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操課號已經響過好幾遍了,一炮連的新兵卻還沒有露頭,原來,幾個新兵班長都去連部開會去了,新兵們都被安排在宿舍學習條例條令,班長們剛一離開屋,新兵們就像沒王蜂一樣嗡嗡亂嚷起來,印著條例條令的小冊子則被扔在了一邊。張然首先引了一個話題:“你們猜班長開什麽迴去了?”“聽說準備換發87式軍裝,班長一定去領衣服去了。”有人迴答,“不對,今年新兵夥食標準提高了,班長去開夥食聽證會去了。聽說新兵每頓飯一人加一個雞蛋。”有人反駁,“不對,應該是兩個。”……

    大家正在興頭上,門突然開了,李喜娃夾著本子進屋了,大家立即停止了嬉笑打鬧,知趣地拿起了條例條令的小冊子,從班長的表情看,大家預感到情況不妙。

    “開會。”李喜娃表情嚴肅。

    新兵們迅速搬出馬紮坐下來。

    “起立。”新兵們還沒坐穩,李喜娃下了起立的口令,不知要搞什麽名堂。

    “提凳子。”大家提起了凳子。

    “放凳子,好,坐下。”這時昨天看電影時剛學的坐凳子的動作,李喜娃現炒熱賣。

    “不齊,再來一遍。”李喜娃又命令。

    再做的時候,大家都集中了精力,這一次動作做得很齊。

    “坐直了。”李喜娃威嚴地掃視了一下每一個人,看得新兵一個個心裏都毛毛的。“剛才開了一個連務會,下麵,我傳達一下會議精神。”李喜娃開始講話,“連裏要求大家在新兵訓練結束前,共同科目的成績必須達到及格以上,這句話,說著容易做著難,要在短短的三個月達到及格成績,不下一番苦功夫是不行的,我們大家要作好吃大苦,耐大勞的心理準備,遵守部隊的訓練條令,內務條令和紀律條令。”李喜娃忽然停止了講話,“張然,講著紀律條令你還亂動,這是我們班第一次開班務會,希望大家要遵守紀律。”李喜娃說話的時候,新兵們都不約而同的直了直身子。

    “及格成績是連裏的要求,我們是一班,是有著崇高榮譽的“神炮班”,應該有更高的要求,我們班要求是良好。”李喜娃接著說。

    大家噓聲一片,雖然及格和良好對他們來說還很抽象,但可以肯定,及格和良好之間一定有一個難以逾越的鴻溝。

    “大家不要噓 ,良好還不是我們的最終目標,我們的最終目標是優秀,希望我們班人人爭當全優兵。我們訓練不是為了自己,而是為了榮譽,捍衛前輩們用鮮血贏得的榮譽,這就要求我們班凡事都要爭第一,我們班的口號是:是榮譽就爭,見紅旗就扛。下麵我宣讀一下我們班的訓練計劃:第一階段是體能訓練,為了增強體能,我們每天長跑不低於20公裏,睡覺前1000個俯臥撐,1000個仰臥起坐。”

    新兵們噓聲一片,1000個呀,天文數字!開玩笑吧,那怎麽做啊?

    李喜娃又威嚴地掃視了一下全班,屋裏立刻靜了下來,“毛病,在部隊裏沒有玩笑,這是死任務,誰也跑不掉,當然考慮到你們現在體質還不行,前幾天可以酌情少做一點,給大家一個由少到多的適應過程,但這個時間很短,隻有一個星期,是騾子是馬咱們一星期後看。”

    新兵們聽出了一身冷汗。

    “第二階段嘛,繼續加強體能訓練,熟悉隊列動作的要領,全班動作達到整齊化一,步調一致,單雙杠要完成1—5練習;第三階段是強化訓練階段,各個科目必須達到良好以上,爭當全優兵。在搞好訓練的同時還要搞好內務衛生,物品擺放要有序,地麵要打掃幹淨,被子疊得要像豆腐塊,要把衛生流動紅旗永遠固定在我們班。下麵我宣布一下紀律:三個月新兵訓練期間,任何人不準私自外出,不管任何人,幹任何事,隻要離開班集體,哪怕隻離開一分鍾,都要請假,包括去廁所,而且去廁所不準單獨去,最少要兩人以上。”

    李喜娃話音一落,新兵們仿佛一下子掉進了冰窟,連去廁所還要請假,還必須兩人以上,這好像不是軍營,應該是監獄才對呀。

    李喜娃拉開抽屜,從裏麵拿出一把推子和一把梳子,他哢嚓哢嚓地捏著推子,眼睛像鷹一樣搜尋著目標,不知想搞什麽名堂。

    “不會是理發吧?”孫家樹想,“要是這樣,那班長真是吃飽撐的,外麵的理發店多的是,想要什麽發型就理什麽發型,誰知道他的理發技術怎麽樣?”

