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州位於東嶽大陸的最西南,是三州中最大的一個,因為北辰遺族、天瀾教院、北蒼劍閣等名門的存在,西州也就成為了修行者的聚集地之一。


    除了以血統傳承而存在的遺族之外,其他修行門派都是以宗教形式存在的,唯一不同的便是西州最負盛名,以傳道、授業、解惑為旨的天瀾教院。


    天瀾教院位於西州最西的天涼城,這裏終年多雨,很久才能看到像樣子的好天氣。如今的這場雨已經下了三天三夜,時急時緩,變化無常,大概是因為蒼天也要喘口氣才能往人間吐唾沫。


    潮濕的天涼城裏,青磚縫裏長著青苔,細細的水流清澈無比,街上濕漉漉的,街邊的商販們坐在雨棚裏嘮嗑,生意不好他們也不在意,大概是這裏的綿綿雨天養成了人們綿綿的性子。


    長街的中段有座茶樓,茶樓前有個很大的雨棚,那底下有個少年,一身破破爛爛地布衣、一雙皺皺巴巴的布鞋、臉上髒兮兮的,是個正宗的乞丐模樣。


    年少的乞丐名叫木柯,無父無母,不過他上街乞討並非討口飯吃,他是有些事琢磨不明白。


    “我說小哥,算個命?”棚子外走進來個老頭,穿著單薄的長衫,手裏打著一麵無字的白番,掐指在木柯麵前一晃,“看你麵相必是……不咋富貴之人。”


    “你被淋傻了,我是乞丐好不好?”木柯坐了起來,用一副恨鐵不成鋼的表情看著他,“有錢算命就沒錢活命了,您老這智商餘額明顯不足啊!”


    “哎,話可不是這麽說的。”算命老頭神秘兮兮地笑了笑,右手藏在袖子裏晃來晃去,“我給人算命是愛好,愛好這樣偉大的東西怎麽能用錢來衡量,咋樣,來一卦?”


    木柯重新躺下,調整了一下姿勢才道:“怎麽來?”


    算命老頭突然抖開了袖子,三枚龍眼大小的銅錢從他手裏甩了出來,落在地上後一通翻滾然後消停了下來。


    老頭俯身看著腳下的青磚,麵色嚴肅,許久都沒能說出話來。


    木柯本覺得無聊,讓他算一卦也是找個樂子,不曾想這老頭的麵容倒是讓他有些緊張。


    “怎麽了,是不是我命數不好?”


    老頭的腦袋更低了,幾乎要趴到地上,皺著一對細短眉毛,混濁的雙眼裏流露出不可思議的情緒,


    “大師……我是不是有什麽災禍。”


    “我*,老子的一枚銅錢找不著了!”算命老頭氣的跳腳,趴在地上一陣摸索,就是沒能找到那枚遺失的銅錢,“睜眼看著咋沒了,咋沒了?不科學啊!”


    木柯伸手指了指東邊:“老頭,前邊有個醫館,治治眼。”


    算命老頭抬起頭看著他,擰眉瞪眼:“事已至此,你必須賠我那枚銅錢,我跟你說這可是太古銅幣,一枚要十萬兩。”


    “大師,我想討個媳婦兒。”木柯突然淚眼朦朧地看著他,雙眼裏滿是虔誠。


    算命老頭有點摸不著頭腦:“你想討媳婦兒管我什麽事?”


    “我本來覺得我這輩子也就這樣了,修行太差也不會啥手藝,可看到您這賺錢的招數,我覺得我的前途熠熠生輝。”木柯滿含熱淚,撲倒在地上抓住了他的腳,“收我為徒吧,帶我奔小康啊!”


    “我*,神經病!”算命老頭趕緊退後了幾步,連迴頭都沒迴頭,扛著番就走了出去。


    “大師,先富帶動後福啊!”


    算命老頭聞聲一路小跑,幾息之後就已經走遠了。


    木柯歎了口氣,深刻地領悟到自己失去了一次大機緣,他伸手從屁股底下摸出一枚銅錢,粗略地看了兩眼,滿不在乎地扔進了腳邊的瓷碗裏。


    雨勢漸小,淅淅瀝瀝地卻沒有停下的跡象,偶爾有人打著油紙傘出現在街上,踏著水花從木柯麵前走過。


    寂靜的街,紛亂的雨,撐傘而行的人,天涼是一幅被淋濕了的油畫,朦朧中帶著如絲般細膩,但卻讓人無聊到提不起精神。


    木柯側躺著,不覺漸漸萌生了困意。


    天涼哪兒都好,無論空氣還是環境,但讓人抓狂的是這裏很無聊,就像雨水隻知道穿過世間砸落在它們看上的那塊青磚上一樣無聊。


    困意漸深,木柯伸了個懶腰,抻的骨頭哢哢作響,就在他要閉上眼睛的時候,一把紙傘停在了他麵前。


    “你是木柯?”


