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一月的五色海海水冰涼刺骨,加上淒厲的海風,強壯的男人都不敢輕易下水,漁民都穿著厚厚的皮襖才出去打漁,撒網的時候碰到大魚一般都是好幾個人一起拉,拉不動了隻得撒手,如強鬥下去,大魚把船打翻,人掉進海水裏,再好的水性碰上冰涼的海水難免抽筋,大魚如不是善類傷人的話人則性命難保。

    張小俠從高高的懸崖落下,在空中翻了幾個跟頭後直栽水中。他隻感到耳邊一片嗡嗡聲,落水後背一陣劇痛,身上的皮被扒了一般。一股刺骨的冰涼透心而來,他連嗆了幾口水,睜開眼時一片模糊,上方陽光隨波蕩漾。他拚命揮動四肢,想浮上海麵,奈何不得要領,身子不浮反沉,此時他真恨自己不會遊泳,眼看已經沒了力氣,胸口快要爆炸。漸漸的,從張小俠嘴巴裏吐出許多水泡,彌漫在周圍。他意識開始模糊,隱約望見一片茫茫的白色襲來,白色化做一影子翩翩起舞,跳上跳下,時而發出詭笑聲。接著一個黑色的影子從天而降,和白色影子混在一起,兩個影子黑白交錯,笑聲越發刺耳。一個聲音似人似鬼傳來:“小兄弟,你陽壽已到,我們乃地府黑白無常,要帶你的魂魄到閻王那裏交差。”張小俠怕的捂住耳朵,傳來的聲音卻越來越大。他張開嘴大喊:“我不去,我死也不去!”自己卻沒有聲音發出來。那聲音猛的哈哈大笑:“你死也不去?你人已經死了,你不去也得去。閻王讓三更死,不會留命到五更!”

    一陣古箏彈奏聲悠悠傳來,由遠及近,如涓涓溪流,潺潺流水,從山坳流淌至湖裏,湖水清澈見底,魚兒搖尾嬉戲。張小俠眼前黑白影子停止了跳動,隻聽其中一個說:“難道我們算錯了?此時不是他的死期?”

    另外一個說:“白來一趟,迴去不好交差了。”說罷兩個影子驟然消失。

    張小俠驚魂未定,眼見兩個人影走了,長出了一口氣。環視自己視四周,自己已經站在海底,腳下是色彩斑斕的石頭,旁邊五彩繽紛的珊瑚水草隨波搖擺,各種沒見過的魚兒悠悠從眼前晃過,水泡從他嘴裏唿之欲出,自己卻能唿吸自如。此情此景如詩畫般展現在眼前,他恍惚的左看右看,身邊一切真實的存在,他開始不相信自己的眼睛了。

    那悠揚的古箏聲越來越近,清亮少女的歌聲傳來,歌聲清脆婉轉,活潑入耳,歌中唱道:

    “常記亭日暮,沉醉不知歸路。興盡晚迴舟,誤入藕花深處,爭渡,爭渡,驚起一片鷗鷺。”

    遠處簇擁著一大群紅色的小魚,密密麻麻攢動而來,待遊到張小俠麵前,魚群四散而開,如一朵大牡丹綻放,牡丹花心處,一位妙齡少女俯身而坐,少女腮中泛紅,睫毛低垂,身著一身紅白相間的襯裙,撫手輕撫古箏。她唱到興頭,抬起頭來,一雙美目婉轉流連,真是歌中有景,樂裏襯人。張小俠看得沒了魂,他眼睛,耳朵也都不敢相信了。

    少女站起身來,緩步走到張小俠麵前,四下打量,目光停在張小俠胸前的鱗片上。開口說道:“你身上怎麽會有我坐騎身上的鱗片,我剛彈唱一首詞,迴頭它就不見了,一路尋來,卻無意救了條落在海裏凡間人的性命。”

    張小俠聞到一陣淡淡的芳香,心馳神往,不覺臉紅了大片,卻不知如何迴答,聽到“凡間”兩字,不禁一怔,心中思量眼前這個宛如天仙的少女莫非是天上的仙女下凡,又覺得不妥,自己明明在海底,仙女應該在天上的。。。想來想去不覺走神。

    那少女瞧見正在發呆的張小俠,覺得有趣,捂嘴“撲哧”一笑,拍了下張小俠的肩膀,說:“我跟你說話呢?你被剛才那兩個東西嚇傻了吧!”

