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校後麵有一條小河叫清水河,河水清澈見底,一種叫水拖車的水生小動物在水麵上飛快地逆水爬行著,魚兒在水中無憂無慮地嬉戲,河岸是綠茸茸的小草,開出一些叫不出名的小花,引來了一群群蜜蜂嗡嗡嗡地忙碌著,小河曲曲折折,一個大的迂迴,便環抱出了一個足球場大小的一片綠地,綠地上栽滿了垂柳,樹蔭下被人放置了石桌、石凳,坐在石凳上,垂柳的葉子伸手可得,置身於此,立刻會有一種心曠神怡的感覺,真是個迷人的地方啊。孫家樹是在一次閑逛中找到這兒的,第一次來這他就一下子陶醉了,更讓他感到不可思議的是,那個麵向小河坐在石凳上的女生竟是綠葉,真是踏破鐵鞋無覓處,得來全不費工夫,緣分啊,孫家樹心中一陣竊喜,他裝著沒看到似的從她跟前走過去,然後像突然看見熟人一樣打了聲招唿:“看書哩。”問完話,耳根一陣發燙。綠葉抬起頭,衝他微微一笑,就這一笑,足足讓孫家樹興奮了大半天。第二天,他又故伎重演。以後的幾天,一有空他都會來這裏轉轉,來的時候手裏忘不了卷一本書,先站在遠處瞅一瞅綠葉在不在,如果不在,他就先到別處轉一會兒再來,如果在,他就會直接走過去打個招唿,“早啊。”等待著那迷人的一笑後,他就會遠遠地找一處地方坐下來,翻開那本卷的像望遠鏡一樣、浸透了自己手汗的書心不在焉地看起來。如果隔幾天不去,他心裏就覺得癢癢的,就算是下雨,他會想:綠葉會不會去呢?他甚至會冒雨到那裏證實一下。在綠葉麵前,孫家樹感到很自負,他是那種深受女生喜歡的男生,長得濃眉大眼、英俊瀟灑,而且學習還好,但綠葉對他卻愛理不理的,這讓孫家樹覺得她是看不起農村人,城裏人有什麽了不起?阿q的精神勝利法讓他暫時得到了心理上的平衡。有時他會產生一種怪異的想法,要是有壞人就好了,這樣,在綠葉有危險時他就可以挺身而出,來個英雄救美,那一定會博得綠葉的好感,隨即他又打消了這個念頭,自己不是武功高強的綠林好漢,萬一綠葉受到傷害怎麽辦?這個想法太荒唐了,自己也真太自私了。

    事情也巧了,那天,孫家樹正在看書,不知從哪裏冒出一群流裏流氣的小青年,一個個留著長發,穿著花襯衣、喇叭褲,他們走路搖搖晃晃的,嘴裏噴出的酒氣足以讓頭頂飛過的蜻蜓來個倒栽蔥。一個大個子留著小胡子的青年忽然看見了綠葉,他瞪著一雙血紅的眼睛一步三搖地走過去,邊走邊喊:“小妹妹,陪哥哥唱歌去。”說著就去伸手拉綠葉,綠葉哪見過這場麵,臉當時就都變色了,她站起來就走,但是去路卻被另一個小青年擋住了,綠葉嚇得哭了起來。

    孫家樹在一邊看得是熱血沸騰,他“騰”地站起來想衝過去,但兩條腿像灌了鉛一樣無法邁步,站在原地顫抖起來,他真想打自己一個嘴巴,這個臭嘴,招什麽壞人啊?孫家樹沒打過架,就是看到別人打架身體也發抖。綠葉的哭聲引得他熱血直撞腦門,他忽然像一頭鬥牛一樣向攔路的小青年撞去,嚇得小青年急忙躲在一邊,孫家樹用身子護住綠葉說:“幹什麽的。”他迴頭對綠葉說:“你快走,這有我呢。”

    大個子一看就笑了,他注意到孫家樹像發瘧疾一樣哆嗦的身體,“哦,來了個護花使者,想英雄救美啊?,還是先迴家換換褲子吧,都尿濕了,閃開。”

