擂鼓山,本來在江湖中聲明不顯,比不得那五嶽聲名顯赫,亦比不得嵩山佛音梵唱,更莫說和那昆侖祖脈相提並論。但最近,這座默默無聞的小山,卻在江湖上聲名大噪。蓋因一棋局——珍瓏。


    此棋局據聞乃是聰辯先生蘇星河恩師畢生心血所在,端的是玄奧非常。聰辯先生苦苦鑽研三十年,都無法破局。是以,廣發棋貼,邀天下豪雄共聚一堂,以圖破解之法。


    江湖上的人都是愛湊熱鬧的,有如此好玩兒的事情,又豈有不去見識見識的道理?哪怕什麽都不會,單單是去見識見識那些參加的武林高手,迴去不也有吹噓的本錢?


    所以,一時間,這個本就混亂的江湖,因蘇星河一封棋貼,更加的熱鬧了。隻不過這一次,卻不同往日。棋貼,那可是下棋的,而非比武。這倒是為這個拳頭至上的江湖,帶來了一絲難得的雅致。


    ……


    擂鼓山,密室石洞……


    “啪~~~~”


    隨著一枚白子的落下,麵前的棋局瞬間告破。黑棋所形成的一條大龍,卻已經被白棋生生屠掉。


    雲涯搖了搖頭,丟掉了手中的黑棋:“不下了不下了。到底是比不過師叔你多年淫浸此道,差一籌,終究是差一籌啊。”


    隻見坐在雲涯對麵的老者白發白須,仙氣飄飄。但詭異的是,他那腰腹,卻被一根繩索捆綁住了,吊在了空中。看起來,就好像坐在那繩子上一樣。在他左手之上,還帶著一枚戒指,和雲涯手上的那一枚,卻是一模一樣。


    不用說,此人便是那逍遙派掌門人無崖子了。


    無崖子看著麵前這小子,搖了搖頭,道:“虧老夫還以為你當初能破得了老夫的珍瓏棋局,棋力有多高超呢。鬧了半天,就隻會一路。”


    “但這一路,不就是師叔你始終想不明白的嗎?”雲涯坐直了身子,玩味的看了對方一眼,說道:“退一步海闊天空,說起來容易,可做起來難呐。”


    無崖子歎了口氣,卻沒有多說什麽。


    “其實,我還有一種方法,破開師叔你的珍瓏棋局。”


    無崖子一愣,詫異的看向了對方。珍瓏棋局有多難,他自然知曉。若不知道那自毀自己棋路的方法,想要破開,當真是難如登天。這其中取舍的道理,可是難倒了天下英雄。這小子,竟然還有辦法嗎?


    就在這時,雲涯撚起了一枚棋子,輕輕地一甩。


    啪~~~~


    棋盤之上便多出了一枚棋子。


    無崖子仔細一看,便是一臉的愕然。


    雲涯拿起了身邊的酒壺,輕輕地灌了一口,說道:“這就是我的辦法。”


    “哢擦~~~~”木質的棋盤,瞬息間碎成了無數的碎片。


    “這,這算什麽辦法?”無崖子皺著眉頭問道。


    “這,就是我的辦法!”雲涯再次說了一句,但這一句話,卻讓無崖子深深地震撼了。震撼的,不是他的辦法,而是他說話之時,那霸道不容置疑的語氣。他明白了,明白對方所說的辦法,到底是什麽了。


    霸道的氣度一閃即逝,雲涯又懶懶的靠在了牆上,說道:“當你以黑白棋手的視角來看這盤棋的時候,便已經陷入了棋局。卻不知,跳出這棋局,還有無數種的方法解開這盤棋。摔爛棋盤也好,打亂棋局也好,都是辦法。”


    “你,你這還真是不按規矩來啊。”


    “逍遙逍遙,順心而為。若是被這條條框框限製住了,何談逍遙二字?”


