劍山腳下,殘壁斷垣的道場之前,所有人都在密切的關注著山上的情況。


    “逐鹿閣少閣主不愧是中州最強,如此看來這個名號也過謙了。”


    白晝匆匆而逝,闖山的諸位也終於通過了由無數異形把守的冰天寒地,此時天色已經被黑幕所遮掩。


    整整一天都在研究這石碑解法的木柯覺得自己的腦子快被攪成了泥漿。


    山腳下的修士與世家弟子的目光再也沒有掃向山前碑,因為沒有一個人覺得此碑能被解開,木柯這個逐鹿榜首被所有人遺忘在了腦後。


    “上古所有記載的文字、宗教典籍上的咒文就連東方字形演化我都比對過了,竟然沒有一字與其相同。”木柯覺得自己被騙了,他根本就不該來觀碑,甚至不該來這劍山,讓耿有錢去了豈不是更好。


    他站起身來準備去睡覺了,北蒼劍閣為了觀山者準備了休息的客房,所以他想先去睡一會兒,畢竟觀碑這種考驗腦力的事情實在是急不得。


    走過了半個樹林,從主樓繞了半個圈,眼看下午去過的食堂就要到了的時候他終於急迫之後的空地上找到了一排排客房模樣的建築。


    悠悠的涼風微微地過境,吹動了暫時還繁茂的樹冠,幾根枝丫被月光照的發亮,影子拉得愈發的長了起來。


    “我去,你蹲在這兒嚇人還是嚇鬼?”木柯剛準備推開小木門進入院子的時候,忽然看到牆角下有一抹火光在隱隱發亮,走進了才發現是白日見到的江天城。


    “半夜睡不著,出來曬曬月亮。”江天城猛抽了一口煙。


    木柯想了想反正自己也不是很想睡,聊聊天也算消磨時光了,他走到江天城的身邊以同樣的姿勢蹲了下去:“你又不住客房,還用得著專門跑這兒來?怕是沒安什麽好心。”


    “臭小子,還有力氣在這兒埋汰我,看來那石碑沒多大難度?”


    “嗬嗬,我有一句媽賣批不知當講不當講。”


    “你想不想學劍?”江天城忽然話鋒一轉。


    木柯嘴角抽搐了一下:“不了,感覺自己已經夠賤的了。”


    “可你不覺得你太弱小了嗎?對於任何事情你都沒有改變結果的能力,還隻能眼睜睜地看著那些美好的事物走向永恆的毀滅。”


    “你是不是又想跟我說什麽魔族複蘇的故事,可我真的就是個小人物,你管我一天三頓飯的話我連經脈都可以不去修複了。”木柯聳了聳肩,將腳下的石子撿起來扔到了遠方,“我一生牽掛甚少,如魚飲水冷暖自知。”


    “你若真的是你口中所說的那種人,又何必將痛苦藏在你這張嬉皮笑臉之下,我又何必在這兒跟你多些廢話?”江天城聽了之後卻沒有發怒,也沒有像白日裏那樣露出一副厭惡的表情,而是笑了起來,“好事壞事都不會排著隊讓你去挑,它們最擅長的就是蜂擁而至,即使你改變不了也要學會去承受,你現在找不到的自我,都是曾經的逃避所丟棄的。”


    木柯眨了眨眼睛,用餘光看向了黑夜裏那顆光點。


    “你想過嗎,如果這個世界陷入了看不到盡頭的黑暗之中,你該去往哪裏。”


    “能去哪裏就去哪裏。”


    “哪裏都不能去呢?”江天城的目光在月光下變得鋒利了起來,“你隻是聽長生遺族提了一下魔族,在他們眼裏魔族隻是一群背棄了蒼天的異種,而對於我們這些人族,魔族降臨的世界卻是一眼望不到盡頭的絕望。”


    “那又如何,該去抵抗魔族的不應該是你們這樣寶刀未老的家夥嗎?”木柯眯起眼睛。


    江天城抽了一口煙:“其實所有修行宗教都開始準備了,連你們天瀾教院都在盡可能地減少新生數量,而此次劍山的開啟也意味著沉寂了多年的魔族已經急不可耐了。”


    “但這跟我什麽關係,我隻是一個小人物,去你們北蒼食堂連塊兒肉都吃不到的小人物,經脈也被毀掉了,就算魔族真的來了我又能怎樣,我覺得我不去當偽軍就是對這世界的感恩了。”


    江天城的煙杆子裏的煙冒得越來越多,整個人都縮了起來,像個抵不住夜風的老人:“劍山開啟、魔族降臨都是我們阻止不了的,因為有很多人族都在期待著從中得到利益,他們希望得到太古典籍中得以長生的功法和秘藥。抵抗魔族從來都不是一時之事,長生遺族從太古至今都未曾停歇過,所以我們要盡可能地讓你們這一代有能夠接替我們的能力。”


    木柯皺起眉很疑惑地看著他:“沒那麽嚴重吧,荒靈禁地被開啟不還是沒有影兒的事兒嗎?”