    很少有人會直接來街上找人並直唿其名,尤其那人還是個乞丐,除非這個人是來找茬的。


    木柯聞聲眯縫起了雙眼,傻了吧唧地盯著那紙傘看了半天,最後他得出個結論,油紙是看不穿的。


    傘後的人見他不出聲,又開口問道:“你是不是木柯?”


    “不是。”木柯不想承認,沒有原因地不想承認,他臉不紅氣不喘,還裝模作樣地歎了口氣,“那小子因為長的太帥了,街上十幾個小姑娘要嫁他,所以這兩天為了躲風頭沒來,說真的我要是個娘們兒我都愛他。”


    緊繃的傘麵突然褶皺了起來,在他麵前緩緩收緊,冰涼的雨滴打落在來人的身上,濕了他華貴的裘袍。


    “我名叫蘇無視。”


    木柯的雙瞳開始緊縮,死死的盯著紙傘後露出的那副麵孔,他緩緩的從地上爬起來,小心翼翼地生怕驚動了什麽。


    長街一片死寂,一切都仿佛靜止了,隻有那些從天而降的雨水還能肆無忌憚的落下,而那些原本還在擺攤的小販不知在何時已經悄然消失了。


    “我們長的可像?”叫蘇無視的中年男人麵無表情,他身材挺拔、衣著華貴,臉龐棱角分明,雙眉微皺,滿含威勢的雙眸裏夾雜著一份哀傷,他一隻手背在身後,隱隱有一股氣勢透出。


    木柯的視線仍停留在他的臉上,一時複雜、哀傷全擠在了他清秀的麵孔上。


    “像……特別像。”


    “他是這世界上最像我的人。”


    木柯的身軀一震,接著便跌坐在了地上,變得唇色蒼白,眼神暗淡,像條頹廢的狗一樣,一個乞丐本就夠頹廢了。


    “真好……能有人為他而來。”


    “我從中州而來,曆時半月趕到西州,卻連他的屍首都沒見到。”蘇無視原本冰冷的臉色開始出現一絲憤怒的表情,殺死蔓延,威嚴更甚,“蘇州曾跟我說,他在天瀾找到了一位摯友,這位摯友天賦非凡,誌向高遠。”


    木柯的臉色更加蒼白,尤其起聽到了“蘇州”這個名字之後,對於他來說,這個名字曾和他自己的名字同樣珍貴,如今卻曾為了他的夢魘。


    “誌向高遠,好一個誌向高遠……”蘇無視雙拳緊握,突兀地用震耳欲聾的怒喝驚了長街,“我沒想到你誌向高遠到去闖太古遺跡,你害死了我兒,自己卻逃出生天!”


    原來是他蘇州的父親……木柯虛弱地低下了頭,半晌後才緩緩開口道:“那日以來,我一直在等待您,或者說是……為他而來的人。”


    “你想要解脫?”蘇無視的憤怒變成了冷嘲,俯身看著他,眼神鋒利如刀,“既然如此,我便殺了你,給你個解脫,這也是作為一個父親我唯一能為蘇州做的事。”


    雨水之中,蘇無視體內數量龐大的靈氣一泄而出,震的鋪在地麵上的青磚瞬間碎裂,他抬起寬大的手掌,靈氣聚集於掌心,彈開了數十滴筆直墜落的雨滴。


    他是個初界修士,在出境入界的劃分中他的境界已經算是很高的了,但無論他的境界到達什麽高度,他依舊救不迴他死去的兒子,他隻能殺死麵前這個少年,以此來償還他因為無能而對兒子產生的愧疚。


    掌風吹拂,如冬日寒風刺骨;掌勢漸出,如盛夏烈日灼心。


    “不……我不能死。”木柯好似大夢初醒一般,慌亂地抬起頭低吼了一聲,他腰部一用力,整個人就像被壓彎的樹枝一樣彈了起來。


    蘇無視怎會給他逃脫的機會,霎時間那掌勢已如雷震,掌風在茶樓的外牆上留下了幾道長痕。


    修士對決中很少有人會用掌直接拍,因為這樣的攻擊不但缺乏美感,而且相當浪費靈氣,所以無論這一掌氣勢如何驚人,威力始終有所欠缺。


    千鈞一發之際,木柯如他一般抬掌拍出,體內的靈氣卻匯聚在腳下,兩掌相撞之時,他一腳踏碎了青磚,借力將身體推到了雨棚外。


    “叔,有話好好說!”


    “說你奶奶個腿!”


    “君子動口不動手啊!”


    “能動手盡量不吵吵!”


    “能不能不打臉,我隻能靠這個吃飯了!”


    “放心,我隻插你眼。”


    然後,長街小雨中出現了美如畫的一幕:錦衣華服的大叔高舉手掌一路猛拍,而在他的前麵,一身破破爛爛的少年乞丐慘叫著狂奔。


    原本被蘇家趕走的商販又跑了迴來,淡定地站在雨棚中,指著眼前的這一幕嘖嘖稱奇。


    “他們這是幹啥哩?”


    “他們之間有大仇。”


    “那你是咋知道的涅。”


    “算卦算出來的啊,要不要試試?太古銅幣,準到離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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