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真沒騙你們!我家真有銀子!就我那老宅至少也值萬兩銀票吧?……”駱春龍抱著頭邊躲邊說道。


    “你們別打了!打死了他就更拿不到銀子了!”陳當家趕緊過來勸和,“刁爺放心,這人我認識,銀子我借給他。”


    “陳當家,他都窮成這樣了你還敢借銀子給他?”旁邊那人又提醒他說。


    “我放心他。”陳當家又看著駱春龍說,“駱秀才,聽說你在賣老宅?……要不你賣給我吧?這銀子先借你還債,我再拿幾百兩讓你翻本,贏了皆大歡喜,輸了就把老宅賣給我。怎麽樣?”


    “陳當家如此仗義,駱某還有何話說?就依陳當家所說,我賣誰不是賣?”駱春龍趕緊說。


    “可是空口無憑,萬一你到時候反悔了怎麽辦?”陳當家不放心地說。


    他


    “陳當家你還不信我?”


    “不是不相信你,實在是唯獨有偶。到時候有人抬價也說不定。”陳當家搖著頭說。


    “既然陳當家如此不放心,我就先給你立個字據!…”


    “好!駱秀才爽快人!”陳當家一豎大母指,又衝著手下說:“夥計,給駱秀才拿筆墨!”


    夥計拿來紙筆,駱春龍“唰唰”寫好字據,摁上手印,交給陳當家:“這下你總放心了吧?”


    “我怎會不放心你呢?好了,給駱秀才拿銀子!”陳當家衝著手下一抬下巴。


    手下很快拿來銀子,駱春龍接過銀子再上賭桌。可是接連又輸了十幾把,把駱春龍急得額頭直冒汗。


    “駱秀才。下注叫牌吧?”對麵的刁鬥眼催促道。


    “我壓大,……不不!還是壓小吧!……”這駱春龍膽也輸得發虛,投牌下注打不定主意。


    “你到底壓大還是壓小?再這麽婆婆媽媽的,我可開塞了啊?”陳當家也催道。


    “那……就……就壓大吧!”駱春龍一想,前段時間都是在“大”上贏的錢,說不定這次又會在這


    “大”上翻身。……


    “各位可都想好了我開牌了啊?”陳當家單手抓著塞盤,在眾賭徒眼前晃一圈,然後放迴桌上,揭蓋開牌。


    幾十雙眼睛盯上去看。……


    駱春龍一看,差點嚇攤了!


    刁鬥眼樂壞了:“駱秀才承讓了!給銀子吧?”駱春龍隻好把銀子推給了他。


    “駱秀才,還借嗎?賭場輸贏是常事。‘先贏不是贏,後贏才翻身。’不朝下跟可就虧大了!”陳當家勸道。


    “那你就再借我幾百兩,……”


    “借什麽幾百兩?不夠三場賭?我看你幹脆把房子估個價錢,讓陳當家一次借你。……你腰包硬了,膽子才肥,叫點就不發虛了!老這麽借來借去,多耽誤事?”對麵的刁鬥眼不耐煩地說。


    駱春龍一想也對,反正是要賣房,先把銀子接到手也不錯,省得他拖欠。……於是點頭同意。陳當家立刻把一箱銀子搬了上來。


    駱春龍這迴有底氣了,下注的聲音都響亮多了!等開盤看點,落春龍一下就攤了!


    又是個走調的點兒!


    陳當家拉起他說:“走吧?”


    “……”駱春龍莫名地看著他。


    “跟我去收房子。你不會想耍賴吧?”


    “啊?……我……你銀子還沒給齊呢!”


    “駱秀才,你大概不知道賭場的規矩吧?在賭坊借錢,是按分刻算利息,你一萬兩銀子,一刻一滾利,你這大半天下來,還有銀子剩?”


    “啊?……”


    “啊什麽啊?有字據在這兒,你還想賴賬?”陳當家把臉一放,衝著打手們一揮手:“把他架起來,跟我去收房子!”


    葉心紅坐在家中,著急地等著駱春龍,眼看夕陽西沉了,還不見他迴來。……她心慌意亂地出得門來,站在路口張望。遠遠地就看到一群人朝這邊奔過來,後麵還有幾個人架著的好像是自己的丈夫駱春龍。還沒等她想明白怎麽迴事,這夥人已闖到了門口。


    “你們要幹什麽?”葉心紅吃驚地問。


    “收房子!”


