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風終於散去了陽光所贈予的熱度,在長夜漫漫中拂過寬闊的海灘,岸邊停靠的漁船左搖右擺,被輕柔的浪推走又拉迴。


    木柯躺在一塊巨大的礁石上,半睜著眼,一邊哼著不成調的曲子一邊看向天空。他枕著自己的手臂,肌膚所觸及的皆是一片冰涼,這是他第一次看海,卻並沒有心潮澎湃的感覺。


    “這個世界如此看來還是極好的,可惜了……”木柯的眼眸裏透露著說不清道不明的惆悵,“大家都去修行,實在太可惜了。”


    獨處的時候自言自語其實並不是什麽怪事,但作為一個修士卻因為全民修行而惋惜這就很奇怪了。三州之中的許多宗派都很在意逐鹿榜首這個位置,而作為逐鹿榜首的木柯自然讓許多人都誇讚不已,所有人都覺得如果他能一直努力修行下去,憑著他的機遇和悟性不久後他就能將成為真正的強者,可此刻的他卻好像對修行一事很是不滿,甚至多了些厭惡。


    為什麽這樣想其實他自己也不知道,他是隻有一條靈根的修士,這樣的人在這世間可謂是一抓一把,大部分單靈根的人都沒有選擇修道這條路,而他選擇了,並得到了世間諸多關注,可他應該對上蒼的垂青感恩戴德嗎?


    從荒靈禁地出去之後,他在任何場合都避談自己在其中的遭遇,除了對蘇州的虧欠其實更多的是因為恐懼。


    他很渺小,遠不像曾想象的那麽強大,他不知道自己憑借靈根裏如溪流一樣的靈氣能修行到何種地步,那麽他又憑什麽為往日的一切報仇?


    木柯眨了眨略微酸澀的眼,直立其身子望向黑暗的遠方。


    三州兩域的麵積很大,每一處都有僅屬於自己的壯美,有的花田如海、有的山河相應,可木柯連這個世界的萬分之一都沒有認識到,很多人都像他一樣,從來沒見過這個世界的全貌。


    孫大娘和李大爺還有客棧的小王也可能是單靈根,但他們沒有選擇修行,而是選擇了再普通不過的材米油鹽,他們可能知道世界上有逐鹿榜這迴事兒,可他們一定不記得每屆榜首的名字。


    白石鎮挺好的,籠屜裏的蒸汽慢騰的讓人想睡覺。木柯想著想著點了點頭,他想:也許自己的離開跟任何人都沒有關係,他隻想找個陌生的地方來磨平自己,然後暈暈乎乎地過個一生,再也不理會什麽修行事。


    西邊有顆小星星在發亮,穿破了稀薄的雲層探頭看著人間,它閃耀著向人間招手,卻又被飄來的雲遮了眼眸,但片刻之後它又鑽出來了,光芒卻淡了不少。


    木柯四仰八叉地躺著,鼾聲如雷。


    ……


    “大夫,疼疼疼,你輕點!”木柯呲牙咧嘴的叫喚著,一雙手疼的攥成了雞爪子的模樣,“噢噢噢,我*,輕點輕點!”


    站在他麵前的胡子白花花的老大夫根本不理他,手裏捏的哢哢直響,手勁兒比半大小夥子都厲害,直疼的木柯飆淚。


    “竟然敢吹著海風睡覺,這迴傻*了吧,還嫌疼,沒吹癱了你就不錯了!”老大夫吹胡子瞪眼。


    木柯叫喚了許久才消停下來:“我在天涼城整日淋雨也沒這樣……”


    “還敢強嘴?”


    “不敢不敢……”木柯看著他老虎鉗子一樣的手根本沒有脾氣。


    老大夫走到後堂洗了洗手,拿出了兩副藥膏貼在了木柯的脖子和腰上,然後坐下來喝了口茶,一邊吐著茶葉一邊道:“這鎮上的年輕人我個個認得,你倒是麵生的很,外麵來的?”


    “嗯嗯,來旅遊的,哪想到第一夜差點被吹成半癱。”


    老大夫神秘地笑了笑:“天瀾教院的吧?”


