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5、禮數

    既然是宇文熙親口所言,沒過幾天,沈茉雲便派人去家中傳話讓程氏進宮一趟,將事情的經過大致說了一遍,聽得程氏頗有幾分無奈。

    “既是太後意思,那也無法了。”

    沈茉雲同樣一臉無奈:“並不是我不想說與你們知道,隻是國孝期間,不好提這事兒,所以才這一直不提,想著明年開春除了服,再說也來得及。橫豎趙王還小呢。”

    程氏聽得心裏一咯噔,然後若有所悟地說道:“可不是,趙王還小,難說……”話鋒一轉,卻是歎氣道:“你爹準備明年一出正月,就要向皇上遞折子預備告老了。”

    沈茉雲驚訝極了,右手不由得平放在桌子上,腕間的玉鐲撞上了結實的紅木,發出清脆的響聲:“好好的,為什麽父親在告老?”

    程氏說道:“這一兩年,你父親的身體愈發不行,年中還病了一場,太醫看過後,也說不能再操心勞力。你的叔叔們和哥哥,都在勸他早點退下來,緊著身體為先。好不容易,前幾天才鬆了口,說是年後就上折子。”

    沈茉雲嚇了一大跳,一個已經過了知天命之年的人,在這個時代,算是長壽了,可總歸是親人,不可能聽到這個消息還能說高興,憂心忡忡地說道:“你們怎麽就不遞過消息進宮呢?我讓人再裝些藥材給你帶迴去。”

    說完,沈茉雲不等程氏反對,喚來素月,吩喚她將庫房中可以養身固氣的人參紅參什麽的多包幾份,讓程氏帶迴府。

    素月自是應下不提。

    程氏見狀,也不再推拒,隻是道:“你有心了,迴家後讓你爹知道,肯定高興。”

    沈茉雲微笑說道:“爹娘生養我一場不易,父慈子孝嘛,都是應該的。”

    閑說了一會兒,程氏想起一件事,說道:“明哥兒已經訂下了親事,是禮部五品員外郎周大人的嫡長女,等過完年,兩家也要開始籌備婚事。”

    沈明皓是沈家長子沈重雲的嫡長子,今年十五歲,身為長子嫡孫,不管是沈時嶼,還是沈重雲,對沈明皓的教育是十分看重的,不過訂下的親事還是讓沈茉雲有點意外,要知道沈重雲如今已是戶部的四品要員了。

    “五品員外郎的女兒?”

    程氏解釋道:“周姑娘的外祖父,是禮部尚書。周大人與你大哥是同一科的進士,一直外放,前兩年才調迴京城,這門親事,是你大哥親自訂下的,你父親也說這門親結得不錯。”

    沈茉雲想了一下,很快就明白過來了,但還是有點奇怪:“我記得上次您進宮,跟我說衛國公府看上了明哥兒,您當初不是說國公府的姑娘教養極好,很滿意的嗎?怎麽突然間就換人了?”

    程氏微微點頭:“衛國公府的姑娘確實不錯,我誇了幾句,可並不是說要與他結成親家。”

    沈茉雲心中一動:“家中拒絕衛國公府的親事,可是因為我……”她記得,何承徽出身敬國郡公,現任的國郡公夫人似乎就是從衛國公府嫁過來的。

    程氏搖頭道:“應該不是。茉兒你應該知道,咱們這種人家是極不欲送女兒進宮或者嫁進勳貴之家,結親的人家,一般都是跟沈家差不多根底。”說著,歎了一口氣,“當年要不是皇上……”

    一般來說,像沈家這種本身並沒有爵位襲傳,想要在朝中說得上話,那就得子孫爭氣讀書,然後從科舉上出來的清貴人家。兒女的婚事,是十分重要並且精心挑選的,通常都是用來跟同等家底的家族聯姻以達到兩家在朝堂上共同進退的政治目的。特別是沈茉雲還是沈家族長的嫡長女,她的婚事,更是要慎之又慎,隻要沒什麽意外,她嫁過去後,都會是夫家的宗婦。

    隻是沒人想到,一道聖旨,將所有的計劃打破了。

    “……你現在也不用這麽辛苦了,娘就是想見你一麵也不容易。”程氏說道。

    要說沈茉雲不鬱悶那是假的,可都十幾年了,再鬱悶下去,也太矯情了,於是說:“女兒不是好好的嗎?如果我沒進宮,而是留在家中嫁人,說不定日子過得還不如現在順心呢。”

    萬一倒黴催的未來丈夫遇是一個寵妾滅妻的□狂呢?君不見打妻虐妻的男人史書上比比皆是。人生總是有太多的意外,沒人知道未來是比現在好,還是比現在更差。努力過好當下,才是最重要的。

    程氏想想也是,女兒進宮十來年,兒女都生了三個,再想當年確實沒什麽意義。不過皇後的位置……壓低聲音問道:“皇後之位,皇上可有什麽想法?難道真要讓柳貴妃這樣一直下去?”