    張小俠被她一拍醒過神來,不覺退了一步,終於開口說話,說出來卻結結巴巴:“我。。。你,你是什麽人?什麽。。。?”

    少女逗得開懷大笑,說道:“什麽你啊我啊,我問你,你怎麽反道問起我來了?你是不是想問我是人是鬼啊?”

    張小俠點了點頭,胸中終於緩過氣來,壯著膽說:“這裏是什麽地方?怎麽在水裏我還能唿氣,還能說話,卻,飄不起來?”

    少女仰起眉毛,故作神秘的說:“這個嘛,天機不可泄露。你先迴答我。”

    張小俠說:“這鱗片是我爹給我的,以前一直掛在我家牆上。我爹從來沒講過它的來曆,我聽村裏的人說是海怪拉古的鱗片。”他停了一下,瞧了一眼少女,見少女麵無異狀,繼續說:“是十年前我爹和拉古在海裏搏鬥掉下來的。”

    少女說:“十年前我才剛出世,你給我講十年前事情幹嘛?好啦,我救了你的命,你說,你該怎麽感謝我?”

    張小俠答非所問支吾道:“我記得剛才從懸崖下摔下,掉進海裏。。。然後,然後好像喝了*,然後。。。”

    少女打斷說:“別然後拉,當時你都沒氣了,地府裏的黑白無常要帶走你的魂魄去給閻王爺交差,我當時正在尋找我的坐騎,就是你們叫的“拉古”。你脖子上的鱗片帶有靈氣,有小魚告訴我黑白無常來索魂魄。我的坐騎可是千年靈物,怎麽能被那兩個東西帶走。我就彈起古箏開始唱詞,讓它們明白輕重,卻不料它們留下的卻是一個凡夫俗子的魂魄,你就活過來了。”

    張小俠覺得此事荒唐透頂,卻不由得他不信,他眼睛一轉,開口說:“你不說來曆就算了,不過你怎麽會唱李清照的詞。”

    少女奇怪的問:“那是我娘教我唱的,我娘會唱許多歌。你剛才說那個李什麽?”

    張小俠說:“李清照,是當代有名的女詞人,你剛才唱的那首詞是《如夢令》。寫的是一個青春活潑的少女有天喝醉了,迴家晚了,蕩起舟誤闖到荷花池裏,驚起一群小鳥飛走了。”

    少女說:“我娘從來沒給我講過歌詞的含義,她唱了許多詞,有的詞唱到情深處留下淚來,隻有這首她唱起來才高興。”

    張小俠說:“這首詞隻有你唱起來才能體現出詞的意境,剛才你從一群魚中出來那一刻,配上口中唱的詞,簡直是絕妙,絕美!”

    少女聽到張小俠誇自己,不免美滋滋的。轉頭一想,覺得不對,說:“你怎麽繞到一邊去了,你還沒說怎麽感謝我?”

    張小俠想了半天,為難的說:“我沒什麽感謝你的,我家裏窮,沒錢給你。等我長大後當了將軍,再報道姑娘救命之恩。”

    少女莞爾一笑,清了清嗓子,說:“本---姑娘現在也想不出你怎麽報道我?這樣吧,以後我有唱的詞含義不明白的,你得解釋給我聽。至於你怎麽報道我,等我想好了在說。你叫什麽名字?”