    “你怎麽知道的?”木柯很驚訝,但他一想既然教院宗祠在這兒,這兒的人也不會一無所知的,所以也就沒有遮掩。


    “鎮裏像你這樣的半拉小子全去修道了,倒是每年都修書迴來,卻沒想著還能有外人進來。”老大夫沒有理會他的問題,


    眼神李露出了對往事的懷緬,“老頭子我也曾是個修士啊,你得有初境了吧,我像你這般大都是初境巔峰了。”


    “放屁,我都大乘境了。”木柯拍案而起,豪氣萬千,下一秒就慫了,因為老大夫的手又鉗住了他,“大爺您鬆手,我錯了……疼疼疼!”


    “就這點兒本事還吹牛*。”


    “大爺您這髒話說的可以啊?”木柯疼的逮住馬屁股一震猛拍。


    老大夫鬆了手又喝了口茶,慢悠悠地道:“鎮子上屁大點兒的小孩都知道修行,整日跑來纏著我教他們,折騰的我這把老骨頭都散架了。”


    “修行之事哪有那麽好。”木柯不知道他要表達什麽,但還是發表了自己的意見,“說起來還不如材米油鹽過的實在。”


    “但大家都去修行了,這就說明修行算是件有益的事情。”老大夫摸了摸剪得很短的胡須,“鎮上的很多人家都想把自家的孩子送到個宗派去,就算沒辦法成為受人尊敬的強者,以後找工作也好找啊。”


    “強者……”木柯猛然想起了黑夜裏那隻血紅的大手,不禁心中一陣顫抖。


    “你有沒有興趣?”


    “什麽?”


    “教鎮上的孩子修行。”


    木柯有些懵逼:“沒有這麽隨便的吧,孩子是祖國的花朵、是未來的希望啊,怎麽能托付給陌生人呢?”


    “你可是天瀾的學生啊,天瀾教院和白石鎮有些淵源,所以算不得隨便啊。”


    “什麽淵源?”


    老頭絞盡腦汁地想了許久,然後試探地道:“呃……都在西州算不算?”


    “食翔……啊啊!疼!”


    老大夫滿意地鬆開了手:“你在這兒總要吃飯的,看你穿的也不像個有錢的主,不打工咋活,喝西北風?”


    “昨天晚上就是喝風喝癱的。”


    “那就是了。”


    “薪酬怎麽算?”木柯的眼裏光亮亮的。


    “一日三餐管飽……”


    “我*,你這兒也太摳了。”


    老大夫搖頭:“一日三餐管飽,而且頓頓有肉。”


    “成交!”木柯聽到“肉”的時候兩眼放光。


    ……


    白石鎮有個叫做鍾樓的地方,但其實那裏並沒有樓,隻有一塊像是大鍾的石頭高高地立著,白石鎮的人們就叫這裏鍾樓了,聽著好聽還有幾分氣質。


    木柯此刻就坐在鍾石的地下,手裏端著個銅製的小茶壺,一首拿著木板子,表情很是嚴肅。


    “先……生……好。”一群小孩子拖著長長地聲音向木柯問好,明亮的眼眸裏藏著狡黠。


    木柯很正經地點了點頭,從第一個小孩一直看到最後一個。


    “十七個,這麽多?”木柯挺驚訝的。


    這群孩子小的隻有五六歲,還留著晶瑩的鼻涕,大一些的也就十一二歲,眉眼還沒有長開,他們穿著樸素,語氣雖歡快但並不缺乏恭敬,木柯很滿意。


    “知道你們是來幹嘛的嗎?”


    幾個孩子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有些不知所措。畢竟木柯對於他們來說還是個陌生人,雖然被老大夫交代過要叫他先生,但他們還是保留著大部分警惕的。


    “來逗你玩的。”突然一個腮邊留紅的小孩子舉起手,表情真誠。


    旁邊一個稍大的孩子趕緊把他的手拽下去,很嚴肅地教訓他:“二狗你傻了嘛,不是說好了不說真話麽?”


    “哥,我錯了。”


    “下次不許這樣了!”二狗的哥哥教訓完弟弟之後轉過頭來,朝著木柯露出燦爛的微笑,“我們是要跟著先生修行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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