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成終於可以揚眉吐氣了,因為他今天要帶隊去縣上參加應征青年體檢,看好了,這可是帶隊,帶一個人可不算是帶隊,今年,秤杆劉村破天荒有3名應征青年報名,他們分別是:劉長水的兒子劉二虎、劉有根的兒子劉栓柱和孫來福的兒子孫家樹,兼職了四年的民兵連長,今天總算開始正式工作了,他簡直有點得意忘形了,一大早就起來精心打扮了一番,頭發專門用水濕了一下用梳子在頭頂梳了直直的一條縫兒,兩腮刮得泛著青光,一條領帶套在脖子上,鬆得像狗脖圈。他還把村裏最值錢的家當——一輛半舊的212吉普開了出來,可別小看這家夥,公社書記還借過兩次呢。

    體檢在駐軍醫院進行,今年報名參軍的人出奇的多,每一個體檢點都排著長隊,聽說都超過了千人,是曆年來人數最多一年。第一天是常規檢查,一個當兵的拿著一疊體檢表領著孫家樹這一組開始體檢,如果哪一關誰的體檢表被抽出來,那就意味著被淘汰了。

    他們來到一間寬敞的大屋子裏,軍醫命令:“脫光衣服。”“怎麽?就在這兒脫?”孫家樹感到很不好意思,看到其他人已經快脫完了他才慢慢騰騰地脫了起來,剩下一條小褲頭時他再也不想脫了,軍醫指著他說:“你是怎麽迴事?”他這才不情願地脫下了褲頭,兩隻手下意識地捂在襠部。軍醫讓十幾個人排成一排站好,然後依次下口令:伸開雙臂,蹲下,起立,跳起。軍醫的眼睛像箭一樣在每個人身上掃了一遍,他忽然走到劉二虎身邊問:“叫什麽名字?”“劉二虎。”“你這手臂上是怎麽迴事?”“上學的時候用鋼筆刺的。”原來他的手臂上刺了一個“忍”字。“知不知道這叫紋身?”“不知道。”“革命軍人不準紋身,你被淘汰了。”劉二虎不滿的看著軍醫。軍醫已經把他的體檢表抽了出來,並在結果欄蓋上了不合格的紅戳。

    聽說二虎出了問題,劉成馬上趕了過來,他邊掏煙邊說:“同誌,請高抬貴手吧。”

    軍醫把煙推開說:“不行,部隊有規定。”

    “同誌,同誌。”劉成纏住不放。

    這時,又來了一撥兒體檢青年,軍醫不耐煩地對劉成說:“大哥,我還忙著呢,沒其他事你走吧。”軍醫說完就忙他的工作去了。

    劉成又等了一會兒,看實在沒無戲了便知趣地走開了。

    第二天有肝功檢查,軍醫叮囑:早上不準吃飯。體檢跟吃飯有什麽關係?反正軍醫說不讓吃就不能吃。劉成他們早早地就來了,但二虎沒有再來,今天來體檢的青年明顯比昨天少了很多。

    今天劉成緊張得要命,好像是他要體檢一樣,二虎已被無情地刷了下來,如果再有什麽意外,他這個民兵連長可就又白當了。“放鬆心情,聽說這玩意也影響體檢結果,你們不吃飯,我也不吃,中午我請你們下館子。”他再三叮囑著。

    孫家樹說:“放心吧成叔,上學的時候我們經常體檢,沒事的。”

    “那就好,那就好,走吧,體檢開始了。”劉成催促道。

    體檢很順利,孫家樹和栓柱過了一關又一關,最後,他們被領進一間黑漆漆的屋子,依次脫了上衣站在一個機器跟前,機器上下移動著,被體檢者聽口令配合著吸氣和唿氣。

    輪到孫家樹時,機器在他胸前定了好長時間,忽然,屋裏的燈亮了,一位戴著眼鏡的軍醫從機器後走出來。他大聲問:“剛才是哪一位?”

    “是我。”孫家樹應聲答道。

    眼鏡軍醫看了他一眼說:“再照一次。”

    孫家樹又透視了一次,最後眼鏡軍醫帶著一種失望的表情問:“你叫什麽名字?”

