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良人升了位分,因此在日常待遇和伺候的宮人都有了質的提升,而沈茉雲從來都不是小氣的人,在聖旨下到了延慶宮的第二天,就命人將五品良人該享有的份例都一一送了過去。

    除此之外,沈茉雲還特地給陸良人多添了一些顏色豔麗的布料和幾樣款式新穎的首飾。

    宇文熙在旁邊看著,不覺一笑:“你倒是大方,可勁著將好東西好人,陸氏這麽討你喜歡?”抬手執起一粒黑子放下。

    兩人正在暖閣裏下棋,剛好宮女進來請示陸良人升位分後的待遇問題,沈茉雲就順便再添了一些東西,故而才有宇文熙這一問。

    沈茉雲沒急著迴答,反而是凝神看了棋盤好一會兒,才悠悠然地執起白色的棋子往中間一放,說道:“陸良人貌美動人,性格又好,我是挺喜歡她的。怎麽?難道皇上您還心疼起那點子東西了?”

    宇文熙隨意地又下了一子,含笑道:“怎會?卿高興就好。”

    沈茉雲隻是一笑,不再說話,而是全心全意地投在了對局上。

    一時間,落子的聲音不間斷地響了起來,再無其他聲響。

    半個時辰後,對奕的結果出來了,卻是沈茉雲以些微的優勢險勝此局。

    宇文熙輕笑一聲,將手中的黑色棋子扔進棋盅,道:“這些年來,愛卿的棋力可是越來越好了,記得當初,你在朕的手下可是撐不到兩刻鍾呢。”

    沈茉雲沒讓宮女收拾棋具,而是親自動手,一邊將棋子歸整起來,一邊說:“不是妾的棋力越發好了,而是皇上這些年來為大齊日夜操勞、心思全花在萬民身上,邊關又是戰火不斷,遣兵用將哪個不是花費心思的?這種閑情小樂自然會有所不及。”

    歸整完後,招手讓宮人撤下棋具,又命人上茶和點心。

    宇文熙聽得十分高興,接過沈茉雲親手遞過來的香茗,淺淺喝了一口,像是突然想起了什麽,原本高興的表情卻是沉了下來,說道:“西涼國剛退兵,好不容易安穩了,偏偏這時候北蕃王提出明年要親自帶領使團進京,名義上說是為了兩國邦交友好、相互通商之事,可實際上誰知道他在打什麽主意!”

    戰場上的事沈茉雲不清楚,可是一些地理風俗和曆史慣例她倒是有所了解,皇帝的話讓她產生了一些聯想,不由得道:“幾年前,北蕃就已經讓我大齊給打得潰不成軍,已是不成氣候。如今北蕃王親自帶領使團前來,若是真有心與我朝進行邦交,那按慣例,豈不

    是要……”

    和親!

    宇文熙眉頭一皺,顯然已經想到了這一點,但還是揮揮手道,“此事不急,待北蕃王進京後,再做打算吧。”

    沈茉雲見狀,不好說什麽,便岔開話題:“阿霙午睡快醒了,皇上可要見一見?”小兒子性子很鬧騰,高興就笑,不舒服就哭,一吵起來就沒完沒了,負責照顧他的奶娘嬤嬤都很辛苦。

    提到幼子,宇文熙心情好上了一點,站起身來,朝沈茉雲伸出手,說道:“不用特意抱過來了,朕親自過去瞧瞧,愛卿也一起吧。”

    “好。”沈茉雲含笑應了一聲,伸出手搭了過去,任由宇文熙將她拉起,一起前往偏殿。

    這一年來後宮妃嬪的位分並沒有太大的變動,於是禮部省了不少功夫,命婦們新年進宮朝賀亦同去年那般按製而行,並無兩樣。至於前朝,終於確定下來,北蕃王的使團會在五月份抵達京城,因此一出正月,官員們就開始忙了起來。

    不過沈茉雲有點嘀咕,如果北蕃王真的向天朝請娶公主,以示兩國友好,那宇文熙會不會將壽平公主嫁過去?畢竟宇文熙對這個二女兒,確實是一點都不喜歡,如果想要眼不見淨的話,嫁到千裏之外的北蕃,確實是最好的方法。

    但和親這事兒還沒個頭,沈茉雲也不敢亂說,隻能先將這件事捂在心中。

    而比起沒什麽印象的壽平公主,沈茉雲自是更關心寶兒的婚後生活。寶兒雖然出嫁了,可她是公主,想進宮不過就是一句話的事,每當這個時候沈茉雲都會趁機問問她的婚後生活情況,而寶兒每次都隻有一句話“一切都很好,您不用擔心”。

    沈茉雲無法,便趁著寶兒去陪宇文熙說話的空檔,喚來了貼身伺候寶兒的宮女,扣兒,問道:“你一直跟在公主身邊伺候,我問你,公主出嫁後,駙馬待她如何?

