參觀完了小學、初中、高中,天色已經將晚。迴了箜府,在門房出待著的丫鬟便將自家小姐、客人一並引到了宴客廳中……宴客廳獨門獨院,入門便是影壁,隻見上麵一幅色彩鮮豔的蒼鬆迎客,皆是陶瓷浮雕上了釉色,看著分外明豔,綠色的鬆、藍色的天、白色的雲、褐色的土石、遠處的山,皆清晰宛然。轉過了影壁,便是左右對稱的方形花圃,以細小的柳條斜著插成小推高的籬笆,鏤出了一個一個巴掌大小的菱形,卻是裝飾的意義多餘籬笆的功能。


    花圃方正,平坦的不規則圖形的石頭拚成的路呈一個“中”字,算上了影壁周圍的石頭路麵,便是一個規整的“串”。


    從這一側看,影壁上卻是陡峻的青山嶙峋,飛瀑倒懸,有一種寄情山野的高遠誌趣。天空中白鶴展翅,一隻修長的腿正舒展開,像是要落在瀑布旁的山石上……整體的動作中透著一種靈動、鮮活。影壁的留白精妙、布局合理,盡顯大家氣象。這一副影壁,唯讓人想到“大道至簡”四個字——


    “這影壁不錯!不論是古今中外,但凡藝術,無不是因繁就簡,以簡寓繁。藝術的追求就是用最為精簡的結構、色彩、線條,表達最為豐富、難以標準的異象。這一副影壁,已是其中上品!”


    風塵欣賞了一番,讚了一句。


    箜雲嵐眼中飛揚出一些神彩,高興道:“姐夫你真厲害。一眼就看出了這影壁的好!”箜雲嵐介紹說,這是箜家落戶太原的時候,她的父親箜妙成親手製作的,一正一反,一麵蒼鬆迎客,一麵靈鶴飛瀑,平京著名的教授於北溟看過之後,評價和風塵的如出一轍,不止一次的試圖把她家的影壁給弄走。每一次過來做客,也都要來這裏看了又看,愛不釋手,要不是因為工作的原因,難以分身,說不得就要在她家長住了——每天也不幹別的,就看著這影壁就好。


    原話是:“吃的我自己帶,住的地方你也不用給我安排,就讓我在這兒守著這塊影壁就可以了。”


    還罵箜雲嵐的老子箜妙成是“暴遣天物”,更是感覺老天瞎眼,明明是一個可以揮毫潑墨的藝術大師,可偏偏卻一身銅臭——安安靜靜的搞藝術作畫不好嗎?一天畫個幾十幅,讓咱們看著也好啊……做什麽生意?搞什麽財政?


    藝術家就是要“視金錢如糞土”滴!


    箜雲嵐道:“後來,於北溟就給我爹起了個雅號,叫‘招財’。本來呢,是希望我爹迷途知返,別再在商界亂搞了,誰想我爹可是很樂意的,‘招財’多好,招財進寶,財源滾滾。於北溟徹底沒了希望,也懶得跟我爹說話。但是這影壁還是要來看的……每次學校放假了,就死皮賴臉的搬過來住一段時間,還跟我爹要一些塗鴉之作!姐夫,你知道最可樂的是什麽嗎?”


    箜雲嵐小嘴巴巴的講自己的老爹和她的叔叔於北溟的小段子。


    ……


    箜妙成是被於北溟煩的不行,又一次惡搞,就幹脆畫了一個人類曆史上第一幅卡通畫,畫了一張小雞吃米圖。


    那小雞……隨意到敷衍的一個圈是腦袋,一個圈是身子,雞腿畫的和樹枝差不多,整整一張紙上就畫了這麽一隻雞。


    米?不存在的……


    夠“敷衍”吧?可於北溟卻樂嗬嗬的將畫兒收了,還掛在了自己家的客廳裏。逢人便請人欣賞這一幅畫。講起其中的簡單、筆法,不經意間流露出來的神韻,都是滔滔不絕,猶如黃河泛濫一發而不可收拾——小雞啄米圖真的好嗎?是真的好。但高度精煉到這種程度的畫作,能夠欣賞的人,卻少之又少。小雞啄米圖中有箜妙成的一些對老友的戲謔、調侃,但送給老友的畫,卻又怎麽會真的敷衍呢?


    那一種童趣,純真,是躍然紙上的。於北溟說:“看懂它的人,可以在其中看到童真純粹,宛如頑童,是一種難能可貴的赤子情懷!”


    自己有個牛逼爸爸,那當然是一件值得驕傲的事情。所以箜雲嵐很驕傲,將她於叔叔說的好話一個字不拉的背了出來——這些話出自於於北溟的報紙專欄。反正報紙約稿這樣的大師,那真的是“我寫什麽你發什麽,不許嗶嗶”的,所以報紙上不止一次的,提到過箜雲嵐的父親箜妙成,也不止一次的惋惜……


    好好的一個藝術大師,一個國學家,一個本來應該站在大學的課堂裏教繪畫、教文學、教國學經典的全能型的大師。


    怎麽就一身銅臭呢?


