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這樣?”


    “查實的情況就是這樣。”


    “慘痛的教訓啊,把鄒家叔侄放出來吧,自囚有什麽用。”


    “可是主公,死傷了那麽多礦工,還有十幾個徐州來的…”


    王倫麵容一沉道:“我還記得那些從徐州招攬而來的鐵匠,礦工,徐州采礦冶煉成熟,工匠四五千之眾,礦工更是數萬,即便是生活困苦也不願意放棄手中的營生,當初招攬時間緊,隻得了幾百人,都交給了鄒家叔侄,再三告誡他們要好生照拂,沒曾想好日子還沒過,就折進去了…”


    王倫抬頭看看三人:“挖礦本來就是高危的工作,礦洞中地質結構鬆動,發生災害避免不了,隻能提高警惕,做好防護。仇悆你親自處理善後吧,還是那句話,總結教訓吧,至於礦工的工錢這事,我迴頭讓蔣敬想個算法。”


    “匠人工錢上漲之事,是咱們梁山開山之時就議定的,如此我們才招攬來大量的匠人,為我梁山的發展壯大提供了巨大的助力,如今支出確實不小,軍械甲胄馬具成本裏幾近翻倍,船場工坊花錢如流水,高麗的老本我還覺得能吃三年,沒想到兩年就吃緊了。”


    “京東被圍,鹽路受阻,月坨島一地能賣些鹽,都用於采買補貼保州了。咱們唯一的收入就是明州的鹽錢了。”


    “咱們的金銀流水般迴到朝廷,這樣遲早咱們民間無錢可用啊,主公,上次張通判那個鑄錢不是也準了麽?”


    “這高麗啊,能賣錢的東西還真不多,靠四明山販鹽一年能摳出二百萬兩嗎?當時我覺得張通判的主意不錯,可去杭州見了朱富才才知道,咱們這個錢監還真開不起來。”


    “何故?雖聽聞鑄錢是賠本的買賣,但咱們有銅有匠,也是個來錢的路子。”


    “官家二十餘處一年鑄造的銅錢知道是多少嗎?六百萬貫!咱們現在就算建一處能有多少產量?”


    嘶~聽仇悆這麽一說,聞呂二人直吸涼氣,這話的意思就是,即便漢城府的錢監開起來了,短期內,沒個兩三年不會有大成果,勉強能支撐個把郡流通就不錯了,這還不算火耗,花價值一千錢的銅料人工,最後換來七八百錢,怪不得會出現折五錢,折十錢,甚至出現銀元金元(徽宗年間出現了金銀方孔錢)大額銅錢出現也是沒有辦法的事情。


    “所以啊,咱們想要鑄錢,隻能開發折二,折五,折十這類銅錢,以宋一文小錢為基礎,統一幣製(宋銅錢各錢監版式不一),驅逐劣質的折五,折十錢。如果技術問題解決了,會鑄造銀幣,以一當百,交易往來再不需要鑒定銀錠成色,估算銀兩價值了。咱們漢城的也不會銅錢荒了。”


    “大額銅錢是好事,但也要從長計議,免得銅錢貶值,百姓損失。”


    “這不是在和你們通氣嘛,即使來開造,前期的產量也大不了,迴頭蔣敬那裏我也會說與他,提醒我每年的產量。”


    王倫看眾人都點頭同意又道:“本來有些事我想年後講的,正好你們來了,也沒外人,咱們今天製定下一步的北方戰略。”


    “唐斌曹誼他們不是放翻了遼國的使節嗎,遼人沒有再派使節來交涉嗎?”


    “據劉敏的迴報,秋涼後女真人對遼興兵,耶律延禧換了使節去和談,結果女真頭人阿骨打大怒,耶律延禧隻得再派太傅習尼烈出使,換來高麗的使節被劉敏扣在了島上,詔書(因稱臣沒用應有的國書)看過了,滿篇煌煌之言,既無請援之言,也無聯合約兵,這耶律延禧皇位坐的何其穩當!”


    “耶律延禧要是有點見識,也不至於被打的毫無招架之力,那女真人就沒有表示?被連敗兩次都忍住了?肥魚…”王倫差點說漏嘴。


    “主公,女真人的事兒,恁還是問陳元則防禦使吧。”


    “有陳規守著鴨綠江一線我放心,想必燕青也是得了什麽消息去求證了。既然女真人按兵不動,要麽是內部有分歧,要麽就是在暗中探查,有什麽消息一定要重視,包括你呂太守。”


    呂將見王倫點到自己哈哈一笑:“那主公把二位親衛派到我那裏是準備動手了?”