    “什麽?……這可是我家?你們敢強占民宅?”


    “你丈夫駱春龍已經將這所宅子賣給了我們當家的,這是他立的字據,要不要上公堂上核實啊?”為首的朝葉心紅一揚手中字條。


    “什麽?……”葉心紅一聽這話,差點昏厥。好半天才痛心地哭道:“你們收走房子,我們住哪兒呀?”


    “這我們可管不著!”打手們說著就從屋裏拖出瞎老爹,又把他們的衣物扔到了外麵。


    “紅兒,這是怎麽啦?”瞎老爹稀裏糊塗地問。


    “你問問你的好兒子!”葉心紅恨恨地說道。


    “是不是這小畜牲又在外麵賭錢輸了?要拿房子抵債?”老頭一聽就明白了,“小畜牲呢?……你們殺了他、剮了他我都不管!這宅子是我一手建造,跟他沒關係,你們不可以拿我的房子給他抵債!”老頭橫起拐杖上前阻攔,不料被門前的石塊絆了一跤,跌倒在地。


    “公爹!”


    “爹!”駱春龍他們後麵也趕到了,一見他爹摔倒,忙甩開眾人,過來攙扶。


    “不用你扶!我不是你爹!我沒有你這個不孝的兒子!”老頭氣噎噎地一推他,然後在地上摸索,“我的拐杖呢?”


    “在這裏,爹!”葉心紅把拐杖遞給他。


    老頭接過拐杖就朝駱春龍身上打去:“我打死你這個不成器的東西!我……我打死你個忘恩負義的畜牲!……”


    “爹!別打了!當心氣壞了自己的身子。……”葉心紅忙抓住他的拐杖跪了下來。


    “紅兒!……是爹對不住你呀!怪爹沒有管教好他呀!”瞎老頭也流出幾行傷心的淚水。


    “爹!……”葉心紅泣不成聲。


    “好孩子!爹今後隻有你這個媳婦,沒有他這個兒子!……房契我是不會給他們的。”


    “駱秀才,你耍我?沒房契你壓什麽房?”陳當家一聽火了,“來人!給我狠狠地打!反正駱家發話了,打死了不償命!”


    “爹!把房契給他們吧?事已至此,再怎麽生氣也沒用了!我都快生了,我不想孩子一出生就沒了爹。……”葉心紅淚流滿麵地求道。


    “我苦命的賢媳啊!都是爹教子無方啊!……”老頭指了指門前的大樹底下,拉著葉心紅也嗚嗚哭了起來。


    打手們立即挖開,取出一木盒,遞給陳當家。陳當家打開木盒,看一眼房契,然後衝打手們一示意,打手們馬上過來將他們推到一邊:


    “走走走!一邊哭去!別站在這兒找晦氣!”


    “你說什麽?誰是晦氣?”駱春龍此時悔恨交加,滿腔悔恨無處發泄,一聽打手們出言不遜,不由得怒睜雙目,把拳頭攥得“咯吱”作響。


    “怎麽?想打架?”打手們一見說道。


    “我跟你們拚了!”駱春龍衝上前來。


    陳當家看他眼珠子都紅了,也不想鬧出人命,慌忙閃到一邊說道:“你要幹什麽?我可沒逼你賭錢?你願賭服輸,輸了銀子也不能怪我呀?”


    “我……”駱春龍站住了:的確是自己貪心好賭,盡想著天上掉餡餅的美事?又怎麽能怪得了旁人?……“都是我!……我真該死!”駱春龍猛地迴身跑進廚房,摸了把菜刀,照著自己的手就砍了下去。


    “相公!……你要幹什麽?”葉心紅感覺不對,趕緊追過來,連趕帶喊,駱春龍的左手已被砍下了兩個手指頭,鮮血唿唿地往下流。


    “駱賢弟,你這又是何苦?”仇利裝作路過,趕緊過來幫他包起手指,勸道:“有什麽事不能解決的,非得如此傷害自己?手可是你養家的本錢,沒了手你怎麽養活他們?”


    “仇兄!……都怪我不聽你的忠告,管不住自己,又去賭坊了,還……還輸掉了老宅。我真不如……”駱春龍又悔又愧。


    “賢弟此言差矣!事已至此,你隻能往開處想。房子沒了再掙嘛!人沒了,可就全完了。別再折磨自己了!看看這一大家子?可還要全靠你噢?”


