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天氣晴好,正是適合狩獵的日子。

    獵場外圍,擺放著好幾副上好的紅木桌椅,旁邊還有撐著華蓋的內侍,隻不過卻沒人坐在上麵,周圍站著不少衣著光鮮亮麗的男女,個個都用熱烈興奮的眼神追隨著場中的動靜。

    隻見皇帝騎著一匹棗紅色的駿馬,頭戴金冠,一身明黃色常服,腳穿黑靴,手挽強弓。宇文熙並沒有用手控韁,而是僅用雙腿緊緊夾著馬腹控製住身體的平衡和向進的速度,他瞄準了一隻雄鹿,快速地從箭筒抽出一支羽箭,搭在弦上,右手一用力,瞬間就將弓弦拉滿。

    “咻”地一聲,淩厲的破空聲劃破了空氣中的緊繃。

    一箭擊中,正在亂竄的雄鹿前肢一矮,“撲通”一下就倒在了地上,那隻羽箭射中了它的腰腹,疼得它正不停地揮舞著蹄子嚎叫。

    “好!”

    四周頓時響起了熱烈的鼓掌聲,眾人紛紛在叫好。

    宇文熙一揮手,很快就有侍衛上前收繳了那隻雄鹿,他大聲笑道:“今日狩獵,隻憑自家本事,不分上下,不讓身份,你們不用拘泥,盡管使出看家本領來。”

    聽了這話,儀王是宇文熙的四哥,於是搶先笑道:“皇上一言九鼎,臣可就不客氣了。”對著身旁的王公貴族一擺手,“聽到沒?今日咱們就大展身手,讓皇上也瞧瞧咱們的本事。”

    說罷,就率先朝林子深處策馬而行,搶在了第一位。

    定王一看,不由得叫道:“哎,讓四哥先溜了。皇上,恕臣失陪了。”一甩馬鞭,馬兒吃疼之下便跑了開去,瞬間就遠離了原地。

    在兩位親王的帶動下,王公貴族們也紛紛開始了狩獵,一些大臣也加入進來,包括柳貴妃的父親鎮遠將軍。

    此時,宇文熙沒有衝向獵區,而是調掉馬頭,朝左後方走去,對穿著一襲赭色圓領胡袍、同樣騎在馬背上卻是靜立不動的沈茉雲說道:“愛卿不下場一試?”

    愛卿?沈茉雲聽得嘴角一抽,差點沒繃住臉上的笑容:“我許久沒握過弓箭,下場隻會貽笑大方,還是算了吧。”心中有些納悶,皇帝最近抽得什麽風?停了一下,她又說道:“再說,有郭芳華和劉才人下場,實在用不著我去給她倆墊底吧,沒得丟人。”

    郭芳華和劉才人早早就下場了,對於能夠騎馬開弓射獵的女子,沈茉雲從來都是抱有高度敬意的,因為她自已就做不到。所以這種高難度的技術活,還是留給術業有專攻的人士吧

    ,她就不湊這個熱鬧了。

    “她們是她們,你是你,哪能混為一談?”宇文熙邊說邊策馬上前,靠近沈茉雲時,便伸手捏了一下她的手臂,說道:“看起來臂力是弱了些,要挽開弓是挺困難的。”

    沈茉雲無所謂地笑了笑,忽然抬起左手,手中馬鞭指向正前方,道:“我看寶兒那丫頭快玩瘋了。”

    遠處的漫天塵煙中,隱隱可見一抹紅色在不斷地移動著,後麵或者旁邊還有幾個黑點,似乎正在圍捕什麽,感覺十分熱鬧的場麵

    宇文熙遠望過去,過了一會兒,才收迴目光,對沈茉雲說道:“真不過去?”

    沈茉雲有點遲疑,心底確實有種躍躍欲試的感覺,不過在看到內侍手中的黑色長弓時,頓時什麽念頭都沒有了,直接搖頭道:“我真拉不開弓,還是不去了。”

    宇文熙想了想,說道:“也不一定要拉弓,可以試下……”隱去後麵的話語,卻是掉過頭對江喜低聲吩咐了幾句,然後又繼續對她說:“難得出來一趟,留在這兒也沒什麽意思,連定王妃和寶兒都下場了,就是不狩獵,走走也不錯。”

    話說到這份上,沈茉雲也不好再推托,隻得點頭應允了,兩個兒子也各自跑去玩了,隻剩下她一個人待在這裏,確實有些無聊。要知道,下場進去圍獵的可不隻男人,還包括諸位貴婦少女,因此,留在場邊的人其實並不多。

    於是,兩人朝林中縱馬而去,幾名侍衛和宮女兼騎馬跟在後麵。一路行去,基本上都是宇文熙開弓射獵,雖然沒到箭無虛發的神射手境界,可是戰果也相當裴然,如果說剛才的射鹿沈茉雲還認為是有幾分作戲的成分,眼前這一幕無疑是改變了她的想法,並為之前的念頭汗顏不已。

    出來宮外,言詞間更比平常放得開,忽然看到一隻狐狸從前麵跑過,沈茉雲此時也被帶起了興致,忙指著那隻狐狸說道:“皇上,那裏,那裏!”