    “這次遷徙百姓,各郡人力均有大量增加,唯有路途險遠的玄菟郡沒增加多少,位置緊要,人手不足,又要你推進建寨也確實難為你了。”


    “主公,恁還知道我的難處啊?恁在地圖上勾勾畫畫三五七個點圈寨,木頭有的是,可我人手不足啊,也不可能把這幾萬人馬全駐紮在這北線,萬一一點擊破,很有可能直逼漢城府城下啊。”


    “張開老節度身體還好吧?”


    “老爺子身體好的狠,就是太倔了,隔三差五派人出去巡查,老問我女真人怎麽連個鬼影也沒有,我隻能跟老節度說,女真人都被調往遼國東京一線了,這東邊沒多少人,你猜老節度怎麽說?”


    “老節度一定攛掇你打出去占地盤,先把東海那片小平原占了再說。”


    “可不是嘛,老節度對遼東啊,高句麗,渤海國不熟悉,郡裏人口少,事也相對少,老節度老來問我曆史淵源,我就多少跟他講了一些,結果他來興趣了,一心想要拓土開疆,但老節度也就是地圖上比劃比劃,老頭子明白人,地盤占了,沒人納糧,沒人經商,隻養著軍卒吃西北風也是不可能的,讓全軍發動起來,看看林子裏有沒有什麽稀罕物可以賣錢,能把商隊引到這裏。”


    “要不是咱們人力有限,我真想去大興安嶺禍禍一番,那裏物產豐富,還處於原始狀態…”


    “哎,主公,恁打住了,別在給我灌迷魂湯了,恁派去那二位就把老頭子的野心勾起來了,恁圈的那個口岸也忒遠了吧?”


    “一千三百裏!那是什麽地方?”仇悆感興趣問了一句。聞煥章吩咐一句把地圖取來,呂將指著隻有模糊海岸線的出海口道,“就是這裏,雖然可能如恁所講是個不凍深海港,可依著咱們現在的實力,玄菟郡一無船隊,二無工匠,怎麽開發?開發完了做什麽用?毛皮啊,草藥啊,山珍這些可能有點用,可還不如直接直挑了鴨淥府(原渤海國劃分),這一大塊吃到嘴裏,什麽毛皮山珍不照樣有?還可以順著鴨綠江販運,豈不更好?”


    “主公,呂太守這條路確實比龍原府(就是上麵提到的深水港)這條路好走,渤海國離著中原確實太遠了,蠻林野人不說,冬季苦寒實不足取。”


    “既然你們都反對,那就做小一點,年後我派幾條船走一趟,先接觸下當地部族如何?”


    三人互相看看,呂將道:“既然主公執意如此,我當安排。”


    門外親衛輕輕扣門,提醒眾人該吃晌飯了。王倫放下指點仇悆的手道:“飯點到了,咱們邊吃邊談。”


    ……


    “陳太守太客氣了,怎好勞煩你親自上菜。”微胖的中年官員笑嗬嗬起身接手,正是原沂州知州蔣園。


    “幾位大才有所不知,來到此地後陳某口味偏重,所以家裏的廚子下味十足,今天宴請幾位大才,不特意吩咐一下,怕不合幾位前輩口味。”


    “在陳太守麵前哪裏敢稱什麽前輩,聽梁山的頭領講,你陳太守是王寨主眼前的大紅人啊,都提拔好幾個知縣了。”目透精光的原京東轉運史任諒夾槍帶棒也吐出幾句。其他幾位陪坐的知縣也是點頭恭維。


    陳文昭笑而不語,比起知沂州的蔣園,這任諒可是從六品右文殿修撰,京東西路轉運使,在早年也是曆經數州縣,在京東做過提點刑獄,江淮發運使,見得蔡京在東南六路招募之人不堪,麵見天子直陳此事而被蔡京誣陷,隻因梁山泊做大,不得不任用此人。


    不過沉穩昭不隻是看重這些,任諒還做過陝西轉運副使,政和四年環州定邊寨投降大宋二十餘年的黨項人李訛哆寫信給對麵的梁哆嘜,發現宋軍的薄弱之處,每年春季,冬糧將罄,新糧未至,宋軍薄弱無力,正是出兵好時機,已經準備好不少的糧食藏在地窖裏,就等梁哆嘜打過來了,梁哆嘜欣喜異常,卻不料被任諒知道了,先一步把糧食搬走了,梁哆嘜冒著寒冷屁顛跑來吃一肚子西北風,又灰溜溜迴去了,連凍帶餓死傷不少。


