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夜,一行人便住進了於北溟家裏——是一個三進三出的大院子,建築透著曆史。這裏原來卻是一王府,原本的主人因為生計,將大王府作價了三千個大洋交到了於北溟這位大教授的手裏。這個價錢,絕對是“死要麵子”的價——要比市場價格低許多,而且還是主動開口,不用還價的。從這個角度說,房子的原主人還是非常不錯的,誰都喜歡跟這種講究人做買賣。於北溟得了實惠,更是不吝嗇幾句好話!


    當然……這心底下怎麽想的,那就誰也管不著了……箜雲嵐介紹說,和院子一起轉到手裏的還有許多的字畫、瓷器,最年輕的都是康熙年間的老物件。這裏不起眼的“一草一木”都價值連城。


    “那個是傻子知道嗎?被我們的大教授數著大拇指誇了幾句講究,不愧是王室之類的,一高興,字畫、家具、瓷器就直接送了!”


    “看,這椅子、這床,都是黃花梨的。你看那柱子,和紫禁城裏一樣都是楠木的。”


    “這個手爐……咦?手爐呢?”


    “……”


    箜雲嵐無辜的眨一下眼睛,正介紹著呢,突然一個卡殼——她記得自己上次過來的時候這裏好像有一個手爐來著。現在怎麽手爐就不見了呢?韓莎卻是忍俊不禁,撫著她的頭,說道:“這大夏天的誰用手爐呢?肯定是收起來了……這些物件兒,你甭管是文物還是其它的什麽物件……”


    頓了一下,道:“想要長葆不壞,唯一的法子就是放手跟前兒。要拿著去用……天天用的東西,看著最容易壞,但實際上,卻又最不容易壞。”


    箜雲嵐道:“也是啊,我怎麽就沒想到呢?”


    過了一會兒工夫,就有一個穿著樸素、幹淨的灰色褂子,年紀在三十多歲的女人過來請一行人去晚飯。飯桌上便見了剛才迴家的於北溟——於夫人則是他們一來的時候就見著了的。於北溟客氣了幾句,大家本就不認識,也沒什麽話說,隻是多和箜雲嵐說了幾句。箜雲嵐簡單介紹了一下風塵、韓莎等人。於北溟聽箜雲嵐講風塵、韓莎二人在藝術鑒賞之上極有造詣,便是心動,吃過飯後,便邀之去看自己珍藏的幾樣寶貝——最寶貝的是一件瓷花瓶,就擺在書房的書桌上,裏麵插著一朵水仙。


    花瓶上則有米芾寫的一首小詩,寫的是“攜眷釁東湖,不意春早去。岸上楊柳青,粼粼波色鬱。”題為“四月廿三閑暇,時光正好,攜眷踏青東湖,隨意一作,不足道耳。其中樂,唯斯人哉!”


    其字隨性、揮灑,有一種說不出的美感。


    於北溟介紹:“這個瓶子我花了不少的功夫,原本人家是不賣的,我就天天去看。後來老先生上了年紀,就幹脆送給我了……這些物件兒也沒個價錢,總不好明珠暗投,落在喜歡的人手裏,那是一件幸福的事。曆經了歲月,它們也都有自己的靈魂了。我住於這樣的院子,亦能感受到曆史之滄桑……”又欣賞了一件江湖上的鞭鐧錘抓的“抓”,像是雞爪子一樣的鐵質兵器,一個西洋鍾——同樣是擁有曆史的物件了。


    坐地的大鍾放在現下已不那麽精確了。但這卻是當年乾隆年間的物件,是不列顛人為了打通商路,前來覲見的時候送的禮物。


    這座鍾紫禁城中有,這位王爺的主上那也是不凡的,自然也有。洋人就是通過了這一個門路才見到了皇帝。


    風塵、韓莎不言這些物件的曆史,但其高明的鑒賞之力,卻讓於北溟讚歎不已。興致起來後,便提議揮毫潑墨——是寫還是畫,都是隨意,總歸是文人性發之後的一件樂事!


    於北溟便揮毫潑墨,畫了一塊石頭,簡單的筆觸,卻將石頭畫的有了靈魂。而後便題了一首鄭板橋的《石灰吟》,一手的字也是塊塊獨立,筆觸厚重,卻又有鋒芒棱角,當真是和詩句和畫映照的——當真是“粉身碎骨渾不怕,隻留清白在人間”的意氣。輪著風塵來,風塵便作了一副怪畫:


    畫中見山川、雲霧,卻皆以意象。粗看時隻覺顛覆了常規,不合乎傳統的繪畫,也不符合西洋作畫的規格。


    其畫作川在下,上卻托起一片雲霧,雲霧之上有山川,山川之上卻有人,川下卻有耕牛、田地。


    留白處——


    致虛極,守靜篤,吾以複觀,夫物芸芸,天地之根,玄之又玄,眾妙之門。道生之,德畜之,有無相生。色不異空,空不異色,舍色身則見空性,空性生色界,真性圓覺,真性在前,圓覺在後。故,不自生者,得其長久。