    無崖子搖了搖頭,好笑的道:“你這是胡來,可不是逍遙。”


    雲涯哈哈一笑:“胡來也罷,逍遙也好。順心而為,才是我心中所求。”


    無崖子深深地看著對方,眼神中出現了一絲悵然。兩個多月前,對方來到了他隱居的擂鼓山。因為有著之前童姥打過招唿,無崖子並沒有拒絕對方。可這兩個月之內,對方的修為境界,竟然在無崖子親眼所見之下,由初入宗師,如同坐火箭一般的直躥,穩定在了宗師中期。現在,欠缺的,卻隻是內力了。


    他還奇怪,怎麽會提升的這麽快。現在,他明白了。原來,是走出了心中魔障。


    “師叔,蘇師兄的棋貼已經發了出去。估計,再過不久,那丁春秋便會來了。到了那個時候,師叔你也……”


    “死嗎?”無崖子灑然一笑,道:“數十年了,老夫如此窩囊的活著,為的便是看到那孽徒斃命。如今,還能有機會親眼看到那孽徒死期,還有什麽好遺憾的?”


    “好吧,既然您明白,那我就不多說什麽了。”雲涯點了點頭,便起身站了起來。不一會兒,便消失在了無崖子眼前。


    無崖子深深地看著那碎成了大大小小的棋盤,自言自語道:“名為逍遙,實則霸道。不愧是帝王,這份唯我獨尊的霸道,當真是可怕啊。揮手間,破碎天地,再造乾坤。這,才是真正的逍遙。”


    ……


    仍舊是擂鼓山,但這一次,往日清冷的擂鼓山,卻迎來了一個又一個的客人。


    溫文爾雅的大理段氏鎮南王世子,吵吵嚷嚷一副天老大,他老二的丁春秋,姑蘇燕子塢慕容複,以及那名為四大惡人,但卻隻剩下了兩個的段延慶……


    一個又一個的客人來到了這擂鼓山,來到了這珍瓏棋局之前。


    但所有人都不知道的是,在那珍瓏棋局正上方數十米高的山峰上,有著一處由上至下才能看出來的平台。而那裏,卻有一個人將下方的種種,盡收眼底。


    不大的平台上,擺著一張矮桌。棗紅色的桌子上,放著一碟精致的桂花糕以及一壺青花酒壺,以及一枚酒杯。但,那桂花糕卻沒有人動,而酒壺中的酒水,卻已經下去了一半。


    “嗬嗬……丁春秋的北冥執念,慕容複的複國執念,段延慶被奪去皇位的憤恨……心中充滿雜念,又如何能夠破解得了珍瓏呢?珍瓏珍瓏,取舍之道,難難難。難怪,難怪最後,卻是被一個小和尚得了機緣。”


    “老夫這珍瓏,考的便是取舍之道。麵對這世間種種,又能否放下,得見真我,逍遙天地。”


    雲涯不屑的撇了撇嘴:“莫怪師侄說話難聽。得見真我,逍遙天地?師叔您一生糾纏於童姥,李秋水,以及李滄海三個女人之間,您捫心自問,自己做到了嗎?”


    無崖子臉色一滯,頹然長歎一聲,卻不再說什麽了。


    “青兒說你是渣男,師叔如何看?”


    “渣男?”


    “嗯,對。”雲涯點了點頭,語氣一點兒都不客氣:“就是那種見異思遷,喜新厭舊,喜好拈花惹草的男人。這一點上,大理鎮南王段正淳或許能夠超過師叔你吧。”


    無崖子的表情有了些晦暗,沉默著沒有說什麽。


    兩人身處數十米的山峰之上,說話聲底下人自然是聽不到。因此,事情依舊按著原本的軌跡發展著。丁春秋的一句一句挑撥,慕容複的突然瘋癲,段譽的出手相助,段延慶的心若死灰。在這小小的一盤棋的考問下,百樣人,卻露出了百樣麵目。


    終於,命運走到了原本的節點。眼看著段延慶因為丁春秋的挑撥,自覺對不起大理段氏列祖列宗,欲圖自盡。終於,那個善良的小和尚忍不住了。


    ……


    山崖上,雲涯看著那虛竹欲圖衝出,稍稍的坐直了一些。


    “你可是答應我的,不破壞今天的一切。否則,老夫可不一定將畢生功力傳給你所說的人。”


    雲涯微不可查皺了皺眉,眼中閃過了一絲冰冷的光芒。但下一刻,他眼中的冷意卻又如同潮水一般的退了下去,再次化作了平淡。而那挺直的腰身,也坐了迴去,緩緩的說道:“看起來,師叔你不答應,也不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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