    仇利看一眼葉心紅,走到陳當家的麵前深施一禮:“陳當家,能不能給在下一點薄麵,讓他娘子生下孩子再讓他們搬走?看看她都快生了,現在趕她們走,你讓她何處去生孩子?求求你了積點兒功德吧!”


    陳當家看了看他又看了看葉心紅,然後說:“這樣吧,看在仇秀才的份兒,後院柴房就暫且讓給她生孩吧!不過,一旦有錢了,立馬給我滾蛋!”陳當家又朝打手們你擺手:“鎖上正屋,我們走!”


    “多謝陳當家!”仇利打躬作揖送走賭坊一幫人。


    “多謝仇大哥說情!”葉心紅趕忙過來謝恩。


    “弟妹身子不便,快快請起!”仇利趕緊將她攙起,


    “我與駱賢弟相交甚深,情如親兄弟,這麽點兒小事,還不是理所應當?”


    “仇兄為我打躬作揖,低聲下氣,叫我如何過意得去?”駱春龍也深感欠疚。


    “哎?賢弟這麽說可就見外了啊?你我之間何分彼此?你有難處我又豈能不管?”


    “仇賢侄的如此恩情,讓我們何以為報?”駱老爹也摸索著拉住他說。


    “老伯言重了!我仇利在這兒也沒個親人,承蒙老伯不棄,肯允我與駱賢弟來往。他的爹就是我爹,你們都是我的親人。為自己親人做點兒事,還不應該?”


    “你真是個大好人!”……駱春龍一家感激不盡。


    又過了些時日,葉心紅產下一男嬰,取名福兒。這時家中已分文沒有了,值錢的都已當盡,再也拿不出錢來給她調補身體。他去親戚、鄰裏那裏去借,還未進門就被趕了出來。


    “沒有沒有!有也不借給你,少拿這些話騙錢去賭!”


    “我真的沒騙你!……”


    “不行就不行!走走走,我還要幹活去。”張大爺邊說邊鎖上門走了。


    駱春龍又扭頭看看李大嫂的家門。


    李大嫂剛才還在偷聽他與張大爺說話,這會兒見他看過來,“啪”的把門關了起來。


    駱春龍苦笑著搖一搖頭:是啊!我把人都騙怕了,誰還敢借錢給我呢?……他無可倷何地轉迴家來,默默然地看著嬌弱的小兒,憔悴的娘子。……怎麽辦?她們太需要滋補了!娘子又不許我去她娘家,怕我借不到錢反遭羞辱。……我到哪裏去借呢?……對了!找仇兄!他肯定會借我點兒。……


    駱春龍來到仇利這裏,看著他住的高梁大廈,想想昨日的自己,他是怎麽也拉不下臉皮開口借錢,急得直搓手。仇利一見他這樣,也就明白了他的來意:“賢弟,是不是周轉不大靈便啊?你要什麽盡管說。你我之間何必見外?”


    “我……,娘子生下嬌娃,身子太虛弱了!我想給她補補,可……”駱春龍實在不好意思說。


    “哦?弟妹生啦?那是得補補!”仇利渾身一振,又問:“生的是男孩還是女孩?她現在怎麽樣了?”


    “是個男孩兒,她隻是虛弱了一點兒,如果有錢買點兒補品補補的話,應該很快就能康複。”駱春龍說道。


    “你也是,生孩子這麽大的事也不知會我一聲?早知道也去道個喜呀?”


    “我那柴房,屋小簷低,怎好叫仇兄屈居?”


    “看看你,還是見外了不是?”仇利指指他又說,“這樣吧!我先給你一千兩文銀吧!你得好好給她補補,聽說生孩子最折磨人了!”


    “仇兄,我怎好拿你這麽多銀子?”駱春龍還推卻說。


    “你現在也沒什麽錢,等伺候完她的月子,如果有餘的話,還是做點兒營生。”仇利故作慷慨地說,“如何你實在介意的話,就先記在帳上,什麽時候發達了什麽時候再還我。”


    “這樣甚好。仇兄恩情,銘感五內!它日一定加倍奉還!”駱春龍千恩萬謝,辭別仇利,來在街上。又買好了吃喝用品,裝上一大包抱在胸前往迴走。忽然匆匆忙忙竄過來一個人,一下子就與他撞了個滿懷,東西撒了一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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