    “孫家樹。”孫家樹感到有點莫名其妙。

    “你平時咳嗽嗎?”軍醫把孫家樹的體檢表抽了出來。

    “不咳嗽。”孫家樹迴答。

    “平時有沒有感到身體有哪點不適?”

    “沒有啊。”孫家樹被問得有些發毛。

    “那這樣吧,一會兒再給你拍個片子。”

    劉成本來就怕出事,可偏偏就出事了,而且出事的是孫家樹。一聽說孫家樹在胸透這一關卡了殼,劉成就急急忙忙趕了過來,他不安地問眼鏡軍醫:“有什麽問題嗎?”

    “問題還不小哩,他的肺部有一片陰影。”軍醫說話的時候帶著一種惋惜的表情。

    “那當兵受影響嗎?”劉成額頭上滲出了汗。

    “可惜了,其他方麵條件都不錯,不過,也不是沒一點希望,結論要等片子出來後才能定,等著吧。”

    孫家樹聽後立馬像霜打的茄子一樣,蔫兒了,他難過地流行了淚水。為了能當兵,他不知承受了多大的壓力,沒想到到頭來還是竹籃打水一場空,看來,自己真是沒有當兵的命,這一輩子恐怕與兵無緣了。

    劉成領著孫家樹和栓柱垂頭喪氣地走出了駐軍醫院,考慮到早上沒吃飯,他們徑直來到了昨天去過的那家餐館,劉成少氣無力地點了兩個涼菜,又要了幾瓶啤酒,孫家樹也不謙讓,打開一瓶啤酒就咕咕咚咚喝了一個底朝天,他正要打第二瓶,劉成把他的手給摁住了。

    “家樹,別難過,最終結果不是還沒有出來嗎?有問題解決問題,吃完飯我買兩條煙給你活動活動,沒事的。”

    孫家樹無語。

    他們離開餐館的時候,點的菜原封未動,三碗燴麵隻是挑走了幾根菜葉,倒是撂下了幾個空啤酒瓶子。

    下午開始體檢時,劉成和孫家樹已經在胸透室門口蹲了好長時間了,看到眼鏡軍醫走過來,劉成急忙迎了上去。

    “同誌結果出來了沒有?沒有事吧?”

    “出來了,我還沒有顧上看。”眼鏡軍醫掏出鑰匙打開門,“你們先坐著,我這就去取片子。”他走進裏屋,出來的時候兩手捏著一張x光片。

    孫家樹馬上緊張起來,像一個等待宣判的嫌疑犯,顯得急促不安。

    劉成馬上湊了上去,從懷裏掏出兩條煙,外麵用報紙裹得嚴嚴實實的,“辛苦了,一點小意思。”

    軍醫看也不看,他指著片子認真對劉成講解:“當時發現這裏頭一個陰影,你看,就是這個地方。”

    劉成不住地點頭,“是是是。”其實,除了能辨認幾根肋骨外,他什麽也看不懂。

    “當時懷疑是結核,現在可以放心了,已經鈣化了,不影響當兵。”眼鏡軍醫扶了扶眼鏡說。

    “你的意思是孫家樹合格了?”劉成抑製不住內心的喜悅。

    “合格了。”

    孫家樹長長地鬆了一口氣。

    軍醫拿出印章在胸透欄蓋上了印戳,又簽上了名字。“好了,你們可以放心地走啦。”

    “晚上有空嗎?咱們找個地方坐坐。”劉成擔心軍醫會突然反悔。

    “不用不用,如果沒什麽事你們可以走了。”

    看拗不過,劉成和孫家樹隻好出來了。

    “等一下。”軍醫忽然喊住他們。

    劉成一驚,以為軍醫真的反悔了,他不安地問:“還有什麽問題嗎?”

    “您的東西落這兒了。”

    “哦,那是煙,你留著吸吧。”

    “不行,請你們帶走。”眼鏡軍醫嚴肅起來。

    劉成隻好又把煙重新揣到懷裏,出了駐軍醫院的大門,劉成“嘿嘿”地笑著說:“餓得不行了,走,下館子去。”孫家樹也覺得肚子鬧起來空城計。

    看到三人又拐迴來了,服務員一臉疑惑,“你們幹啥?”