    真讓孫家樹猜對了,李喜娃用眼搜尋了一圈說:“為了日後訓練方便,下麵我給大家理發,別看,誰也跑不掉,張然,你的頭發最長,就先給你理了。”

    “班長,不勞您大駕了,我習慣在理發店理 ,還帶按摩的,超不過十元錢。”張然邊後退邊說。

    “立正。”李喜娃突然嚴肅起來。

    張然隻好站好,臉上的笑容還沒來得及完全退去就僵在臉上。

    “毛病,這是部隊,一切行動要聽指揮,地方那一套不要帶到部隊,站好了。”李喜娃突然變臉讓大家很不適應。

    “那,那你給我留長點。”張然還抱著一絲幻想。

    李喜娃不說話,他從櫃子裏拉出一條床單圍在張然脖子上,然後一手摁頭,一手捏推子,對準張然的頭正中就是一推子,頭發飄然落下,露出白白的頭皮,然後,左一下,右一下理了起來,隻一會兒功夫,滿頭長發就被一掃而光,變成了光光蛋。

    “好啦。”李喜娃用嘴吹了吹沾在手上的頭發茬,得意地欣賞著自己的傑作。。

    張然顧不得扯掉圍在脖子上的床單就跑到鏡子前,不看則已,一看就氣得大叫起來:“誰讓你給我理這麽短的?像個勞改犯,這下沒法見人了,我要找連長告你。嗚嗚——”

    “告我?你去。”李喜娃用手向外一指,“最好是找團長,沒膽了吧?實話告訴你吧,給新兵剃頭是3235團的傳統,團長也是這麽過來的,去,站一邊去,下一個。”

    一個新兵無奈地走了過去,孫家樹身不由己地往後退著,他的中分頭型不知迷倒了多少純情的小女生,要是理成這種發型,一定會讓人笑掉大牙的,李喜娃越理越上癮,頭發飄的滿屋都是,由於光頭的反光作用,屋裏明顯增亮了不少,最後隻剩下孫家樹一個人躲在牆角。

    “大學生,該你了。過來。”李喜娃哢嚓哢嚓地捏著推子說。

    看來是躲不過去了,孫家樹隻好硬著頭皮走了過去,“班長,求求你高抬貴手,別理太短了。”他哀求著說。

    “好,長一點。”李喜娃特意拿了一把梳子點在推子下麵,“別動,我開始理了。”

    孫家樹隻聽見推子哢嚓哢嚓地響著,頭皮感到涼絲絲的,一推子下去,他感到頭輕了許多,李喜娃精心地修剪著,他有意給孫家樹留長一點,但他那水平,理光頭還湊合,理平頭就不行了,那頭理得跟豬啃過的麥苗一樣,他試著把頭發修平,但越修越短,最後幹脆也理成了光頭。

    孫家樹拿起鏡子一照,肺都氣炸了,眼淚禁不住在眼眶裏直打轉,“你不講信用。當班長的不講信用。”他真想上去揍班長一頓。

    看到孫家樹生氣了,李喜娃說:“我可不是存心的,來,讓班長看看你的手藝。”他把推子遞給孫家樹。

    “我不會。”孫家樹賭氣地說。

    “毛病,不會也得理,這是命令,3235團的班長沒有不會理發的,不想當班長了是不是?”李喜娃把推子硬塞給孫家樹說。

    孫家樹接過推子,想想自己的頭發,報複的心態便油然而生,“理就理,周瑜打黃蓋,一個願打,一個願挨。這可是他自願的。”他學著李喜娃的樣子哢嚓哢嚓地捏著推子,不知怎的,拿推子的手竟然抖動起來,管他呢,他不管三七二十一,上下左右亂理起來,由於是第一次理發,動作不熟練,連著夾了幾次頭發,疼得李喜娃是直咧嘴,他連聲說:“慢一點,慢一點。”

    終於理完了,孫家樹手上滲出了一層汗,頭發茬沾著手上吹都吹不掉。

    李喜娃照著鏡子說:“不錯,不錯,下次還得讓你理,不過,下一次可得悠著點,別夾頭發,疼著呢。”