    扣兒神情一頓,眼中有幾分糾結,她說道:“娘娘放心,趙駙馬對公主挺好的,他知道公主喜歡十錦齋的明月珍珠糕,每次經過都會給公主捎上一盒,奴婢覺得,駙馬對公主還是挺上心的。”

    沈茉雲沒留意到扣兒的不對勁,在聽了她的話後,頓時鬆了一口氣,欣慰地說:“那就好。寶兒那性子,從小就被人寵慣了,少有會為他人著想的時候,反而是要人家哄著她讓著她才行。不過今天聽你這麽一說,我可是放心了。”

    “是。”扣兒應了一聲,眼神盯著地板一動不動,就怕被人察覺出她的異樣。

    沈茉雲又問了幾句女兒的日常瑣事,扣兒也一一答了。聽得女兒過得確實挺好,沈茉雲放心之餘,便賞了扣兒一些金銀,讓她下去了。

    過了清明,忙完了祭祀告廟,又將北蕃王進京後的相關事宜安排妥當,宇文熙才算是暫時有了鬆閑的功夫。宇文熙心情一好,便打算開個小小的家宴來放鬆一下,因是娛樂性質,隻談風月,於是也沒有召兒女們過來,隻傳了幾個喜歡的妃子來作陪,還有舞伎和樂師在場中表演。

    一般這種場合,沈茉雲都會被皇帝點名,這次自然不例外,除了她之外,傅昭媛和周充媛也過來了,另外還有何承徽、陸良人、劉才人等。

    彼此見過禮,沈茉雲照舊坐在宇文熙旁邊,周充媛卻是先開口了:“咦?怎麽不見顧美人?”語氣頗有幾分意外。

    沈茉雲四下一瞧,還真沒見到顧美人,她記得內侍說過顧美人也被皇帝點召來侍宴了,人去哪了?不由得疑惑地朝宇文熙看過去,對方果然皺起了眉頭,看上去有些不開心的樣子。

    而負責給顧美人傳話的內侍忙低頭說道:“迴充媛娘娘的話,顧美人說,一會兒要親自下場為皇上表演歌舞,以悅聖顏。”

    宇文熙略一挑眉,眼中閃過一絲興味:“既然如此,就隨她吧。”揮手讓內侍下去,示意樂師奏樂,宴會開始後,才轉過頭問沈茉雲,“你說她想做什麽?”

    沈茉雲揶揄地看了宇文熙一眼,笑道:”妾又不是顧美人肚子裏的蟲子,如何能得知她的想法?倒是皇上對顧美人了解頗深,也想不到她要做什麽嗎?”

    宇文熙往禦座的扶手處一靠,懶洋洋地說:“確實想不出來,或許是高歌一曲吧。”

    聽了這話,何承徽接口道:“早就聽說顧美人音色絕妙,看來我們今日可是有耳福了,古人常雲繞梁三日,餘音不緲,隻望此言不假。”

    不想宇文熙竟是點頭附和道:“顧美人的歌曲確實唱得極好,你們確實是有耳福了。”若非如此,當日他也不會帶顧氏進宮,偶爾心情煩悶了,聽顧美人唱曲彈詞,並不失為一個好的解壓方法。

    說完,他也不管何承徽臉色微變,隻是對傅昭媛道:“今夜難得如此開心,昭媛應景做賦一首,聊以眾樂,可好?”

    皇帝開口了,還能說不嗎?肯定不能,於是傅昭媛起身道:“遵命。”

    立即有內侍擺上筆墨紙硯。

    傅昭媛沒想太久,不過略略沉吟了一會兒

    ,便揮毫落紙,幾乎是一氣嗬成,待寫完最後一字擱下毛筆,寫好的詩就傳到了皇帝手中。

    宇文熙一看,整首詩遣字精準,用句絕佳,立意極好,加上又是即時之作,女子之中確屬難得,不由得拍手稱道:“寫得好,如此方對今夜情景。”抬頭朝傅昭媛看過去,“賜酒!”

    “謝皇上。”傅昭媛福身行了一禮,接過宮女捧過來的酒杯,很爽快地仰頭一飲而盡,隨即一翻酒杯,才重新落座。

    沈茉雲看得默默一歎,別開眼,端起酒杯輕抿起來,掩住了那瞬間的異樣。

    周充媛卻是笑著道:“昭媛好才華,真是讓我自愧不如。”話鋒一轉,“聽說何承徽才學不俗,不知比之昭媛又如何?”

    何承徽一臉謙遜地說:“我才疏學淺,比不得昭媛娘娘三分,哪配跟她相提並論。”

    兩人一來一往,傅昭媛卻依然是神色淡然,靜靜地看著場中的歌舞,仿佛她們談論的人並不是她。

    此時,場中的樂曲已經接近了□,忽然一陣悅耳的琵琶聲從中間傳了出來,周圍的樂聲卻是弱了下去,便顯得琵琶曲的動聽和不同。而舞伎們似乎也挺覺得意外的,不由得停了下來,住兩旁站了開去,越發顯得待在一群樂師中的那個琵琶樂者獨特起來了。

    宇文熙微微坐正身體,嘴角勾起一絲笑意,朝那個樂者看了過去。

    隻聽得一陣撩人心弦的美妙曲調,然後卻是急轉而下的快速激昂,忽然一個急頓,琵琶聲停了下來,那樂者身穿粉色長裙,將琵琶輕攬身前,左腳輕抬,從椅子上起身,身姿輕盈,順著幽幽的曲調,一揚手,一頓足,從位置上旋轉著來到了大殿中間。

    微微抬頭,赫然就是顧美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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