    “不閃開。”孫家樹像鬥牛一樣瞪著一雙充血的眼睛。

    “揍他。讓他英雄變狗熊。”大個子一招手。

    幾個流氓不容分說圍住孫家樹就打了起來,孫家樹哪還顧得上還手,隻有本能地抱著頭任由他們拳打腳踢。

    “來人啊,來人啊,流氓打人了,流氓打人了。”綠葉邊跑邊喊,遠處有人聽到喊聲朝這邊跑過來。

    “老大,來人了。”一個流氓提醒著大個子。

    “走,便宜了這小子。”大個子臨走揣了孫家樹一腳,“看你還多管閑事不?真是找死!”說完後一群人揚長而去。

    孫家樹艱難地站起來,他已是鼻青臉腫了,全身疼痛難忍,一股熱乎乎的東西順著鼻子流進嘴裏,鹹鹹的味道,流血了。盡管是這副狼狽相,他的嘴卻仍然很硬,“王八蛋,有種單挑。”他狠狠地啐了一口唾沫,唾沫全是紅的。

    綠葉飛快地跑過來扶住孫家樹,她掏出手帕輕輕地擦他嘴上的血,說話時帶著哭腔,“疼嗎?”

    “沒事,沒事。”孫家樹輕描淡寫地說,好像剛才的事沒發生一樣,這個時候大丈夫風度是不能丟的。

    “這夥流氓真是不得好死。”綠葉輕輕地用手帕沾著孫家樹額頭上的血,疼得孫家樹一咧嘴,“腫這麽高還說沒事,到醫療室擦點藥吧?”

    “真的沒事。”孫家樹滿足地看著綠葉,不管怎麽說,雖然吃點皮肉之苦,目的總算是達到了,按理說,他還得謝謝這幫家夥呢。綠葉一抬頭,兩雙眼睛就對在了一起,她忙低下頭,心都快跳出來

    從此,像經過商量一樣,他倆總是一塊到河畔讀書,時間久了,他們的距離越來越近,有時候麵對麵坐著互相提問問題;有時幹脆並排躺在草地上,看著樹的影子越拉越長,直到夕陽的餘暉把全身染得緋紅;有時也會對著小河朗誦:“大江東去,浪淘盡,數風流人物……”他們談學習,談理想,一種奇特的磁性強烈地吸引著對方,真有一種一日不見,如隔三秋的感覺。

    綠葉一家都是吃商品糧的,那時候,糧票已經不流通了,但舊糧票仍可以換麵包吃,一些小商販騎著車帶著麵包聚在學校的大門口專門做這生意。綠葉家裏存了不少舊糧票,她常常把舊糧票偷出來換麵包吃,當然,絕對少不了孫家樹的那份,他們一邊看書,一邊啃麵包,無聊的時候,就掰一塊麵包投進河裏,一會兒便會引來一群魚兒爭搶,他們則在一邊看熱鬧……

    有一天,綠葉忽然問家樹::“在這個世界上你最崇拜誰?”

    “我爸爸。”孫家樹不假思索的迴答,“我爸爸帶領全村人致富,太偉大了,他還當過兵,他當兵時的照片帥著呢,等高中畢業了,我也去當兵,我要把身體練得棒棒的,如果誰敢欺負你,我就讓他嚐嚐拳頭的厲害。”

    “你猜我最崇拜誰?”綠葉神秘地問。

    “老師?”

    綠葉搖搖頭。

    “作家還是科學家?”

    “都不是。”

    “那到底是誰?”孫家樹猜不出來了。

    “是軍人,軍人最神氣,我爸爸也當過兵,他還參加過自衛還擊戰呢,腰上有一個彈片到現在還沒有取出來,我小時候,媽媽每年都會帶著我到部隊上住一段時間,那時候,我爸爸是個連長,當兵的叔叔們都愛跟我玩,給我買好吃的東西,還送給我用彈殼做的玩具呢!”

    “真沒想到你爸爸也當過兵,還是當官的,真了不起。”孫家樹立刻來了興趣。

    “不過,我現在又有新偶像了。”

    “真的,那是誰?”

    “是你。”

    “我?”孫家樹糊塗了。

    “你真傻,我最崇拜軍人,你如果當兵了,我當然最崇拜你了,你就是我永久不變的偶像。”

    “要是這樣,我畢業了就一定去當兵,我要保護你一輩子。”

    “真的嗎?”綠葉反問。

    “當然是真的。”

    “一言為定?”