    理完發,帽子往頭上一扣,一下子塌下來蓋住了眼睛,一理發,頭也變小了。

    “立正,向右看——齊,向前——看。”李喜娃喊過口令以後,新兵們的帽子在慣性的作用下全歪了。

    李喜娃把全班帶到操場上,操場上到處是新兵在走隊列。不知是哪一個連的新兵沒戴帽子訓練,清一色的光頭。

    “稍息,立正——科目,班隊列。”李喜娃顯得非常正規。“為了走好班隊列,我們首先要練好站軍姿,軍姿是軍人的基本姿態,是隊列動作的基礎,是軍人氣質的集中體現,其動作要領且聽我邊講解邊示範:兩腳跟靠攏並齊,兩腳尖向外分開約60度;兩腿挺直;小腹微收,自然挺胸;上體正直,微向前傾;兩肩要平,稍向後張;兩臂下垂自然伸直,手指並攏自然微曲,拇指尖貼於食指第二節,中指貼於褲縫;頭要正,頸要直,口要閉,下頜微收,兩眼向前平視。”

    李喜娃一邊講解一邊示範,孫家樹聽了覺得好笑,說白了,這不是站嗎?不過是取了個好聽的名字而已,自己三歲時就會了,沒想到來部隊學的是疊被子,坐板凳,學走路,現在又開始學站了,越學越簡單,該不會再學爬吧?

    李喜娃一個一個給新兵正軍姿,這個頭歪了,那個身子斜了,他都不厭其煩地一一給予糾正,張然站軍姿最有意思,往那裏一站身子三道彎,扛肚子凹腰的,李喜娃一拍他的肚子,腹部收迴去了,胸脯卻塌了下去,李喜娃又像捏麵人一樣吧他的胸脯捏起來。輪到孫家樹時,他繞著孫家樹走了一圈,冷不丁用腳尖在孫家樹的腿彎出一點,孫家樹一個趔趄差一點摔倒在地,他不滿地用眼睛斜看著班長,李喜娃訓斥道:“兩眼目視前方,你往哪裏看啊?一看就知道你偷懶了,兩腿沒有挺直。”李喜娃從頭到腳把孫家樹的軍姿糾正了一遍,然後麵對孫家樹站好說:“我們大家可不要小看站軍姿,沒有良好的身體素質是站不好的,不信咱們比一下,看誰站的時間長,撐不住可以打報告退下,堅持到最後者為勝,大家敢不敢比?”

    “敢。”孫家樹不服氣,有什麽可比的,不就是站嗎?誰怕誰呀?孫家樹生來好鬥,班長的一番話激起了他的鬥誌,要知道,上學的時候他就愛和同學們比,而且從來就沒輸過。

    比賽開始悄然進行著,五分鍾,十分鍾,時間一分一秒的過去了,新兵們站了一會兒身上就出汗了,真沒想到站也能站出汗來,半個小時後,已經有新兵開始打報告退下了。

    一小時,一小時十分,十五分……不斷有新兵打報告退下,最後,隻剩下李喜娃和孫家樹了,兩人麵對麵僵持著,這一次,孫家樹是吃了秤砣鐵了心了,大有不戰勝班長不罷休的陣勢。

    太陽慢慢從雲層裏鑽出來,陽光像利劍一樣射向大地,孫家樹早已是汗流浹背了,全身像是有鋼針在紮,脖子癢了好長時間了,像有無數隻蟲子在爬,現在他倒佩服起高三時的班主任來,無論再熱的天,他的風紀扣總是係著的。

    好不容易又捱過去了半個小時,孫家樹已經忍無可忍了,武裝帶緊緊地勒在腰間,勒的他喘不過氣來,眼皮上的汗珠折射出七彩的光芒讓他產生了幻覺,他腦海中不時閃過退卻的念頭,但自尊心告訴他一定要堅持到底。

    其他班的新兵也停住了訓練,紛紛圍上來觀看他倆比賽,新兵們都喊著口號為孫家樹加油。孫家樹已是口幹舌燥,嘴裏的口水早被他全咽到肚子裏了。

    “報告。”孫家樹小聲說。

    “是不是堅持不住了?”李喜娃帶著一種嘲笑的語氣說。

    “不是,我能不能解開風紀扣和腰帶?”

    “毛病,我不是也這樣嗎?堅持不住就退下。”

    孫家樹不吱聲了,班長確實跟他一樣,他隻有不斷地給自己打氣:堅持堅持再堅持。

    時間一分一分地過去了,孫家樹感到頭暈了,頭上像戴著緊箍咒越勒越緊,周圍的人開始圍著他轉起來,他看到了綠葉,身體不由自主地想向前栽,他定定神,努力保持著身體平衡,不能輸,堅持就是勝利。他一遍遍鼓勵自己。

    一秒鍾,兩秒鍾……孫家樹晃動起來,他已經身不由己了,突然,他眼前一黑,身體直挺挺地向前栽去,隻聽見“咚”的一聲悶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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