    沈茉雲覺得有些渴,端起茶杯喝了一口茶潤潤喉,才說道:“應該是吧,短時間內,估計皇上沒有立後的打算。”

    程氏卻是有些憂慮:“貴妃的父親是鎮遠將軍,本來以鎮遠將軍的軍功,已經夠格封候了,再不然也是一個國公。可是這麽多年來,皇上卻是提都沒提過。行軍打仗的事兒我不懂,隻偶爾聽說,柳將軍的兵權,似乎

    被卸了好一部分。我真擔心……”

    沈茉雲略一挑眉,原來這就是柳家要跟寧王勾搭的原因,敢情是為了保住兵權,就不知道,還有哪家攪了進去?呃,等等,貌似她小兒子的未來媳婦的庶出堂叔的老婆,正是柳貴妃的妹妹……抽了抽嘴角,安慰程氏道:“還有父親和大哥在呢,哪用得著我們來擔心這個。”

    話雖如此,可沈茉雲心裏也沒底,每次謀反叛動,都是血流成河的,弑兄殺弟的例子又不是沒出現過。

    程氏點了點頭,臉色好了一些。

    接下來母女倆就沒再談什麽敏感話題,隻是隨意地揀了些閑話來說,直到程氏離開為止。

    因為女兒成了淑妃,所在程氏進出宮門就算沒有上百,至少也是幾十了,不過每次出宮,都是由素月送她,這一點倒是沒變過。畢竟素月以前就是在沈府伺候沈茉去,程氏對她也是很熟悉,問起話來都很輕鬆得多。

    今天同樣不例外,照樣是素月送程氏出宮。走過宮道,繞過長廊,走至披香宮附近時,寬敞的大道上,迎麵走來了兩列隊伍,為首兩人的打扮妝容可以看出是後宮的妃嬪們。

    素月率先行禮:“奴婢見過江芳華、胡芳華。”

    江芳華是早年被皇帝帶進宮的民間美人,得寵過一段時間,如今年紀漸長,已是不怎麽受寵了。而胡芳華則是一年前新選秀入宮的宮嬪,聖寵平平,在宮中並不打眼。素月自是記得這兩人的位分來曆,而特意搶先行禮,也是有意讓程氏知道她們的身份。

    江芳華臉上帶笑,還算親切地說道:“素月姑娘匆匆忙忙的,可是有事要辦?”

    素月迴道:“奴婢奉淑妃娘娘之命,送程夫人出宮。”

    江芳華聽了,先是露出微訝的表情,隨後微微斂袖,對程氏欠了欠身,“程夫人。”

    程氏也朝胡芳華點了點頭,迴禮道:“胡芳華。”

    而站在另一邊的胡芳華卻在上下打量著程氏,沒有半分動作。素月微微皺眉,說道:“請怒奴婢無禮,這時辰不早了……”

    程氏還沒開口客氣幾句,忽然胡芳華說道:“夫人還沒行禮呢,離開之前是不是要先將這禮數補足了?”

    這話一出,所有人都驚訝地朝胡芳華看過去,要程氏向她行禮?胡芳華不會是腦子壞了吧。

    江芳華忙打圓場說道:“胡妹妹,程夫人是淑妃娘娘的母親。”

    原以為這話夠直白了

    ,不想胡芳華卻是高傲地昂起頭,說:“那又如何?我們可是皇上的妃嬪,一個小小的命婦,居然見宮妃不拜,不敬之罪,淑妃娘娘怕是也擔不起。”

    胡芳華出身不高,胡父隻是一個小小的地方六品官員,家底薄弱,對宮中許多事情都不甚清楚。適才江芳華那句話,重點並不是程氏是淑妃的生母,而是暗指淑妃的生父。淑妃的生身父親官拜正三品中書省侍郎,並不是什麽特別的機密,而程氏是沈父的嫡妻,身上的誥命肯定是跟著丈夫走,同樣是正三品。隻是江芳華沒想到,胡芳華這個彎一點都轉不過來。

    素月的臉色已經徹底淡了下來,倒是程氏,仍然修養極好的含笑以待。

    江芳華聽得嘴角直抽搐,這個胡氏好歹也是官宦小姐,怎麽……一點常識都沒有?對身邊的宮女使了個眼色,讓她說話。

    那宮女也機靈,沒有當場說出,而是走到胡芳華身邊,小聲地說:“胡芳華,程夫人是正三品誥命夫人,而您……”

    胡氏是正四品芳華,無印無冊無寶,而程氏是朝廷正經冊封的正三品誥命,有正式的冊文,論理,還要比胡氏尊貴一些。

    胡芳華一聽,瞬間反應過來了,臉色頓時大變,忍不住瞪了程氏和江芳華一眼,這才甩袖離開,伺候她的宮女太監忙跟了上去。

    江芳華笑道:“胡妹妹病了好些天,心情難免不好,若是有衝撞夫人之禮,妾代她向您賠罪。”

    “不敢。”程氏客氣地說道。

    隨後兩人又客套了幾句,才各自分開。

    又走了一段距離,素月才又笑了起來,對程氏說:“奴婢就送到這兒,夫人慢走。”

    程氏隻是一笑,然後朝宮門口走了過去。

    迴景福宮的路上,江芳華突然歎了一口氣,自言自語道:“胡芳華平日裏看著也不笨,今兒怎麽就自個往牆上撞過去了?”

    宮女笑道:“怕是急了吧,這才想甩甩威風,沒想到反而落了自已的臉麵。”

    江芳華笑了,感歎道:“也不知道胡芳華還能在景福宮待多久……”

    作者有話要說:終於刷出來了,真不容易,後台抽得一塌糊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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