    張小俠聽罷內心狂喜,說:“沒問題,我大名叫張小俠,大俠的俠。小名叫小蝦,蝦米的蝦。”

    少女說:“什麽大蝦小蝦的,你明明是人,怎麽會是蝦。你變個蝦給我瞧瞧啊。”

    張小俠哭笑不得,說:“我要是能變蝦出來我爹就不用出海打漁了。”

    兩人談的正高興,一隻小紅魚遊到少女耳朵前,吐出許多水泡。少女點了點頭收起笑臉說:“我娘叫我迴去了,我先送你迴去,你先閉上眼睛,口中念三遍咒語:“我要吃糖”,然後就迴到岸邊了。”

    張小俠撓著頭問:“什麽?我要吃糖?這是那門子咒語?那我怎麽迴來和你相見?難不成也喊三句‘我要吃糖’。”

    少女輕歎一口氣說:“你不念就迴不去見你爹你娘嘍。我要走了,你就呆在海裏做你的小蝦米吧。”

    張小俠著急的說:“別別別,我念就是了。”

    少女一笑說道:“你要和我見麵時就跳進海裏,嘴巴潛入水中,喊我教你的咒語,我就能聽到。還有,今天的事情你不能告訴任何人,要不然你永遠見不著我的。閉上眼睛吧。”

    張小俠閉上眼睛,不自在的張嘴喊道:“我要吃糖。”喊了三遍後,隻聽耳邊嗡嗡作響,腳下唿唿生風,他不敢睜開眼睛,卻忽然想到什麽,對著下麵喊:“姑娘,還沒請教你叫什名字?”

    底下少女清脆的聲音傳來,久久迴響在張小俠耳旁:“俞晶晶,叫我小晶吧。”

    待張小俠睜開眼睛時,躺在自己家的床上,霍燕麵露焦急的撫著張小俠的額頭,張忠皺著眉頭坐在牆角抽水煙,望見他醒了,趕忙站起來看看狀況。周懷雅坐在小凳子上,怪怪的望著他,終於忍不住捂著肚子大笑起來,邊笑邊數落張小俠:“你真麽大了還要吃糖,做夢都要吃糖,真麽大了整天想著就是吃糖啊,哈哈哈哈。。”

    霍燕惱著衝張忠說:“都怨你,你打什麽打,整天就知道打孩子,打出毛病來了!我看你還打!下次你連我們娘兒兩一起打死算了”

    周懷雅一看霍燕的臉色不敢笑了,張忠慌迴避著張小俠的目光,喃喃說道:“我再把郎中請來。。。”

    張小俠心裏好笑又窩囊,覺得自己被剛才那少女捉弄了。想想又很恍惚,剛才莫非是南柯一夢,夢見仙女了?想到那少女精靈古怪,楚楚可人,竟癡癡笑了起來。

    周懷雅覺察到張小俠異常之處,搖了搖張小俠的胳膊說:“哥,你到底怎麽了?”

    張小俠從床上跳下來,直奔門外,霍燕在後麵喊道:“跑去哪裏啊?”

    張小俠迴頭說:“我好的很,你們別瞎想,我去去就迴來。”

    張小俠一路飛奔,直跑的氣喘籲籲到剛才的峭壁,老遠望見黃俊康正坐在石頭下麵哭鼻子,邊哭邊小心挪著往下看,看後哭的更厲害。張小俠猛的在他後背拍了一下,黃俊康轉頭一看,嚇的坐到了地上。

    張小俠著急的問:“我剛才是不是從這裏掉下去了?”

    黃俊康剛才苦著的臉還掛著淚痕,刷的變了色,連滾帶爬的蹦起來,大叫著:“救命啊,鬼啊,張小俠變鬼拉!”頭也不迴的跑了,卻被路邊的樹藤絆了一跤,張小俠匆匆的趕了上去,拉住他問:“你快說啊,剛才我是不是真的掉下海去了!”

    黃俊康不敢迴頭,扯著嗓子哭嚎:“張小俠大哥,不不不,大爺,大爺爺,我不是故意想害你啊,我在也不敢欺負你了。我以後每年都給你燒紙,千萬別做鬼找我啊。娘,爹,救命啊,救命啊。。。”

    張小俠聽明白了,自己確實從峭壁上掉下去的,剛才見到的少女是真的了,禁不止拍手大喜道:“太好了,太好啦!”

    黃俊康見張小俠鬆了手,以為自己的祈求奏了效,拔腿一溜煙跑下山去,掉了一隻鞋,也顧不得去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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