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朝官員大換血,後宮也是難得一見的平靜。遇上逼宮這檔事,沒哪個皇帝會開心得起來,如果領頭的那個人還是他的親兒子,就是感情不很親密的那一個,心情還是會差到穀底的。看到皇帝在朝堂上的鐵腕手段,就是沒什麽眼色的妃嬪也瞧得在這個時候別鬧出事來,乖乖窩在自個的房間中,該做啥就做啥。

    好不容易處理好柳家的爛攤子,壽康宮又傳出了一個壞消息:陳王歿了。

    沈茉雲聽到這個消息時,雖說有些感歎,可也不怎麽意外,陳王的身體狀況一直都是有數的,於是說道:“給皇上報信吧。還有,傳我的話,讓公主們和皇子們都換上喪服。”

    “是,娘娘。”那內侍很快就領命下去了。

    又沒了一個兒子,宇文熙心裏也很難過,不過可能是因為早就有了心理準備,反應並不大,隻是吩咐:“讓禮部負責安葬喪儀,擬諡號。”

    關於陳王病重的消息,禮部一早就得到了風聲,因此早早就準備了好幾個諡號,如今皇帝一發話,順手就遞了上去。

    宇文熙看了看禮部侍郎遞上來的疏折,拿起禦筆,圈了中間的那個“思”字。

    陳思王的葬禮快就安排下來了,中規中矩,不打眼,也不失禮,因其年幼無嗣,爵位依律國除。

    而宇文熙這時又考慮起了另一件事,他麵前放著三張宣紙,上麵均寫滿了內容,分別是延王、洛王和鄭王所寫的功課。

    琢磨了一下,實在拿不定主意,不得不再次尋來楊沐,問道:“太傅如今是諸皇子之師傅,對他們的秉性心智皆有所了解,你覺得,他們之中,誰讀書讀得最好?”

    楊沐抽抽嘴角,這是要問他立儲大事啊,於是低頭道:“臣啟皇上,論讀書,自是趙王為最,其他王爺皆略有不及。”

    滑不溜手地將皮球扔了迴去,明眼人都看得出來,皇帝沒有培養趙王為儲君的心思。

    “那,除了趙王呢,還有誰?”

    楊沐略一皺眉,知道避不過了,隻能一拱手,行了個揖禮:“迴皇上,其他幾位王爺,各有所長,延王偏於詩文,洛王好經史,鄭王善策論兵法,實在很難以偏概全。”一頓,“涼王偏好樂和數,呃,至於趙王,不是臣偏心,隻說讀書進度和學習天份,確實在諸皇子之上。”

    宇文熙聽後,輕歎道:“琦兒出生那會兒,在娘胎裏受了點損傷,這些年來朕一直都讓林太醫悉心調理,這才讓他的身體慢慢好

    起來。若不是……”低頭想了想,卻是搖頭,“這孩子,心思剔透,穎惠敏倫,確實難得。隻可惜,慧極必傷,需知這對上位者來說,是一個致命的弱點。”

    楊沐做恭敬狀,雖然沒有說話,可心裏也極讚同宇文熙的話。宇文琦確實太聰明了,聰明得過於張揚,這樣的人,不屑於陰謀詭計,無視於縱橫之術,眼裏心中容不得一丁點瑕疵,愛憎分明,性情高傲而直爽,確實不適合那個位置。

    “說起來,中宮皇後……”宇文熙自言自語地說道,想著柳家風波才平息,貴妃剛死,兒子又去了兩,這時候提冊封皇後不太好。再說了,除開宇文琦,剩下的三個兒子,他瞧著都不錯,若是以長的話,就是延王了。可他心底還是屬於洛王宇文瑞多一點,不過鄭王宇文瑤也不錯……真是難以決擇。

    還是先緩緩吧,宇文熙自覺他瑞在的身體健康還不錯,考察個兩年,相信應該可以從中選出合適的人選,然後再將人帶在身邊慢慢教導幾年,估摸就差不多了。

    心中有了決定,宇文熙轉過身子,朝靜立一旁的楊沐打量了好一會兒,才微笑說道:“朕沒記錯的話,聞太師應該隻比太傅大七八歲吧。前些天朕還聽琦兒說,聞太師偶爾還會去金光寺那邊尋友人談論佛經,踏個青郊個遊什麽的,無比逍遙呢。”