    屢屢的,希望箜妙成可以“苦海無邊,迴頭是岸”。甚至於還故意挑唆著想要和箜妙成打一打筆仗,從而喜歡上這種報紙上唇槍舌劍的快哉,讓箜妙成感受到經商是一件多麽無聊的事情……然並卵,箜妙成從頭到尾一個字都沒迴應。


    韓莎道:“妙趣天真……若是真的如此的話。那你家不是要一門兩真人?莫不要把修士界的人嚇死不成!”


    這“先天真人”多難得,比大熊貓還珍貴。你家竟然有希望在同一時代冒出來兩個,而且還是父女——這要是傳揚出去,簡直就是和北宋蘇軾一家人一樣的美談佳話。箜雲嵐嬉笑道:“姐,這你怕是要失望了。我爹呢……他給我說過!國計民生,歸根到底就是一個錢字,所以這一輩子,他都跟錢杠上了。”


    “啊?”韓莎莞爾。


    箜雲嵐道:“相比什麽先天真人,他更在意的是生計。藝術再好,不能當飯吃。大師好當,寫一篇文章,能給人一點兒光,但隻有沉下心來去改善,去改善,那人才能好過。錢是銅臭,是因為他們不缺錢。一個教授一個月的工資就幾百塊大洋,能在平京城裏買一個還算不錯的院子。普通人……”


    “不同樣站在泥淖中,誰又知道那種苦呢?姐夫……”箜雲嵐難得的認真了一些,動情的說道:“或許你們來早一些,我爸真的就不愁了。看著人們不缺吃喝,不會為溫飽發愁,真的能成先天真人呢。”


    “這件事也不是我一個人說了算的。這種大政決策,沒那麽容易!”進了宴客廳。宴客廳內已經上了飯菜,皆罩了保溫罩。


    粗略一數,滿滿的一個長條大桌上,竟是足有三百六十五道菜。憑著氣味隱約分辨出有六十多種食材。


    這一頓飯可見功夫。


    中午的時候,因為時間倉促,所以隻是家常菜。但晚上這一頓飯,箜府卻拿出了宴客的最高規格,廚房裏整整忙了一個下午,每一個細節都顯示著箜家對風塵、韓莎這兩位“小姐師”的敬意——好吃不好吃且不談,光是這一份心意,便讓人感覺周到。箜雲嵐揭開一個蓋子看了看,裏麵是一隻鳳凰形狀的拚盤——這個不是用來吃的,而是用來看的。這一桌子菜,有一大部分都是用來看的。箜雲嵐說:“姐、姐夫……我媽這次可是下了大本錢了。這一桌子菜甭管味兒怎麽樣,規格上絕對是夠夠的!”


    風塵點頭,道:“看出來了。一等國宴。是隻有招待皇帝、總統的時候才會弄得。不過現在也沒皇帝了。你那個革黨二姐夫還在和國控蘿莉……”


    箜雲嵐“切”了一聲,厭棄道:“要不是看他的聲望,二姨也著實是想為這個民族做些事,會看上他一個有婦之夫?而且還是拋家棄子,遙控指揮的貨!”


    “什麽控蘿莉的,你就跟雲嵐說這些?”韓莎揪著風塵的耳朵,將人揪的側彎了一百二十度,又狠狠的拽了幾下,“怎麽說也是雲嵐的二姨夫,有你這麽當著孩子的麵編排的嗎?即便不是東西,你也不能這麽說……”


    “哎哎,我錯了,莎莎你放手,耳朵都要掉了。”風塵可憐巴巴的求饒。箜雲嵐笑的打顛兒,也道:“姐你就放了姐夫吧。我覺著姐夫的話一點兒錯都沒有,這種宴,最有趣的是之前,比如這樣……”掀開了一個保溫罩,將裏麵的一隻肥嫩的烤雞一翻,從下麵撕了一條腿,然後原樣偽裝好。三兩口吃掉了雞腿,隨手一扔,就準確的將雞骨頭扔到了房頂的房梁上麵……那嫻熟的手法,顯然不是第一次幹!


    韓莎鬆開風塵,指著箜雲嵐道:“你這妮子,當著我們的麵偷吃,是不是太不給我這個當師父的麵子了?”


    箜雲嵐一抹嘴裏的油:“反正吃都吃了,變不迴去了。”


    “想要賴賬是吧?”


    “不是……姐,咱們捋一捋。這偷,什麽叫偷呢?不告而取謂之偷。我這充其量也就是拿,是在你和姐夫的目擊下,在你們沒有反對的情況下拿的——再說了,兩條腿的雞是雞,一條腿的雞那就不是雞了。那是金烏,是太陽神的後裔。後羿射日知道不?biubiu的射下來九個,就是這玩意兒……而且,等等,我還沒說完呢。姐你們是神仙中人,用凡人的東西來宴請,逼格也不夠啊!”


    風塵、韓莎:“……”


    韓莎幹咳一聲,說道:“我隻是想要糾正一點兒——金烏三條腿,不是一條腿。”然後跟一群青丘們說:“不許跟她學,胡鬧,知道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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