    “一言為定。”

    “拉鉤。”

    “拉鉤,上吊,一百年,不許變。”兩個小手指鉤在了一起,一個無意的承諾把兩顆心緊緊貼在了一起。

    上高二時,同學們已經開始背後對他倆指指點點了,孫家樹愛打籃球,母親做的千層底布鞋經不起他滿場亂飛,大腳趾總是不安分的拱出來,綠葉看在眼裏記在心裏,她想在家樹生日那天送給他一個禮物,一雙球鞋是再合適不過了,於是綠葉便纏著孫家樹逛街,在一家鞋店,孫家樹一眼就看上了放在櫥窗裏的一雙運動鞋,樣式特酷,一穿,大小正合適,他愛不釋手,一問價,要20元,他馬上把鞋子放迴了原處,太貴了,差不多要花去他一個月的生活費。

    “這個樣式不好看。”他試圖找一個理由以掩飾自己那幹癟的錢包,他正準備拉著綠葉走開,卻發現她臉色蒼白,兩手痛苦地摁著額頭,孫家樹嚇壞了,忙把她送到了附近的一家診所。

    這是一家私人診所,診所簡單得不能再簡單了,一張桌子,一把長條藤椅,一副藥櫃,這就是診所的全部家當,一個戴著厚厚老花鏡的老中醫坐在桌子後麵。

    “有點貧血。”老中醫經過一番望聞問切得出結論。“沒事,我給她開點藥調理一下,過一段時間就好了,平時要注意加強營養。”他拿出一疊裁得方方正正的紙片,用舌頭一舔指頭,紙片便被均勻地擺在桌子上,然後擰開一個黃色大藥瓶的蓋子,用一個精致的小藥匙一挖,藥片便均勻的攤在紙片上,白的幾粒,黃的幾粒,紅的幾粒,多一粒他都會重新舀迴瓶子裏,最後麻利地疊成一個個形狀相同的小紙包,放進一個塑料袋裏遞給了孫家樹。“一天三次,一次一包。”

    “多少錢?”

    “一塊三。”老中醫雖然戴著眼鏡,但看人的時候,眼光卻不經過眼鏡。

    孫家樹付了錢,出了診所,他執意要帶綠葉去醫院檢查一下,綠葉卻死活不肯。

    “這是老毛病了,一會兒就好了。”果然,綠葉的臉已經有了血色。

    “還是檢查一下放心,我還有20快錢呢。”孫家樹堅持著。

    “真的不用了。”綠葉強行推著孫家樹往迴走,孫家樹拗不過,隻好作罷。

    第二天上課,孫家樹意外地發現抽屜裏多了一個盒子,從綠葉的表情看,孫家樹猜出,這一定是她送給自己的生日禮物。

    會是什麽呢?他一層一層撕開包裝紙,打開了盒子一看,正是自己昨天看上的那雙運動鞋,他心裏一陣狂喜,轉瞬間表情又變得複雜起來,他想起了綠葉當時痛苦的表情,心想:讓她去醫院她不去,鬧了半天是想省錢買鞋子,這樣的女孩到哪裏找啊?孫家樹無語,他暗暗發誓,要一輩子對綠葉好。

    上高三時,同學們都在努力學習,備戰高考,孫家樹和綠葉學習更是努力,他倆始終占據著班裏的前幾名,也招來了不少妒忌的眼光,終於有一天,班主任把他倆叫進了辦公室。

    “家樹啊,你們可是班裏的高材生,是最有希望考上大學的,你們這樣下去是很危險的,前年就有一個學生,學習相當好,就是因為談起了戀愛,學習一落千丈,最後連個中專也沒考上。高中生談戀愛有幾個好結果的?最終還不都是勞燕分飛?你們倆難道也不為自己的前途想一想?”班主任老生常談,這幾句話孫家樹的耳朵已經聽出繭子了。

    從班主任的話中,孫家樹已經聽出來了,老師已經把他倆的行為定性為談戀愛了,他有點不服氣,他倆在一起真的是互相幫助互相學習而已,難道這也有錯?他正想跟班主任理論一番,扭頭一看綠葉,她一聲不吭地咬著嘴唇,委屈地流下了眼淚,孫家樹不說話了,他慚愧地低下了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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