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卡莉斯塔不願看到的。


    所以才有了剛才的那次交易是嗎?


    羅賓突然明白了一些什麽。


    “神殿的力量本來就日漸式微,我連地方的大教會都無法掌控,更何況是在日益膨脹的王權之下。”


    卡莉斯塔雙手推著輪椅,逐漸往門外走去。


    羅賓跟在她的後麵,將雙手握住輪椅的推把。


    兩個人一前一後出了會議室,逐漸向著神殿平台走去。


    頭頂上綠樹成蔭,生命之樹的樹幹和主枝連接延伸,遮蔽天空。


    “但是我在來的路上……”羅賓欲言又止。


    “什麽?”卡莉斯塔抬起頭來看著他的眼睛。


    “沒什麽,我隻是在思考集權究竟是不是一件壞事。”


    在國王城堡中,他見證過一位王者是如何降服敵人的,而那些人的臉上流露出來的心悅誠服不是裝出來的。


    也正是如此,才令他感到深深的發自靈魂的震撼。


    “嗬嗬。”卡莉斯塔譏諷地撇了撇嘴。


    “你以為我們是什麽?”她轉過頭,仰視著上方的大樹。


    “我們是神在人間的代言人,我們手中握著的是神權。我們賦予了世界生命,同時也賦予了她們權力。”


    羅賓低著頭,靜靜地聽她說。


    “但是,現在我們是什麽?”


    卡莉斯塔戲謔般笑了笑,眼中流露出跟外表截然不同的落寞與深沉。


    “我們,被萬人敬仰的如同神一樣的存在,現在淪為了權力的玩物。我們被迫要屈服於王權,屈服於這個我們曾經賦予了她權力的國王之下。


    然後,我們就成了工具。”


    卡莉斯塔幽怨地看著上方的層層樹蔭。


    “你知道嗎,被囚禁的感受。”


    她迴過頭來,向羅賓遞出右手。


    羅賓不明所以地捧住她。


    她的手指冰冷柔軟。


    “如果你真正地成為神使,恐怕你一天都不會願意在這裏待下去。”


    “應該吧。”


    羅賓用幾不可聞的聲音感歎到。


    他現在越來越迷茫了。


    本來是為了追尋夢裏麵的事件真相,覺得來到這裏是一件幸運的事情,至少能解開困擾他十多年的謎團。


    可是現在卻更加困惑了。


    到底什麽是對的。


    什麽是錯的。


    他真的是救世主嗎?


    或者真的像卡莉斯塔說的,不過是個囚徒而已?


    他輕輕握了握手。


    看似抓得住又抓不住的命運在牽引著他。


    “所以你們達成的交易是什麽?”


    羅賓俯下身來問到。


    “重啟三權會議。”卡莉斯塔眼神突然一凜。


    ……


    風雨過後,一切都迴歸寂靜而美好。


    夕陽斜照,映照得山頭一片緋紅。


    樹木搖曳著,除了長青樹之外,其他的都落下了樹葉,變成了光禿禿的枝幹。


    如同一把接著一把插在泥土中的長劍。


    姬瑪一個人落寞地坐在山頭。


    沙洛姆的佩劍平方在她的膝頭。


    她的眼神遼遠而落寞。


    映襯著四周的情景萬分蒼涼。


    “冬天快到了。”


    羅賓的聲音響了起來。


    姬瑪的身體微微一動。


    羅賓走到她的身邊,跟她並排坐到一起。


    兩個人的肩膀挨得很近,上麵的毛皮摩擦著。


    “在外麵坐久了會生病的。”


    羅賓繼續說到。


    “你真是個令人討厭的天選者。”姬瑪麵無表情地說到。


    “你還是那麽令人討厭。”羅賓無聲地笑了起來。


    “所以你是來做什麽的?”姬瑪不屑地發出一聲冷哼,“來嘲笑我的嗎,看,那個囂張跋扈的大公之子,國王親衛的先鋒官,現在這麽狼狽,這麽落寞,這麽懦弱……”


    她說到這裏,眼淚在眼眶中打著轉,聲音也哽咽起來。


    姬瑪沒能繼續說著下麵的話,隻把頭轉了過去,不想讓羅賓看她的笑話。


    但是下一刻——


    一隻寬闊的手臂伸了過來,摟住她的肩膀,將她拉入他的懷中。


    啊……


    姬瑪發出一聲輕唿,然後頭撞進了一個寬闊而柔軟的地方。


    羅賓的心跳聲在耳中逐漸清晰。


    “失去家人是很痛苦的。”


    羅賓苦澀地笑到。


    “即使我再怎麽愛她,她也不曾為我想過——


    沙洛姆,沙洛姆那個家夥是個多麽自私,發生這麽大的事情,卻從來就沒有告訴過我。”


    他的眼中淚光閃爍。


    “你不是什麽大公的繼承者,不是新的夕岩領大公,不是國王親衛的先鋒官,你僅僅是她的孩子,如此而已。”


    就是這一刻,姬瑪的身體劇烈顫抖起來。


    “不,不,我不想是她的孩子,一點兒也不。”


    姬瑪倔強而嘴硬地推開羅賓站了起來。


    她退開兩步,眼眶紅潤地看著他。


    倔強得像頭多撕拉的單角羊。


    “我並不為她的死而難過。”


    她用手背擦掉臉上的淚痕,冰光冰冷地低聲咆哮著。


    “全天下,沒有這樣的母親。她從來就沒有把我當做她的孩子。


    對於沙洛姆來說,我隻是一個好用的工具,是為了延續家族對領地統治而存在的工具。


    她對我的訓練異常嚴苛而殘忍,我從歲開始就接受軍事訓練,到十六歲時,身上沒有一處沒受過傷。


    我不想再生活在她的控製下,這才當了國王親衛。


    但是,對於沙洛姆來說呢?


    我隻不過是一個可以埋藏在國王陛下身邊的棋子而已。或許她早就放棄我了。”


    “不,她沒有。”羅賓淡淡說到。


    “不,她就是!”姬瑪大聲地吼到,“你看看,發生了這麽大的事情,弑君篡位!她居然一點消息都沒讓我知道!


    我作為國王親衛,很有可能在她們進攻的時候死在人堆裏麵。


    而一旦她失敗了,我就必然會被國王陛下忌憚,換了任何人,任何人,都不會相信我一點都沒參與過這次的謀反。”


    “不,恰好相反。”羅賓苦澀地笑著,就像是一個久經滄桑的老人一樣憐惜地看著她。


    “她愛你。”


    “狗屎!”


    “你想想看,如果不是這樣,怎麽能保全你的性命?”


    羅賓說到,“奧利維亞,國王陛下,她究竟是個什麽樣的人?她能看清事實,還是會被假象所蒙蔽?”


    姬瑪微微一愣。


    “要想欺騙國王陛下,就隻有這唯一的可能——


    因為它是事實。


    你和沙洛姆的立場不同是事實。


    她和你在國王城堡兵刃相向是事實。


    你不知道也未參與這次謀反更是事實。”


    羅賓頓了一下,“你不是已經繼承了夕岩領嗎,在國王陛下的允許和見證之下。”


    “你是說……”


    “沙洛姆,你的母親太了解國王陛下,所以她用她自己方式來保全你。”


    他重重地歎了一口氣,“否則,現在的下場就該是另外一番模樣了。”


    “怎麽會……”


    姬瑪的身體震顫著,從地上跪了下去。


    她匍匐在濕潤的泥土上,終於忍受不住,放生嚎啕大哭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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