    楊沐忙解釋道:“皇上,您也知道,聞太師當年辭退下來時,確實是因為氣血兩虧,無法擔心中書令一職,這才上書……”

    宇文熙一擺手,說道:“朕沒怪他。隻是,有五年了吧,太師的身子也養得差不多了。這樣吧,朕並非不近人情,非得逼著太師迴來給朕辦事盡忠,讓他熬死在任上。你去太師家中,就說是朕的意思,不用他迴朝,也不用他給朕辦差,隻負責幾個皇子的學業,就可以了。”

    楊沐怔了一下,“這個,臣怕聞太師的身體怕是受不住……”

    宇文熙似笑非笑地一揚眉,眼中帶著幾分揶揄,說道:“你就跟太師說,趙王正想著要去他府上長住一段時間,好潛心研究書法。他要是不同意,朕就立即下旨,讓趙王待他那兒了。”

    楊沐心中抽搐不已,不知該不該為老朋友默哀,單從老師的角度來看,宇文琦無疑是個難得一見的好學生,可是日常生活中的那股調皮勁……真到聞啟府上長住,估計不出一個月,聞府就得拆牆搬瓦了,偏偏皇帝還是一副看好戲的模樣。

    他隻能低頭迴道:“臣遵旨。”

    ――――――――=

    九月初,教皇子們讀書的老師又多了一個,是三朝元老聞啟聞太師。沈茉雲經常能從宇文琦嘴裏聽到這個名字,性子是迂腐了些,可是確實非常有才幹,於是聽了之後也沒什麽太大的反應。這種事,她插不上手,就是能插手,她也沒自信會比宇文熙做得更好,索性閉嘴不談。

    這年代,講的是天地君親師,後麵這個“師”字,說的就是師道尊嚴。太祖皇帝以武起家,對讀書人卻是十分優待,甚至下令師傅們見太子不用行臣禮,諸皇子則執師禮以待之。上行下效,大齊朝上至官員,下至普通讀書人,對師道都十分看重。皇子們見老師都要行禮呢,你一個小小官員之子還敢拽?禦史知道了,參你老爹一本“教子無方”沒商量。

    所以說,開國皇帝就有這個好處,想做啥就做啥,完全沒有祖宗家法在上麵壓著。

    咳,扯得有點遠了,拉迴來。

    沈茉雲一晃神,趕緊收迴漫天飛的思緒,她現在有興趣的反而是明年三月份的選秀。因為今年發生的事情太多了,來場選秀轉移群眾的注意力就很有必要了,因此禮部找上宇文熙時,後者沒考慮多久就同意了。

    果然,選秀照常舉行的風聲出來後,從京城開始,全國各地都忙開了。

    別誤會,不是忙著打點官員送女兒上京或進宮,而是忙著給親閨女挑選好人家訂下婚事,然後夫家下聘,再去官府簽下婚書。

    當然,也有抱著青雲之誌的人家,便趁著這段時間給女兒做足功課。

    紅汐看著尚宮局剛剛送過來的名單,好奇地道:“娘娘,可有哪些人家的姑娘會參加選秀?”

    沈茉雲一邊看,一邊漫不經心地說道:“恩,有朱家,有成國公府的,還有王家的。這些隻是京城的份額,其他州縣的名單還要晚幾天呢。”

    青絡年齡是最小的一個,也是最繃不住的,聽了沈茉雲的話,立即問道:“那不是又要有人進來爭寵了?”

    素月笑著接口道:“傻丫頭,莫非你以為沒這場選秀,皇上就不會再納美女了?”

    這倒是實話,要是皇帝出宮微服一趟,拎個美女迴來,也不是什麽奇怪的事。

    青絡頓時啞然。

    沈茉雲撚起一瓣桔子,塞進嘴裏慢慢地嚼了幾下,咽下去後才道:“素月這話說得沒錯。”低頭瞅了瞅名單,“其實這份名單,已經比我預料的少了好些人。”

    素月奇道:“您當初想著

    有哪幾家啊?”

