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如天河倒灌傾盆而下,綿綿不休。零落的雨滴落在地上、水中,便激蕩出一陣“轟轟”的嘈雜,明是喧囂,卻有一種“萬籟寂靜”的“寂”——天地之萬物似歸於寂,人心亦歸於寂。雨滴落在了等離子場形成的那層膜上,則瞬間成氣,蒸騰而起,是一種“滋滋”的煎炸聲……隻是氣還未升起多高,就被雨水壓下、打散、沉寂,使這一個過程循環的重複、重複再重複。


    高能的粒子衝擊出的,那一塊白亮的圓麵停在雲層中,風來不去,雲湧不進,頑固的堅守著,隻見周圍的一圈,稍淡色一些的雲在極為遲緩的動……緩慢的,就像是一隻緩慢的爬行的烏龜,負重前行。


    雨一直下……


    風塵置身於籃球大小的豁口上方,隨意的耷拉著一條腿,另一條腿豎膝微屈,腳踝和拉攏著的腿的膝蓋並在一起,很是愜意的晃。


    充沛的光、電、磁透過肌膚進了體內,被一步一步的加工,然後變成新的中氣、再因功用之變化,分五行、劃陰陽,成就營衛。營者運行身體,衛者生成身體,保衛身體。身體內的立體的網絡越發的密集,越是密集,生產新的營衛之氣、利用新的營衛之氣的能力也就越強……終究有一日,新的營衛,會代替舊有的身體組織。風塵的大部分的精神,則是放在了大衍金丹的豐腴、拓展之上:


    元素、元素之間的運行,提綱挈領的在這一骨架上豐富血肉、羽毛,讓它變得完整——將現有的數學統禦,將未曾被發現、利用的數學推導出,構成一個在有序的世界中自洽、完備的,不存在任何缺陷,不丟不頂,圓潤無暇的大衍金丹……這種豐富,是一個很有趣,也很有成就感的事情。


    另有一小部分的注意力則在鏡麵球內部的黑洞上,一小部分則是一些靈光乍閃的念頭,是天鬼、風莎燕、蛞蝓、大蛇丸、金蟾、幻月的一些思維念頭——針對這些,祂就像是更高了一級別的觀察者,不為所動,卻又清晰、明白。


    是“跳出其外,又在其中”的。


    張天野手腳並用,如獵豹一般沿著球麵躍了上去,須臾就站在了風塵的身邊。手搭涼棚的遠眺了一下,說:“果然,此處風景獨好。”


    風塵道:“哪兒好了?”


    “哪兒不好了?你看這雲——什麽時候有過這麽黑的雲?這麽厚的雲?你看那閃電,什麽時候閃電的聲音,竟然被雨聲壓過去了?你看地上,那江水橫流……不是神話中,何曾見過這樣的雨?這簡直就是史詩級的災難大片。這種場麵,千載難逢,身臨其境啊。我和落落剛才說等雨停了,就到處走走看看,親身感受一下史詩級的災難大片……怎麽樣,到時候你去不去?”張天野一屁股在球的頂部坐下來,離得風塵大概有一尺多遠,避開了從球內噴出來的高能粒子,用手拍了拍球麵,又說:“你說這黑洞,吃個東西也挑。不好下口的直接就噴出來了……”


    風塵瞥他一眼,說道:“你看我能走開?你們想去就去吧。反正現在也用不著那麽多的人,我一個人觀察就夠了。”


    張天野“嘿嘿”一笑,搖頭感慨:“這可不是哥們兒不跟你分憂啊,實在是無能為力。裏麵是什麽樣,也隻有你能看見。”


    “等可以進行下一步實驗,我通知你們!”


    風塵點頭。


    “行,那我們就先撤了……”


    張天野直接閃人,連著安落和箜雲嵐一並拐走了。青丘們倒是不樂意去看什麽“災難大片”的,隻是和風塵、韓莎一並呆在這裏。過了一會兒,張天野就開了直播:


    簡易的棚戶到處都是零落的木板,地麵上的雨水濺起了一層銀色的水汽,如同煙霧一般。積水足足到了人的小腿高,棚戶區的人們不得不拖家帶口,一身可憐的淋在雨水中。有人支架起了門板,暫時的遮擋風雨,有人坐在木桶裏,在水上漂……還可以看到一隻渾身濕漉漉的黑狗,正趴在一座房子的屋頂上,狂吠不已。風是冷的,雨也是冷的,被從海裏裹挾而來的一些海洋生物在水裏歡騰……


    “這裏是我們的第一站,唐人聚居區。我們可以看到,這裏的棚戶區大部分已經被摧毀了,有人正用門板擋雨。看到那隻小黑沒有?”