    王倫的京東大掃蕩是網羅了不少地方官員,大一點的知州,知縣,小點的主簿,縣尉,可這不代表投靠你的就是清官好官,情急之下做出什麽樣的選擇都不奇怪,手下的頭領們為了功勞不免嘴裏跑馬車,把這幫官員暗示得真以為入夥了就能撈個不錯的職位,結果呢,人是騙來了,安置成了大麻煩,清官都有政見不同抬杠的,別說這些人了,故而王倫把這些人全留在沙門島重新考校,李懹主管防衛,協調,朱武分派管民任務,對這些官員的明麵考察,時遷負責暗中考察。


    長達七八個月的長期考察,很多人的狐狸尾巴都露出來了,隨著轉運的收尾,朱武時遷的考察資料全部傳迴了聞煥章手中,聞煥章不敢獨斷,把王倫最信任的二人請迴了漢城,這批官員們則交給陳文昭陳太守招待過年,一來大家背景相同有話聊,二來讓這些官員看到陳太守目前的生活,拿出真心來向梁山靠攏。


    陳文昭敏銳得理解了聞太守的指示,知州知縣一級的自己親自招待,低級的攤到下麵的縣裏去感受。


    “各位大人請落座吧,以後咱們還要一起共事,無需如此客氣。”


    蔣園意味深長得望了一眼任諒,掃視一遍在座的七八位官員:“王寨主,哦不,現在我們既然坐在這裏,就要改改口了,上了沙門島,就算得罪了朝廷了,傳迴的消息你們也都知道,多少留守的官員都被拿下了?治罪的有多少?這些不說,主公在沙門島就說清楚了,不願意效力的分給田地,隨其自事,自食其力,眾位都是胸中有文墨,持筆走天下的進士出身,荒廢了這一身才華豈不可惜?”


    眾人像是認同般連連點頭,陳文昭也目含笑意:真不愧是朱軍師,把蔣園拿的這麽穩,這種為梁山背書,臉不紅心不跳的獻媚嘴臉自己都驚歎,如果讓自己在這吹梁山的好,還真是張不開嘴。


    “邊吃邊談,邊吃邊談嘛!來,我敬眾位一杯。”陳文昭適時得接過話頭,起身為眾人敬酒,禮儀到位,酒甘菜美,好幾個人直嘬嘴。


    “陳太守,這喝著像是綿軟的江南酒。”


    “喲,孫知縣行家啊,這是婺州東陽酒,主公南下帶迴來的。”


    “聽人說起過一次,品來酒意獨特,妙啊!”


    “此酒柔美,咱們這些文人還是要注意儀風,那個透瓶香粗魯了些,還是這酒對胃口。”任諒難得的露出了笑容,點起酒壺給自己添酒,一旁的知縣想接過卻被任諒擋了迴去。


    “自斟自飲獨美哉,張縣令,想喝酒,自己取一壺去,何苦搶我的來?”


    眾人看著二人哈哈大笑,蔣園指著任諒:“真老匹夫!”


    “陳太守,在座的諸位都是明白人,也不用蔣太守給大家把道理說透了,來的路上都看見了,這高麗,哦不,這真番郡還是能看得過去的,我說這話可沒說恁陳太守,這原來的高麗底子就弱,窮鄉僻壤的一地方,一個破村子就敢叫縣,諸位都是大宋的官員,吃過大宋的祿米,都是聽了主公手下頭領的招攬降了,在沙門島辛苦了這麽久,各位也是盡職盡責,如今,轉運的事收尾了,有陳太守這樣的親信招待我們,我代表諸位同仁敬陳太守一杯。”


    任諒帶頭,陳文昭應著,沒想到卻是車輪戰,陳文昭一連喝了五六杯。


    蔣園以笑出言:“諸位別光喝酒啊,來嚐菜。”雙手輕輕轉動著桌上的圓形木盤,桌上的菜式徐徐從眼前飄過。


    “明晚就是元旦了,沙門島一別,再無福見主公,這感激之情隻能求陳太守代為轉達了。”


    “好說,好說,這情我就不代為轉達了,主公年後應該會有安排,諸位方麵言謝罷。”


    “哦?陳太守可是有了什麽風聲?可否透露一二,以求安心?”


    陳文昭酣道:“轉運使大才,又何愁無處施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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