    搭箭上弦,尖銳的箭頭瞬間就射進了狐狸的後腿,接著又是一箭,射進了它的喉間,再無氣息。一名侍衛上前拾起那隻狐狸,擱置在馬背上。

    沈茉雲看得雙眼亮晶晶,鼓掌讚道:“皇上好箭法,箭無虛發啊。”

    宇文熙見她如此,不由得一笑,正想說什麽,江喜正好趕過來了,手中正捧著一個樣式有些奇特的彎弓,於是對她招手說道:“這是弩弓,過來,朕教你。”

    沈茉雲接過弩弓,卻是笑道:“皇上,我雖拉不開強弓,可不代表連弩弓

    都不會用。隻是,我的眼神不準,就算弩弓在手,也很難射中獵物,隻怕會辜負您的一片心意。”

    宇文熙說道:“這個簡單,朕來教你。”言罷,就開始親自講解使用弩弓的要點和射殺獵物時的注意事項,包括如何瞄準移動中的動物以及扣射開關的時機。

    解說得差不多了,宇文熙才指著離兩人五十步開外的一隻兔子說道:“你試一下。恩……就那隻兔子吧,試試。”

    沈茉雲也被挑起了心底的欲?望,端起弩弓,按照剛才宇文熙說的要點,瞄準那隻兔子,瞅中一個空檔,手指用力一勾,羽箭“咻”地射了出去,卻是落在了那隻兔子的旁邊。

    那兔子耳朵一動,羽箭落地的瞬間就撒開四肢逃了開去,轉眼就不見了。

    獵物沒射著,反而給跑了。

    沈茉雲有些失望地放下弩弓,看著宇文熙要笑不笑的神情,無奈地攤平一手,說道:“算了,看來我是沒這天份,我還是乖乖地待著吧。皇上要是想讓人陪,不如召郭芳華她們過來好了。”

    宇文熙終是忍不住笑出聲來,揮手讓侍衛收起那把弩弓,“你啊,可見是平日裏懶散慣了。這不好,日後得閑,還是經常出來活動筋骨為好。林太醫說了,適當動動,對你的身體有好處。”

    沈茉雲拍了拍手中的灰塵,然後才重新執起韁繩,打趣道:“沒想到皇上居然這麽關心妾身,可真是讓妾受寵若驚啊。”

    “抱怨了?恩?”宇文熙抬起左手,用手指點了點沈茉雲的額頭,動作自然親呢。

    “哪敢……”

    沈茉雲話未說完,左邊就傳來了一個熟悉的聲音:“皇上,淑妃娘娘,原來您們在這兒啊,怪道妾身剛才迴去沒見著人呢。”

    原來是郭芳華和劉才人過來這邊狩獵,一抬眼就看到了他們。

    郭芳華今日穿了一件豆綠色窄袖長袍,梳上雙垂髻,腳上同樣踩著黑色長靴,看上去十分的英姿颯爽,此刻正一臉欣喜地說道:“皇上,我可是親自獵了一隻獐子呢。”

    眾人朝她看過去,隻見她騎的那匹馬,後方確實橫放著一隻獐子。

    宇文熙笑著點了點頭,誇獎道:“不錯,看來你以前也是精於此道。”說著,忽然看了沈茉雲一眼,意有所指地道,“可比某人強多了。”

    沈茉雲聽罷,微微揚眉,視線卻在剛才被宇文熙射中的那隻狐狸身上轉了一圈:“是啊,比某人強多了。”

    你也不見得有多厲害,人家一個小姑娘也得拚得上你,朝宇文熙看過去的眼中很明白地透出這樣的意思。

    宇文熙一挑眉,道:“脾氣漸長呐!”

    沈茉雲迴以微笑:“不敢不敢,客氣客氣!”

    你來我往間,郭芳華聽得一頭霧水,狐疑道:“皇上,您同淑妃娘娘在說什麽呢?”

    宇文熙恢複往日的神情,擺手道:“無事。”

    沈茉雲卻是看向一直不出聲的劉才人:“才人可是得了什麽好獵物?”

    劉才人仍是一身華麗的大袖寬衣,漂亮是漂亮了,卻是比不得郭芳華的神彩飛揚,她微一搖頭,低聲道:“隻得幾隻兔子,實在不堪一提。”

    沈茉雲有些鬱悶,隨便來一個女人都可以挽弓射箭,不夠打擊人的,“才人還是是略有所獲嘛,可見不差,總是比我強得多了。”

    劉才人抬起頭朝沈茉雲看了一眼,隨即又低下頭,幾縷柔順的發絲垂落頸間,頗有幾分楚楚動人的感覺,輕聲說道:“不敢擔娘娘如此誇獎。”

    郭芳華卻是不客氣地道:“你剛才不是說,要跟我比比看,誰的騎術更好、箭法更快嗎?如今我們手頭上都有些許獵物,正好皇上在這兒,不如就請皇上幫我們做個裁斷吧。皇上您說呢?”