    留了年月日,書下署名,整個過程一氣嗬成。


    字,是好字。


    其中法度自然,不拘俗套,自有一番天地。對書法、繪畫有著極高造詣的於北溟自然能夠看出其中的好——書、畫,尤其是傳統的書、畫領域,講的是三個字。其一曰“精”其二曰“氣”其三曰“神”,三者具足,便是上好的書畫作品!而這精氣神,是可以看出來的——精足則於筆跡之中見其力,氣足則能見其鋒,神足則能讓人感受其意。


    精足的作品筆跡有力,或者剛或者柔,每一筆都有自己的東西;氣足的作品,筆鋒凝練,墨濃不散,力透紙背。


    傳說中,王羲之給人題扁,是力透紙背,入木三分的。


    氣足的作品,即便是差一些的紙,墨色也不會暈染,相反墨會透入到木板當中——簡而言之,氣足的作品,擁有“方向”。墨是要透下去,而不是滲開的。至於說是最為要緊的一個“神”字,就更為玄妙了——那是能將自己的喜悅、悲傷通過字來表達出來的,是具備一定的“催眠”讓人感同身受的力量的!


    你見那字,能感受其作者之哀傷、哀莫大於心死,心中同樣生出悲戚之感;你見字能感受到作者之歡喜,心生愉悅。


    這是一種“直觀感受”——即便是不識字,也能感受。如果隻有書法家才能夠感受到書法家的高明——那玩意兒不過自娛自樂的扯淡!


    “好!”


    於北溟拍手叫好,那種見獵心喜之情溢於言表。直言道:“雲嵐能拜你們為師,卻是幸運啊……我得了先生的一幅字畫,卻也是一番幸運。好一個致虛極、守靜篤,好一個舍利子色不異空,空不異色。先生心無藩籬,不為世俗所動。佛道儒三教功夫之深厚,一字可以為師矣!單隻是這一副畫,這一段文字,便是無價之寶!”於北溟學識淵博,自然知道,那短短的一行字,那畫,便是三教至為精深的學問,非是自身修養達到了那種程度,是決然不會隨心所欲到如此的自然的。


    又坐了一陣,風塵便和韓莎迴去洗澡、休息。洗了一個熱乎乎的熱水澡,習練了一番靜功——


    靜功對於風塵的意義已經不大,隻是將之當成了一個習慣。祂的心意早已超出了需要靜功來鍛煉的程度。入靜、駐脈,更多的是陪著韓莎的——要堅持一件事,一個人堅持,卻比不得兩個人堅持。


    翌日一早起來,便引導一群青丘們練功,教導其貪圖紫氣之法門,又教夭生功。張天野則是從風塵這裏學了十二工學。


    這玩意兒的“厲害”他見識過了,自然就眼熱——那種於樸實無華之中的無形裝逼簡直最為致命。


    他感覺很符合自己低調、奢華的風格。


    風塵自是不會吝嗇的,從基礎的每一個動作要領,然後到如何三協——身協、氣協、心協……而在風塵這裏,這個“三”無疑就和“道生一,一而二,二而三”的“三”一樣,其範圍可大了去了。總體而言,是三個協調,細致來說,卻林林總總的,包含了身體的諸多方麵,比之原本的十二工學難了不止是一個檔次。但習慣於祂的提綱挈領,數學模型描述的張天野卻理解的毫無壓力——


    唯一存疑的,不過是能不能做到罷了。於北溟起的卻也極早,一群人正練的興起,他便打著哈欠從屋子裏出來,身上穿著一件寬鬆的褂子,便打了一套太極拳。慢悠悠的大架舒展、大方、大開大合。


    這太極拳卻是很流行的……因為動作大方、有一種仙氣縹緲的感覺,讓人感覺倍兒有範兒。


    尤其是傳說中太極拳的宗師可是打遍京城無敵手的“楊無敵”——但實際上關門切磋,誰也沒見過太極拳是怎麽打的。


    “練完功,咱們今天學一點兒有意思的。我們來學習搏擊的一些基礎……首先,我們來學習相關的數學公式……”正抬起一條腿緩慢落去的於北溟聽的一個踉蹌,險些扯了蛋……然後沮喪的發現韓莎講的數學公式、定理他統統聽不懂:不認識倒是不至於,但也僅僅知道其中極少的一部分。


    什麽三角函數、什麽……一開始簡單的還能聽懂,等聽到傅裏葉變換和泰勒變換這兩個玩意兒的時候,早已經徹底的懵逼了。


    可那些小丫頭呢?一個勁兒的點頭……這是什麽情況?確定是聽懂了?確定是沒有跟著胡亂點頭的?


    而且看著一個一個的興致極高……我@#%……蒼天啊,大地啊,中間的空氣啊。是這個世道變了還是他在做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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