    “來飯店能幹啥?”劉成說。

    “你們不是剛吃過嗎?”

    “怎麽,有飯怕賣?”劉成數落著服務員。

    “不怕不怕,。”服務員滿臉堆笑,“來點兒什麽?”

    “一盤花生米,一斤牛肉,外加三碗燴麵,這迴喝白酒,快點兒上菜。”劉成熟練的點著菜。

    “好咧,馬上就好。”服務員麻利地鑽進了廚房。一會兒工夫,四個小菜就端了上來,啤酒也換成了白酒。

    三人也不謙讓,一個個狼吞虎咽起來。酒足飯飽後,三人已是滿麵紅光,走路有點飄飄然了。

    “走,上車,成叔帶你們迴家。”劉成掏出鑰匙,連著打了兩次火才發動了車子,吉普車一上路就發瘋似的狂奔起來。

    “轅門外三聲炮,如同雷震,天波府走出來我,穆氏桂英……”劉成捏著女人腔唱起了豫劇。

    吉普車進入鄉村公路便顛簸起來,車子後泛起一團塵土,像拖著一個長尾巴。

    “成叔,咱們不是迴家嗎?怎麽朝這個方向?”孫家樹覺得路走得不對。

    “不忙著迴家,先給高部長報個喜。”劉成有點忘乎所以了。

    車子駛進公社大門,徑自停在了武裝部門口,熄火後,劉成對家樹和栓柱說:“你們在這兒等著,我去去便迴。”

    他夾上那兩條沒有派上用場的香煙,邊走邊喊:“高部長開門,高部長開門。”

    門開了,武裝部長高中出現在門口,他身子直得像電線杆,一看就知道當過兵,“哎呀,是劉主任啊,今天心情不錯呀,快屋裏坐。”

    劉成進屋後一屁股坐在撒發生沙發上,接過高中遞過來的一杯水一飲而盡,他也不說話,隻是伸著兩個指頭“嘿嘿”地傻笑著。

    高中有點摸不著頭腦,“大老劉,啥事讓你這麽高興?是不是喝多了?”

    “我沒喝多,今年我大老劉對你支持得怎麽樣?兩個,兩個呀,你該不會說我們村落後了吧?”

    “鬧了半天是你們村體檢合格兩名吧?我早就知道啦,沙裏王村合格了五名,今天我正為這兒事發愁呢,全公社16個村,一共合格了38名,而征兵名額隻有9人,你叫我怎麽分啊?”高中為難地說。

    “反正我們村的兩名必須走。”

    “不行,兩個村還不合一個,你們村走兩個,那還不鬧翻天啊?”

    “我不管。”劉成態度很堅決。

    “一個,我答應你們村走一個。”高中討價還價。

    “不行,四年了,我們村才走兩個,一年才合半個,我們吃大虧了。”劉成腦子相當清醒。

    “現在形勢不是不一樣了嗎,今年是特殊情況嗎。”

    “我不管,你想辦法。”劉成一副耍賴的樣子。

    “這樣吧劉主任,我看你今天喝多了,咱們明天再談。”

    “我沒喝多,明天談也是兩個。”劉成氣唿唿地奪門而出,一會兒又折迴來把兩條煙揣在懷裏,“你這人沒相與頭。”弄得高中直搖頭。

    看到劉成氣唿唿地走出來,孫家樹忙問:“是不是有出什麽問題了?”

    “沒有。”

    “你那脾氣,心裏有事都寫在臉上,瞞得了別人還能瞞得過我,說吧,啥事?我頂得住。”

    “其實也沒啥事,剛才跟武裝部長吵了一架,你來評評理,前幾年,咱們村把名額都讓給了別的村,今年是不是該多給咱們一個名額?他倒好,就給咱們村一個名額,你們倆讓誰走?可讓我作大難啊,按理說,栓柱年齡還小,明年當兵也不遲,他爹劉有根是大隊支書,應該能夠顧全大局的,可問題是你是孫來福的兒子,他就是打破頭也不會讓的。”

    孫家樹茫然了,以前他隻知道兩家大人不來往,聽劉成這麽一說,好像兩家有什麽深仇大恨似的,真應了那句話,叫作好事多磨,但不知這一次還能不能磨地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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