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是夜來,天色灰暗,空氣中似有一點、一點的黑色斑點,如老舊的黑白電視機屏幕上的雪花一樣跳動……一張、一張的將報紙疊好,整整齊齊的摞在茶幾上,風塵做了一個很用力的擴胸動作,便見祂的胸發酵了一般,向外飽滿的擴張了一下,雙手十指交叉,手心向外,用力的朝著前方推了一下。一下擴胸,一下推,竟有一種慵懶、雍容之風情。風塵道:“去吃飯吧。”


    “你裝鑰匙。”韓莎一手提了一個女款坤包,包裏隻是裝了一些紙巾、法郎……包的主要作用,也就是裝飾之用。


    二人出門之後,便去餐廳。此時餐廳的人不算多,才坐了三桌,一桌是一男一女,女的穿著一身厚實的青布長裙,上衣是一件淺藍色的棉襖,幹幹淨淨。頭發則是時下較為流行的大波浪,男的穿了一身長袍,一頭極短的短發,顯是刮過沒有幾天長出來的;另一桌則是三男,穿的西褲、馬甲,一派西式打扮;最後一桌,則是四個分別穿著藍、綠、紫、黃色旗袍的時尚女子,其中藍色旗袍的女子手指間還夾著一根細長的女士香煙……風塵、韓莎進來的時候,三桌人不由朝二人看了一眼。


    “服務生……”


    風塵、韓莎選了一個靠窗的位置坐下來,喚服務生過來。


    服務生帶著菜單過來,問二人:“您二位要些什麽?”


    韓莎接過菜單,一邊翻看,一邊說道:“先給我們弄一壺好茶,然後牛排煎兩份,稍微焦一些,有辣醬的話,給我們弄些辣醬。生菜……這個季節估計沒有,這樣,你給我們上一些沙拉吧,用辣醬拌,少一些。麵包四片,一人兩片……”


    一邊翻菜譜,一邊點菜……韓莎點的東西很是個性化——就比如牛排,一般人點頂多是要求幾分熟,但韓莎卻要求表皮焦一些,沙拉要用辣醬拌,每一樣菜單上都有,但卻都提出了很私人的要求——每一樣都是進行了私人訂製。服務生大致記錄了幾筆,等韓莎說完,就確認了一下:“女士,您確定嗎?”也不怪服務生疑問、確認——因為來這裏吃飯的,無論是中國人還是外國人,都沒有提出過類似的要求。


    “就這些,你要記清楚……快一些,我們有些餓!”韓莎禿嚕出一串純正的法語,作為餐廳的服務生,聽懂法語、英語是最基本的,所以服務生連忙就走了。


    韓莎吐一吐舌頭,對風塵說道:“我的法語還行吧?”


    風塵失笑,說道:“嗯。”


    ……


    事實證明:在這樣一個時代,一口流利、純正的法語說代表的不僅僅是地位,而且還有效率!


    略微焦了一些的牛排、辣醬拌的沙拉、麵包片一樣一樣的端上來。在服務生要走的時候,風塵就叫住服務生:“稍等……再給我們拿兩雙筷子。”刀叉吃牛排還行,但要是用刀叉去吃沙拉,那簡直……畫麵太美了。反正,吃沙拉,肯定是用筷子好的。服務生遲疑,道:“這、這……先生,我們這裏是西餐廳。”


    風塵說道:“兩雙筷子,這裏沒有,你可以去別處借。要不然吃沙拉太不方便了,ok?”


    服務生還能說什麽?


    去請示領班,然後就從後麵帶過來兩雙筷子。筷子的質量很好,夠長,握在手裏沉甸甸的。一手拿叉,一手持筷,本來用來切牛排的刀對二人來說毫無用處,直接就用筷子和叉子很靈活的將牛排片成了小條,然後用筷子夾著麵包吃。一口麵包夾牛排,一口沙拉,二人吃的不緊不慢,卻引人側目——西餐廳用筷子這種事是“獨一份兒”,在場的三桌人算是大開眼界了!


    but最不可思議的,絕對不是用筷子吃西餐,而是風塵、韓莎那輕描淡寫的用筷子、叉子分牛排——


    巴掌大小,一英寸厚度的牛排,在二人一手叉子一手筷子的丕剝之下,就像是紙糊的,變成了一條又一條,其技藝之嫻熟,手上的力量之大,每一樣都是那麽的不可思議。毫不浪費的將牛排、麵包片、沙拉全部吃完,擦拭了一下嘴角。那一男一女的一桌的男子便起身走過來,和風塵、韓莎打了一個招唿:“不知二位如何稱唿?在下東方韻,大沽口私人偵探事務所探長!”


    “探長?東方先生有事?”韓莎笑吟吟的問了一句。


    東方韻道:“沒有,隻是認識一下……多個朋友多條路。做我們這一行的,自然是希望能夠多認識一些奇人異士的。”


    韓莎道:“我們算不上奇人異士吧?”