    “可你已經進去過了,能夠被人闖進去的地方就再也困不住它應該困住的人。”


    圓月越升越高,用起略顯冰涼的光默默點燃著某些地方的黑暗,但來自於蒼天的暗色並不畏懼,猖狂地又撲滅了那些柔弱的月光。


    “荒靈禁地的入口,就是中州的那座大墳,昨晚一下死了十九個人,他們大部分都是臨聖修為。”江天城的眼眸就像惡狼一般,“已經有魔族出現在這世間了。”


    “已經有魔族出現在這世間了。”


    木柯默默地把老頭的話在心裏念了幾遍,想要從其嚴肅的語氣中找出幾分緊迫感,然後感歎一下這個世界的前途,但是他想了很久還是覺得沒什麽感覺。


    “我……不知道。”木柯直視著前方那棵搖曳的小樹,又伸出手來撓了撓雞窩一樣的腦袋,“雖然我能明白你口中的魔族降臨有多危險,也明白這件事迫在眉睫,可是我還是覺得你找錯人了,我木柯啊,一沒有值得我牽掛的人,二沒有牽掛我的人,所以……”


    說到這兒,木柯忽然愣了一下,因為他想起了一張呆萌的小臉蛋,水汪汪的眼睛在陽光的照耀下像黑曜石一樣美麗。如果世界真的很快就陷入了黑暗,那麽呆萌怎麽辦呢,她所期待的未來就更加短暫了。


    江天城看著他凝固的表情幽幽地歎了口氣:“當有一天連這個世界都滅亡了,你所熱愛的那些都將不複存在,那樣的你還可以像你說的那樣淡定嗎?”


    我所熱愛的嗎?木柯驚訝地發現在聽到這個詞的時候,自己的腦海裏首先出現的竟然不再是田大胖和蘇州,而是在淡淡的日光下那群衣著舊衫的白石鎮的孩子們,他們正揮舞著自己的拳頭,為了想要改變這個世界而努力著,還有熱鬧的街道上將用小粉舌小心翼翼地觸碰冰糖葫蘆上那層糖霜的小姑娘。


    更多的,還有來北海時那個得了中二病的話癆的趕車小哥,還有對自己一臉嫌棄的隋烈,還有那個比自己更頑劣的於滿池大叔。


    “當有一日,這個世界再也容不下你所熱愛的那些人,再也不能為他們留有片刻安寧,當他們因為魔族而永遠陷入不能停息的顛沛流離中,你還能如何?”


    木柯的雙眉忽而皺起,一股殺意從眸子間透了出去:“那就……唿死他丫的。”


    “沒錯!”江天城更為激動。


    “我準備要拯救世界了!快教我絕世武功吧!”木柯攥緊了拳頭,以一種要慷慨赴死的姿態望向江天城,“我要成為最強的人,快把你畢生功力傳授給我!”


    江天城露出一口黃牙,笑得差點咽氣:“你想多了,我特麽還不知道上哪兒學絕世武功呢,孩子啊不要做夢了,你看那窮酸樣還想拯救世界,趕緊洗洗睡吧。”


    木柯滿腦門的黑線,恨不得從牆頭上扣下一塊磚拍死他。


    月光之下,江天城把煙杆子別在腰間,大踏步地走進了院門,然後在兩步之後轉過頭道:“我沒什麽能夠教你的,我隻能夠喚醒當年那個你,我第一眼看到的那個你。”


    木柯猛然間迴憶起,在同樣的秋日裏、在那個巨大的半圓角鬥場、在逐鹿賽從一場銅鑼之響中結束的時候,有個老頭彎著腰一煙杆子把他打暈了。


    “我去,那個老混蛋是你!”木柯瞪著大眼,咬牙切齒地看著他。


    江天城轉過身,劍氣悠然轉動,如同漫天劍光一樣圍繞在身體周圍:“你以為的在經曆了痛苦之後的轉變,在我看來是另一種逃避,所以別再逃避了,像你當年那般麵對即使是我也會膽戰心驚的魔族吧。”


    “生者眸不明……聖者心不明,而什麽如常,萬法不通。”木柯蹲在地上一副傻了的樣子,衣衫不整,麵容不淨,睫毛被清晨的第一縷光染成了淡淡的金色,他一隻手在地上來迴劃動,嘴裏反反複複地嘟囔著同一句話。


    也不知怎麽得,今天他來到這石碑前突然發現自己好像能看懂石雕異獸腳下的一行淺字了。


    這行字與碑文好像並無什麽關係,筆劃、深淺、形狀以及雕刻角度都完全不同,但有的看總比沒什麽能琢磨要好得多,所以整個清晨木柯都在研究這幾句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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