    沈茉雲朝郭芳華看了一眼,嘴角微勾。

    “哦?”宇文熙果然來了興趣,策馬上前幾步,“你們獵到了什麽?說來聽聽!”

    劉才人臉色有些蒼白,說話間顯得有些瑟縮,而郭芳華卻是得意極了,高興地說起自已所獲的獵物,有她射到的,還有宮人們一起圍捕的,一一說了起來。

    沈茉雲看了,心中暗自搖頭,裝柔弱扮可憐也得看時機,在這個時候弄出這種神情,皇帝絕不會感到驚喜,隻會覺得你破壞了他的好心情。沒打算做好人去提點,沈茉雲邊聽邊擺出一副好奇的樣子,似乎真的對親手獵捕的過程很感興趣的樣子。

    宇文熙正在跟郭芳華說話,無意間迴頭一看,微微一笑,偏過身子對沈茉雲道:“下次,朕親自教你拉弓,愛卿一向聰慧過人,可不要讓朕失望了。”

    ――――――――――――――――――

    寶兒見侍衛將那頭小鹿收拾起來,對一旁的文安郡主說:“如何?這一局可是我贏了。願賭服輸,別忘了你說的話,那雙珠履可是我的了。”

    文安郡主一撇嘴:“行了,行

    了,迴京後,我親自送去鳳華閣給公主殿下,絕不賴帳。”

    兩人年齡相仿,雖是好友,可也有意氣相爭之時。狩獵中,少不了攀比,於是打賭,誰第一個親手獵到鹿,就輸出對方手中那雙華麗精致、綴上金珠珍飾的履鞋。依她們的身份,都不缺這一點東西,隻不過是想著對方那輸得不情不願的神情而已。

    寶兒見狀,一笑:“阿薇,你不會舍不得一雙鞋子吧?”

    文安郡主橫了她一眼,說道:“我雖比不得河洛公主尊貴,可一雙珠履還沒到舍不得的地步。”

    寶兒挑眉:“我怎麽聽著,覺得你很不憤啊?不服氣的話,我們再比過?”

    另一位新城郡主卻是道:“先歇歇吧,你們兩個跑了大半天,不累嗎?我可是累壞了。”

    其他郡主縣主聽了,忙附和道:“是啊,很累呢,先歇一會吧。”

    寶兒見狀,便揉了揉酸疼的手腕,點頭道:“還真有點累了,那我們過去歇一歇吧。”

    “也好。”文安郡主說道。

    正好她們一行人就在林子邊緣,於是紛紛下馬,朝陰影處走去,準備歇一會兒再去玩。

    新城郡主從隨身小袋中掏出一個九彩玲瓏鞠球,在手中一拋一拋的,非常惹人注目,其他人見了,忙湊過去,搶著要來玩。新城郡主見了,忙護住自已的鞠球,“哎,你們小心點啊,別搶啊,一個一個來……啊!”

    不知被誰推了一下,新城郡主的手一滑,鞠球被拋出了一個圓弧,滾到了另一端的林子邊緣,她不由得一跺腳:“是誰推我啊,要是壞了,我不管,你們可得賠我一個。”

    文安郡主見不小心推了一下,竟將人家的東西弄飛了,不由得一吐舌尖,忙道:“阿悅,你別生氣,我這就去撿迴來。”也沒讓宮女過去,而是親自走過去撿拾。

    新城郡主見了,也不好再說什麽,被友人簇擁著朝原定的方向走去,一人一句,很快又說笑起來了。

    距離並不遠,不一會兒,文安郡主就走到林子邊緣,正要俯身拾起鞠球,不想卻被突然冒出來的兩個身影嚇了一跳,盯睛一看,訝然道:“寧王?”

    寧王也沒想到會遇到人,先是一驚,隨即就笑道:“哦,是文安郡主啊。你怎麽來這兒了?”

    文安郡主說道:“我不小心弄丟了阿悅的鞠球,過來撿球呢。”見鞠球就在寧王後麵的土地上,便道,“寧王,麻煩您讓一讓啊,我要過

    去。”

    寧王不由得笑了一下,便讓了開去,讓文安郡主經過他身邊去撿起那個鞠球。

    “河洛公主還在那邊等我呢,寧王若無事,我就過去了。”

    “哦,好!”

    文安郡主看了看手中的鞠球,見仍是完好如初,心裏鬆了一口氣,對寧王笑著打過招唿,就離開了。

    一直在寧王身邊安靜無聲的中年男子,此刻才皺眉問道:“王爺,我們剛才的談話可有被……”

    寧王猶豫了一下,隨即搖頭:“柳將軍放心,她應該沒聽到。再說了,就是讓她聽到,無憑無據,一個小丫頭片子,她能做什麽?”

    那男子看了一眼走遠的文安郡主,眼中閃過一絲寒光,最終還是點了點頭,默認了寧王的說法——

    作者有話要說:剛才幫朋友發文,所以晚了一點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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