    “因為地勢太低,那間房子已經淹了房頂,小黑被困住了。可憐的小黑,絕望的小黑,這時候缺了狗兒子狗閨女,不然一定會奮不顧身的救他的。受災的人太多了,不過有一個好消息,中土道門的人正努力的施救,我們可以看到那些、那些、那些……他們很努力的在奔波,茅山派的仙人們正在給人治病,傳授防疫知識……”


    三三兩兩的,穿著杏黃的、褐色的、青色的道袍,還有一些黑色道袍的道士不知從何而來,往來穿梭。


    一些人被集中在了安全區域,在這些道士的指導下去撈出了一些物品,煮薑湯的煮薑湯,救人的救人,整個過程熱火朝天。


    ……


    “幹的不錯,把那群鳥人都幹死……我在精神上支持你們!”張天野走到一個年輕的道士身邊,拍了拍道士的肩膀。這道士乃是陽神之體,質感是真實的。這些人之前就被風塵招去過,都是熟麵孔。道士見是張天野,便打了一個稽首。道:“這個,可是上尊……”


    張天野搖頭,說道:“祂才懶得有這種想法呢。這是我的個人意願——我剛過來的時候,見另一邊正賣贖罪券呢。嘖嘖,那套路……”


    在上帝的地盤兒上,神甫們集體出動,兜售贖罪券。宣揚說是這一場大洪水,就是上帝對人心不古者的懲罰:


    每一個信仰者,都必須要檢點自己的行為、心靈,拷問自己的信仰是否虔誠。是不是自己的行為招致了災禍……嗯,如果實在不知道自己是否犯了錯,那就買贖罪券吧,多多益善。用東方的那句話怎麽說來著?有則改之,無則加勉,總之這是一件隻有好處,沒有壞處的事情!


    這事兒要是換成遠東的中原地區,敢這麽玩兒,下麵早就揭竿而起、彼其娘兮了。但在美洲、在歐洲,這玩意兒還就有市場,賤皮子們就吃這一套,以為是理所當然的……


    錢——想要在俗世中擁有影響力,有錢就是第一位的。教職人員們,以及他們頭頂的神深諧這一套。


    利用這一千載難逢的機會,收割信仰的同時也賺錢,有了錢,未來就可以擁有更大的影響力……


    道士:“……”


    “讀過《山海經》吧?根據《山海經》的記載,這裏自古以來就是我中原之國土,隻是後來的人忘了……子孫不肖。現在就是一個機會,該是我們的,始終都要是我們的,加油吧,我看好你們……”張天野又拍了拍道士的肩膀。道士的心頭一陣p,心說山海經我也看了,怎麽我就不知道?這一個自古以來怎麽聽著就怎麽無恥……但,想一想又感覺莫名的有感覺啊!


    拍了一下道士,然後換了視角,又拍了一下在“河水”中劃著木桶,從一些倒塌的棚戶中撈東西的壯年。


    再出了棚戶區,展示了一下華人之外的區域裏,教堂門口搶贖罪券的盛況。張天野誇張的說:


    “看看啊,都看看啊。這真是鑼鼓先天,鞭炮齊鳴,人山人海,人山人海,人山人海……我為什麽要說三遍?因為我實在是想不出合適的形容詞了。”


    “麻痹這群人都瘋了……看,教堂塌了!”


    張天野突然指了一下教堂。


    高高的,像是一口座鍾一樣的教堂轟然倒塌……張天野是絕對不會承認是他幹的。沒錯,那一指,實際上就是教堂倒塌的元兇。這一下,人們是真的瘋了。人擁擠著人,叫囂聲亂的嚇人,販賣贖罪券的幾個教職人員被發狂的人群直接推倒在地,經過一番踩踏之後是進的氣沒有了,出的氣也沒有了。張天野誇張的叫:“瘋了,都瘋了。天啊,他們做了什麽?他們把人踩死了……”


    安落說:“我們換一個地方吧,這裏太危險了。”


    “對對!”


    張天野從善如流。


    一群看直播的人:……


    青丘醜目瞪口呆,愣了一下,才說:“我從未見過如此厚顏無恥之人!”這句話還是跟張天野學的,但這會兒用在張天野身上,沒毛病,意外的貼切。青丘亥則問:“姐姐,先天真人可以這樣麽?”韓莎:“……”然後遞給了風塵一個眼神兒,讓風塵說。風塵咂巴一下嘴,說:“真人在一個真字,他這麽做,也沒什麽毛病。”韓莎道:“但你們不許跟他學,行為上不注意,境界很容易掉下去。”


    “是……要時時勤拂拭,勿使惹塵埃的嘛。道理我們懂得。姐姐你老這麽說,好煩呐!”


    青丘未抱怨一句,就被韓莎送了一頭爆栗子。


    鑿的整個人頭一縮。


    猴子一般。


    “姐夫、姐姐,那你們的心靈達到了什麽樣的境界了?”青丘未捂著頭,問了一個大家都很好奇,卻也一直藏在心裏,沒有問出來的問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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