    沈茉雲淡然道:“比如說在柳家之事中立下大功的钜鹿郡公趙家,兵部尚書林準他們那一家,還有吳勝義中書令,上麵都沒他們家的名單呢。”

    “或許他們家中沒有合適的人選?”青絡猜道。

    沈茉雲屈指一彈手中的紙張,道:“據我所知,吳中書令,就有一位二八芳華、貌美如花的孫女。”有點鬱悶,“怕是讓吳家趕在選秀之前訂下了婚事吧。”

    不由得想起她當年進宮時的情景,要不是宇文熙對沈時嶼一通明示暗示,,說不定她現在早就在外麵逍遙自在了,哪用得著在這宮中苦熬啊!

    “這不好嗎?”青絡不解,少了一個潛在敵人,這是好事啊,可為何沈茉雲看著還是悶悶不樂的。

    沈茉雲長長地吐了一口氣,說道:“是啊,是好事呐。”多想無益,還是考慮一下,這選秀該如何安排吧。

    正說著,宇文瑞和宇文琦走了進來,後者一溜煙地跑過去,依在沈茉雲身邊,搖著她的手說道:“阿娘,我餓了。”

    沈茉雲看著宇文琦滿頭大汗,忙讓素月拿來帕子,給他拭去汗珠後才道:“看你滿身大汗的,是剛從校場迴來吧,先喝點湯吧,正好燉了茯苓老鴨湯。”

    招了招手,紅汐送上老鴨湯,宇文琦乖乖應了一聲,端起湯碗,小口小口地啜飲了起來。

    沈茉雲看向坐在下首的宇文瑞,見他正在喝茶,待他放下茶杯後,便問道:“新來的老師給你們授課,可還適應?”

    宇文瑞微微點頭,說道:“聞太師通古博今,經史典籍隨手沾來,這兩個多月來,我受益非淺。”

    “那就好……”沈茉雲含笑應道,卻被小兒子打斷了話。

    宇文琦喝完湯,朝宇文瑞吐了吐舌頭,說道:“阿娘,您別聽哥哥的。師傅的脾氣一點都不好,今天還罰我抄書呢。一百篇論語啊,要我十天後交給他,還說不準讓別人代寫。”搖著沈茉雲的手臂,“阿娘,我不想抄。”

    沈茉雲一挑眉,讚同地點了點頭:“你做錯事,受罰是應當的。你敢不聽師傅的話?”

    嚇?聽到沈茉雲這麽一說,宇文琦立即垮下臉,精致的五官皺成了一團,裝可憐:“我隻是抓了隻蜘蛛放在季子融的身上,又不是什麽大事……阿娘你不能偏心。”

    宇文瑞歎了一口氣,露出了“果然如此”的表情。

    沈茉雲無語了,她不知道該不

    該佩服宇文琦的能耐,宮人打掃得如此勤快,他竟然還能在皇宮中翻出一隻蜘蛛來。手指一點兒子的額頭,道:“再頑皮,你父皇都保不了你。”轉頭看向宇文瑞,“待會我準備一些禮物,你明天找個時間交給聞太師,就說是謝謝太師替我管教琦兒,以後琦兒犯了錯,讓他該罰則罰,不用顧忌。”

    宇文瑞點頭:“好。”其實沒有沈茉雲的話,聞啟罰起皇子們來也從不手軟。

    “阿娘,我不要啦……”宇文琦苦著臉喊道。

    沈茉雲不理他,隻對宇文瑞道:“看著你弟弟,別讓他整天惹事。你是兄長,琦兒是弟弟,該管該教的,不用避諱。”

    “是啊,阿娘。”宇文瑞應了一聲,對宇文琦一眨眼,示意說他以後可不會手軟了。宇文琦的五官皺得更緊了,活像吃了酸梅一樣慘兮兮的,看得沈茉雲輕笑不已。

    簾子被撩開,“河洛公主來了。”

    “阿娘,你們在說什麽呢?好熱鬧啊。”寶兒一進屋,好奇地問道。

    才不告訴你呢,宇文琦將頭撇過一邊,假裝沒聽過胞姐的話。

    宇文瑞一搖頭,解釋道:“就是說起了聞太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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