑自己擺布。然後聽著自己一句句的嗬斥。


    從最開始絕境中的相遇,再到後來的敵視,再變得平靜相待,再到最後的相愛,這一切,經曆了不知多少波瀾,花了多少的時光。如今望著這一幕幕的發生,依舊會使得青璃雙眸噙滿淚水。


    直到後來,那一件紅色的嫁衣披在了她的身上。


    這一刻,依舊隻有他們兩個人,觀禮的,也隻有自己的朋友月璃。但,她的心中,卻是那麽的開心,巨大的幸福感充斥著她的內心。


    青璃望著那步入婚姻殿堂的兩人,眼中閃爍著晶瑩的淚花。


    那時的她已經知道,他那永恆的生命快要走到盡頭了。因為,他那滿頭的烏發已經褪盡了顏色,變做了毫無光澤的花白。


    如果,時間能夠停留在這一刻,該有多好。如果,後麵的事情沒有發生,該有多好。如果,自己能夠更強大一些,能夠強大到掙脫他的封印,該有多好……


    明明說好的,一起麵對;明明說好的,生死與共;明明說好的……


    可你為什麽?為什麽要給我這樣一個夢,卻又狠下心將這個夢打碎。


    望著那拜完堂的兩人,青璃不由得屏住了唿吸,眼睛死死的看向了那模糊的光影。


    就在兩人完成所有的禮儀,起身的一刹,那男子突然抬起了頭,伸手點在了她的額頭:“對不起,這場戰鬥對你來說,太早了,我隻能這樣做。還有,原諒我,好好活下去……”


    眼前的視線漸漸模糊,白色的光影漸漸消散。


    “不……”


    再次麵對這一幕的青璃心神被徹底的引動,伸出了一隻手,好像想要挽留那即將消散的人。


    不要走,留下來!哪怕,哪怕隻是一刻就好!她一次次的在心中念道。


    然而,迴憶終究是迴憶,虛假也不可能變成現實。那一抹光影,終於還是如同幻影一般,支離破碎。


    光影破碎的一刹那,一股強悍的力量自青璃的身上爆發。


    龐大的威壓,似乎能壓塌天地一般,一瞬間便衝破了幻月古洞,直衝天際。那一刻,整個青雲山都看到了那通天峰之後那道衝天而起的光柱。


    ……


    望著因為自己的力量而顯露出了原形的幻月古洞以及那一把古劍,青璃怔了好久,眼角的淚水怎麽也停不下來:“我這是自作自受嗎?”


    這幻月古洞的力量,根本就不足以突破她的心靈。但主動放開心神,甚至以自己的力量維持這一天然陣法的運轉,看到的,就是自己的過去。如今淚流滿麵,心都快疼碎了,這不是自作自受嗎?


    “不,不算。即使是虛假的,但能讓我在看到他,盡管隻是一個模糊的虛影,那也值得了。”


    言罷,她便邁步走向了那誅仙劍,一隻素手視那誅仙劍散發出來的煞氣如無物,徑直落在了那非金非玉,非石非木的誅仙古劍之上……


    那一日誅仙古劍的異動,哪怕是道玄和隱居的萬劍一都無法得知緣由,隻能當做一次意外來處理。


    而這件事,就這樣不了了之,但天書第五卷,卻已經落入了青璃的手中。


    ……


    看著情緒有些難過,甚至身體都在微微顫抖的青璃,雲漄心疼的抱緊了她:“能告訴我你的事情嗎?我想一起分享你的快樂,承擔你的痛苦。”


    青璃微微一愣:“我很高興聽到你這麽說。但是,關於這些事情,還不到時候。”


    “青兒,你到底在顧忌什麽?”


    “不要問了,好嗎?”


    雲漄再次抱緊了她,澀聲道:“到底是為什麽?我能感覺到,你很傷心,很心痛。可為什麽,不願意告訴我呢?”


    “雲涯,算我求你了,不要問了好嗎?”


    “我……好吧,我不問了。”雲涯歎了口氣,單手向著虛空一抓,便拉出了一條披風,蓋在了兩人的身上。


    清冷的月色如同流水一般,是如此的冰涼。


    許久,懷中的美人口中發出了一聲彷如夢囈的聲音:“你知道,我為什麽,不願意和你拜堂成親嗎?”


    雲涯愣了一下,低頭看向了她。當初迴到倚天世界的時候,他就很好奇,為什麽青兒會那麽拒絕自己。他本以為,她隻是羞澀,但現在看起來,好像並不是這樣。


    她依舊閉著眼睛,就好像睡著了一般,但卻輕輕地迴答道:“因為用不著,更因為,我早已是你的新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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