邊境再起鋒煙,西涼舉兵進範大齊邊界,燒殺擄掠,好幾個邊城小鎮都遭了殃,急報一上來,事態很清楚,西涼是早有預謀的。自前些年西涼內亂平定後,新任西涼王就開始勵精圖治,發展生產,並加強了對軍隊的擴招和操練,等到時機成熟,就開始張開獠牙想著從大齊朝的身上咬幾口血肉下來。

    為此,宇文熙連夜召了好幾個重臣武將到兩儀殿,整宿燈火通明,竟是就這麽討論了一宿。天朝的外交政策一向強硬,上達皇帝下至文臣,基本上沒人懷疑他們會直接出戰相迎,求和的概念從來沒在他們腦海中出現過,所以這一晚的討論其實是在研究帶兵的主帥和將領人選,以及派哪支軍隊出征,還有輜重車騎等物該從何處調派等等。

    就是淑妃半夜平安生下一名皇子的事,還是迴來複命的江喜瞅著個空檔,上前小聲稟報給宇文熙的。雖然邊境不穩,可得知自已又多了一個兒子,宇文熙還是挺歡喜的,本著獨樂樂不如眾樂樂的心情,小皇子平安出生的事情立即就讓兩儀殿中的大臣們都知道了。

    兵部尚書林準率先向皇帝賀喜:“恭喜皇上,又添一名麒麟兒,實乃我大齊的福祚,可見是天佑我朝啊!”

    其他人也紛紛撿好話來說。

    宇文熙露出了一絲笑意,心情好上了幾分。

    到了清晨,好不容易得到了一個較為滿意的方案,大臣們不敢稍待,離開兩儀殿後就各領各命去了。而宇文熙在命人草擬相關的文書詔令並將其下發各部各省後,還得繼續日常的聽政議政。

    等到政事忙得告一段落後,宇文熙批完最後一本折子,才道:“來人,去定王府和儀王儀,宣定王和儀王明日進宮。”

    “是。”一名內侍應道。

    宇文熙揉了揉眉間,一臉疲倦地起身,道:“去長樂宮吧。”說罷,也不讓人準備禦輦,直接抬腳就朝殿門口走去,江喜忙帶人跟了上去。

    大雪下了一夜,雖然停了,可是抬眼看去仍是一片純白,冰淩懸掛於物簷,通透晶瑩,一抹似有若無的暗香飄蕩在空中。

    宇文熙慢慢地緩下了腳步,本來煩燥的心情也平靜了下來,四處看了看,突然笑道:“朕道為何如此香氣盈人,直舒心底鬱氣,原來那邊牆角的梅花開了。”

    數枝寒梅挺立在白雪中,默默地展開花瓣,吐出芬芳,倒讓宇文熙將煩悶的國事拋開了幾分。

    又評了幾句,宇文熙才抬腳走人,待來到長樂宮,沈茉

    雲正在房中休息,自是不能相迎,卻在大廳中見到寶兒剛從內殿走出來,對他開心一笑:“父皇。”

    “你還在這兒啊?守了一天,不去歇歇?累壞了吧。”宇文熙看著寶兒眼窩下的青色,有些心疼地說道。

    “我有什麽累的,阿娘才是累壞了呢,睡了差不多一天還沒醒。”寶兒拉著宇文熙的手臂撒嬌,然後讓奶娘將十一皇子抱過來,指著小小的嬰兒,道,“父皇,您看看小弟弟,可愛吧。”

    雖然不是妹妹讓寶兒很鬱悶,可是奶娘將剛出生的小弟弟抱過來一看,卻是讓她喜歡得很,淡淡的眉毛,小巧的鼻子,淡紅的嘴唇,雙眼還沒睜開,在繈褓中哭鬧不休,十分有活力,一時間,倒把不是妹妹的遺憾去了幾分。

    宇文熙一看,小兒子看上去白白嫩嫩的,此刻正閉著眼睛睡得正香,小嘴一張一合,還看著十分可愛,不由得伸出手指,戳了一下那胖乎乎的小臉,軟軟的,小兒子似乎有所察覺,小嘴張了又合。

    寶兒也忍不住出手逗弄了一下小弟,一邊分神對宇文熙說道:“阿娘還沒醒來,父皇不如對小弟起個小名吧,咱們也好喚他。”

    “好。”宇文熙很爽快地應允了,抬頭朝殿門口看了一眼,又憶起來長樂宮的路上所看到的新雪冰淩,嘴角微微上揚,道,“這孩子出生的時候外頭正是大雪紛飛,就叫阿吧。”

    “者,雪也,唔,倒是挺貼切的。”寶兒傾身過去,用手指輕刮小嬰孩的臉頰,輕聲喚道,“阿,阿,你可要快快長大啊,阿姐帶你出去玩兒。你都不知道,你那八哥一點都不好玩,天天跟阿姐作對,長大後你可不要學他啊。”

    宇文熙哭笑不得,說道:“阿才出生一天,哪聽得懂你在說什麽?”

    寶兒對宇文熙一闕嘴:“我不管,反正不能放任阿和琦兒親近,萬一阿被帶壞了怎麽辦?”然後對奶娘揮了揮手,“下去吧,好好照顧十一皇子。”

    “是。”奶娘福了福身,小心地抱著十一皇子下去了。

    “父皇,我聽江總管說,西北那兒有急報,可是邊境出了問題?有人進犯我大齊了?”寶兒挽著宇文熙朝廳中的上首的兩個座位走去,待宇文熙坐下後,便迫不及待地問了起來。

    宇文熙微一皺眉,道:“是啊,西涼無故進犯大齊數個邊境小鎮,已經不是普通的滋擾了,大臣們都認為,他們是想進犯我天朝。朕與他們商量了一宿,就是為了這事。”

    寶兒說道:“那,

    您是打算對西涼宣戰了?”