    東方韻“哈哈”大笑,說道:“我剛注意你們分牛排,旁人用刀子都做不好,你們卻用一雙筷子、一個叉子就完成了。這不算奇人異士,什麽又算奇人異士呢?”


    風塵道:“熟能生巧罷了……吃的多了,手法自然也就熟了……”


    風塵、韓莎二人起身。


    叫來服務生結賬。


    一張整鈔換了一些麵值不等的零錢,隨手裝進了韓莎的手包中。隻是簡單的和東方韻點了一下頭,二人就離開了餐廳。外麵的天色已經全黑了,餐廳外的一應道路兩側都亮著路燈,將整個友誼國際的地皮都照的透亮。二人跟著指示牌一路進了夜總會,隨意的找了一個卡座坐下來,舞台上已經開始了暖場的表演:樂隊正奏著歡快的音樂,不時的有衣冠楚楚的人物從外麵進來。


    舞廳內一片堂皇,人來人往,有男有女,逐漸坐了大半。舞台上的表演也正式的開始了,一個紫色頭紗遮住了半張臉,紗如一片闊葉的女歌手穿了一身長袖魚尾連衣裙,在麥克風前扭動腰肢,唱出了一陣靡靡之音……


    接著是舞蹈表演……


    出了大腿有看頭之外,從藝術的角度上講,舞蹈很糟糕——不,根本就算不上舞蹈,刻薄點兒說,還不如什麽廣播體操好看。但在這裏,在這一個娛樂匱乏的時代,這已經是夜總會裏至尊的享受了。


    然後,又是歌曲……期間夾雜了一段小提琴獨奏倒是很不錯。表演者是一個意大利大帥逼,引的賓客們一陣歡唿,氣氛熱烈無比。


    “二位麵生,是第一次來上攤?”一個一臉和氣,略胖一些,穿著絲綢長袍頭上見花的,四五十歲的老頭兒端著酒杯走過來,“小薩,給這一桌上兩杯紅酒……鄙人馮金海,是這裏的管事。常來玩兒。”


    “我們是來看比武的,就是那個什麽王開山和阿瑞斯的。”韓莎說了一句,對馮金海點點頭。


    “對,最近就這場比武最熱鬧……”


    服務生送上了紅酒。


    韓莎端起杯,抿了一下,對風塵說道:“你嚐嚐,我覺著酒還行。”風塵夾了杯腳,亦品了一口,祂對酒從未有過好感,所以也喝不出香甜來。咂摸一下,說道:“我就不糟蹋東西了,你喜歡就你喝吧。”韓莎皺一下鼻子,哼道:“美容養顏的欸!”


    馮金海道:“王開山是國術館的教授,手裏是有真功夫的。那個阿瑞斯別看人高馬大,卻不一定是王教授的對手。”


    風塵問:“王金山有真功夫,馮先生見過他跟人打沒有?”


    “人家都是閉門切磋的,咱們哪能見!”


    舞台上的幕布拉了起來。


    馮金海指著舞台,說:“紅玫瑰要上台了。她可是這裏的台柱子,唱歌好,人也會說話,我有事,先走了……”


    幕布開啟,霓虹閃爍,紅玫瑰一身無袖旗袍,手上一雙白色的長臂手套,唱著這個時代的主流歌曲——


    節奏很慢,但曲調悠揚,讓人有一種泡在溫泉裏的感覺。


    一番表演之後,夜總會真正的熱鬧才算是開始。


    賓客們隨意的走進舞池,跟著和緩的音樂跳舞,舞步、動作極其簡單,就是跟著節奏搖啊搖,像是小河裏隨波逐流的小船。一男一女,輕輕的凝視,隨著動作搖擺,的確是一件很愜意的事情。韓莎拉著風塵,在舞池中搖擺了一會兒,感覺很不盡興,就找了樂隊,問有沒有熱鬧一些的曲子——譬如踢踏舞的曲子。


    還別說,這一群原裝、進口的外國佬樂隊還真的給力。價錢到位的情況下,立刻就變成了那種歡快的踢踏舞舞曲。


    韓莎拉著風塵,雙腳不住的踢踢踏踏,發出快節奏的聲音,不時還玩兒上一些花活兒,走出六親不認的鬼步……


    樂隊裏的薩克斯、手風琴看的興起,也跟著跑進舞池裏跳起來。


    相比那種慢悠悠的節奏,他們這群人實際上是更喜歡此時此刻的那種熱鬧的。隻是這種踢踏舞在場的人沒幾個會,整個現場也就變成了一群人圍觀風塵、韓莎跟樂隊之間互動。韓莎若無旁人的拉著風塵的手,口中不時的發出一些“吧啦吧吧”的聲音,將大眾娛樂的時間變成了個人表演。跳了足足有十多分鍾,二人麵不紅心不跳,迴到了座位上——然後,紅玫瑰就開始第二次登台、表演。


    風塵叫來了服務生,將剛剛的紅酒賞賜給了服務生,又要了兩杯果汁。


    紅酒的味道真不如果汁。


    尤其。


    這會兒的果汁都是純天然、鮮榨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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