    宇文熙端起宮女送上來的茶正想喝,聽到女兒的話,神情一肅,手中的茶盞當即狠狠地往桌上一放,“咣”的一聲讓人心生懼意,他冷哼一聲,道:“不過一夷狄蠻國,竟敢犯我天朝國土,不戰何以立天威、平民憤?滅絕亦不為過。”

    寶兒聽得精神一震,隨後卻是一歎,說道:“可惜我為女兒身,不然就能向父皇請纓邊關,為大齊驅除韃虜、揚我天朝赫赫聲威。”

    聞言,宇文熙不由得朗笑出聲,道:“傻丫頭,大齊良將濟濟,哪用得著你一個皇家公主出征討戰?父皇在你眼中不至於如此昏庸無能吧?恩?女孩子,就應該規規矩矩的,這一點,你真該學學你娘,你要有你娘三分溫婉,朕可真要酬謝神明了!”

    寶兒不過說說罷了,她也知道此事絕無可能,一撇嘴,轉過身子做生氣狀背對著宇文熙,道:“人家可是真心真意要為父皇分憂解難的,父皇您還笑女兒,這個不好,女兒不喜歡。”

    宇文熙奇道:“還發起脾氣來了?果然像你阿娘說的,你啊,真是被朕縱容得越來越無法無天了!朕可是天子,還是你父皇呢,你居然敢對父皇說‘不好’?頂撞天子,就不怕朕罰你嗎?”

    寶兒這才轉過身,朝宇文熙吐舌一笑,討好地扯著那明黃色的衣袖,軟聲喚道:“父皇……”

    “現在曉得怕了?知道你這叫什麽嗎?”宇文熙挑眉說道,“前倨後恭!這可不行,對人對事,哪能這般?日後啊,可不許你在朝廷大臣的麵前也這般無法無天,懂嗎?”

    “懂了……”

    ――――――――==

    兩父女的這一場對話,傳到沈茉雲耳中時,已經是她生下阿後的第四天,冼三禮都過了。雖然一直都明白寶兒的性子,可是沈茉雲真沒想到女兒會有如此雄心壯誌,除了無語還是無語。作為一個母親,就是兒子上戰場,她都是千萬分反對,更何況還是親生女兒。

    這話是剪容說的,見沈茉雲如此反應,她寬慰道:“不過邊蠻小國進犯,我朝多的是名將良才,根本不足為慮。公主是金枝玉葉,哪用得著她去戰場賣命?皇上也不會做此等想法,娘娘莫要急。”

    沈茉雲搖頭輕笑一聲,道:“我沒急。如果真有要寶兒上戰場的那一天,恐怕我也沒機會替她急了。”

    皇家公主會領兵上戰場,一是開國之初,二是亡國之際,不管是哪一個可能,身為皇帝妃嬪的她,肯定是逃

    不過被炮灰的命。皇子們才是忠臣純臣們要拯救出來的唯一對象,有聽過不救皇族血脈遺孤而跑去救一個無足輕重的妃嬪的嗎?

    剪容不知該如何接口,倒是素月抱著阿走過來,對她說:“主子,您瞧瞧十一皇子,不哭不鬧,長得真好看。”

    沈茉雲的注意力當即被轉移了,她半靠在床頭,身上搭著錦被,伸手抱過阿,一邊逗弄一邊與剪容素月有一下沒一下地聊著。

    除舊迎新,大雪肆虐中,所有人迎來了新的一年。由於沈茉雲還在坐月子,根本無心打理宮務,索性將寶印交給了寶兒,有什麽的事,就讓女兒來決定,這樣一來,倒是省了沈茉雲不少事情,讓她得以安心調養。

    對於新出生的阿,宇文瑞和宇文琦顯得也很歡喜,特別是宇文琦,他本為就是最小的一個,沒少受寶兒“照顧”,現在多了一個弟弟將他得到的“寵愛”和“注意”分了出來,心中很是高興,就越發對弟弟好了。

    與之相反,後宮諸人,對十一皇子的出生倒沒生出多大的反應。如江昭容和阮修容,這兩位是已經有了親生兒子的,注意力幾乎是放在了親兒子身上,以及朝中各大臣的勢力分析,一個剛出生的皇子,實在沒有在意的必要。而那些新進宮的宮嬪,更多的還是想著如何去固寵,再說她們位分低下,就是嫉妒得再厲害,也隻能自已憋火,根本做不了別的事,不如丟開去想方設法增加皇帝對她們的印象還來得實際。

    倒是何承徽秦容華這些入宮有些年限,卻是恩寵慢慢逝去,對沈茉雲才是各種羨嫉妒恨。偏偏淑妃有孕的時候,皇帝仍是時不時地駕臨留宿長樂宮,真是想不恨都不行。

    劉才人與何承徽結伴在禦花園裏隨意走走看看之時,不由得就此事對何承徽抱怨道:“人人都說淑妃溫柔大方,可我怎麽覺得,那就不是個善茬!明知道自已懷孕了不能伺候,還要霸著皇上不放,勾得皇上整天去長樂宮,真是個狐……”

    “才人慎言!”何承徽臉都嚇白了,劉才人敢說,她可是不敢聽的,立即喝住了下麵的話,“這話是你能說的嗎?”

    劉才人知道失言了,“我就隻是說說,沒別的意思……”

    兩人慢慢地走遠了,而她們身後的假山,卻是突然出現了一個女子,看衣著打扮,應該是低等宮嬪,此刻正若有所思地看著兩人遠去的背影出神。

    “淑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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