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層光彩,似蟬翼一般輕巧、透明,半遮半掩,似給風塵的陰神上了一層色……不真實的如夢幻泡影,隻是出了,便不增不減,保持了毫末之狀態,附著於陰神之表,繚繞如煙霞,嫋嫋輕盈,卻是本身不動,卻似“流動”的。散落的一點、一點斑駁的光彩,重新於虛空中點燃,像是一點一點的星火,逆反投迴——


    便似之前,洗練時,光屑離散的倒放,原本熄滅的,重新點燃,原本暗淡的,重新光明,原本寂滅的,重新生生。


    一點一點的光,紛紛擾擾,多的如同六月間草叢間的流螢。


    流螢倒卷,飛向那一動不動的人,靜默、安逸,在一投入那一層薄的幾不可見的光彩之中後,便熄滅其中,成為了光彩的一部分。那光彩依舊是不增不減的,越來越多的光點,越來越多的投入,一切都那般無聲、無息,更遠處、更多的光點,也在如繁星亮起,便是漫天的繁星與之相比,也都黯然。甚至那一些光點,已不屬於原本風塵的見識、閱曆,卻為那冥冥之中,一線晦澀的共性,串聯、溝通,亦投入過來。這是何其震撼、驚人的一幕……一直過了夜半,那光點才依稀少了許多,還有亮起的,卻為不可查。


    這是何其震撼、不可思議的一幕?


    含沙都為之癡了。


    她已不去思,不去想,隻是看這一切,生出歡喜。心中暗道:“這便是陰神至於極後才有的智慧嗎?”


    整整一夜的時間過去了她都不曾覺察,一直到東邊的天空亮起了一抹冰冷的紅色,那一種紅,將風塵的陰神亦渲染成了一樣的紅色,卻多了幾分深沉,陰神的表麵,一層七色的光圈勾勒出了風塵陰神的輪廓。


    終於,所有的光點盡去,風塵的陰神便“活”了過來,隻覺一種說不出的清爽。風塵一睜眼,就看到了含沙,又見了天色,說道:“一下子,竟過了一夜!”


    含沙目光盈盈,問:“怎麽樣?”


    風塵默一下,道:“說不出,說不上!”那是一種冥冥之中,極為奇妙的感覺,便是意會也難以做到。若是要強行的解釋一下,那應當就是一個土坯房子變成了一座利用鋼筋、混凝土建造的主體,磚石為填充的大廈。是一種徹徹底底,於內於外,都不同的構造。但風塵卻已經想不出更好的比喻。但說起“感覺”這種主觀之外的東西,風塵卻顯得很明確:“我知識、閱曆,一切後天之見、識去後,已無所覺。卻以射影以為觀察,二者皆我本人,倒是明白了其中的關竅!”


    一風塵、一射影,兩個陰神,卻同為一人。是故原本不應被觀察,處於“黑箱”的一種狀態,就被風塵察覺,觀測到了——


    當風塵陰神至於透明、純粹時,一切後天的,包括是先天由母胎養出、生成的三魂中,一些本身就攜帶的不完美,一些殘缺,一些bug就都在那種停滯的狀態中,或被修複,或被剔除,成就了完美。


    這一個過程並不是一個自然的過程,而是一個“人為”的過程,就像是磨一把鏽跡斑斑的刀一樣,風塵是刀,射影是磨刀人。


    先以大磨石蹭去鏽跡,隻剩下刀的本身:一切後天見識,都因此消失。再以小磨石細細的研磨:研磨三魂之構架,磨至於完美。


    再之後,業已完美的魂,便重新拿起了曾經的閱曆、見識、知識,重拾後天的一切。重拾的這一切,都融於一爐,成為了魄的組成。那一種幹幹淨淨,清清爽爽,重新合理的排布之後,有許多的玄妙亦隻有在歸於身體之後漫長的日子裏,慢慢的顯示:身體會因此朝著完美的方向蛻變,於魂合。


    含沙說道:“這,是不是算是陰神中的真神了?真人,是放下之後再拿起。真神,便是陰神的放下,再拿起!”


    風塵道:“若不是有射影,我也不能做到這一步。”說著,便心頭一動,和含沙說道:“以後咱們留意一下,或許也可給你找一個,一體雙神,便也可以這般洗練陰神,至於極境,成就陰神之中的真身了。”


    含沙糯聲道:“我的真身可承受不了。”含沙至於風塵跟前,輕輕環住了風塵陰神的胳膊,一種強烈的虛幻、失真之感便傳遞過來。


    含沙一說,風塵這才注意到自己的身體——他的臉色很差,皮膚雖然依稀細致、光潔,卻能夠感受到其中原本充沛的體力、精力的流失。射影一出體,風塵便歸於身體。射影說道:“隻是注意了,卻沒想會如此耗費體力、精力。若不是你提醒我,我都不注意已經到了這樣的境地!”


    注意、寄神,都是會消耗體力、精神的。而他卻結結實實的注意了一整夜,將自己的陰神洗練到了極致。


    風塵迴到了身體,完美的魂和重新被構架的,同樣圓潤無暇的魄,對身體的感觸也更加的清晰,已經達到了一種極致——極致到了可以清楚每一絲、每一毫的肌肉纖維,感受到其中最細微的變化。於是,也就能更加細致的感受到自己的身體是多麽的疲憊,甚至於在無知無覺中,度過了兩次極限!


    射影道:“要調養好身體,使之飽滿,下一次洗練我時,卻要至少一個星期才行。含沙,你也出神一晚上了,迴去吃些早餐,休息吧。好好睡一覺,我把你放背包裏!十八作我自己練習一下就行了,等身體恢複一些了,便也睡一覺。等睡起來,咱們就去給六覺道友送行……你睡吧!”


    含沙迴了身體,風塵便將它放進了自己的背包中。拉鏈稍微拉了一半,便背著出了房間,出了院子,找了一塊不錯的地方,開始練習十八作!


    十八作一起,風塵隨心動作,任性自然。體內的氣在十二正經中行,一切都在有意無意之間,一遍動作,風塵的氣力就恢複了許多,雖不至於飽滿,卻也沒有了那種疲憊。隻是作的過程當中,卻覺處處不能如意揮灑,充滿一種晦澀滯感——身體的不完美,靈魂的完美,這一種互動,感覺卻分外明顯。


    風塵隻是練了數次,便不再繼續:一夜的疲憊,對身體的消耗,不是幾次十八作可以徹底恢複的,是需要慢慢調養才行……


    去吃了早飯,正見著了幾個同事,便打了個招唿。同事問他:“今天準備去哪兒玩兒?”風塵便說有事,可能不去玩兒了。吃了早餐之後,就迴了自己的院子,結結實實的睡了一覺,這一覺一直睡到了上午十一點鍾。


    吃過了午飯之後,風塵便打了一輛車去俞錢兒家所在的村子,也不用人引領,便直覺的出了村子,找到了六覺、見性、見慧和阿淑,便是俞錢兒的父親也不在場。風塵來了之後,在場的便成了五個人,還有一個含沙!


    六覺盤膝坐在一個蒲團上,麵色平靜。兩位真傳一位俗家三個弟子卻都麵有悲色,生死離別,無疑是最令人心痛的。


    “風道友來了,兩位道友請坐!”


    風塵點點頭,便在六覺對麵坐下來。含沙則是坐在了風塵的腿上,正盤坐成了一個小窩,坐著很舒服。


    六覺和三位弟子說道:“生老病死,乃是人之常情。你們不必悲傷。待我去後,見性、見慧你二人萬要勤勉,若有不通、不明之處,可詢風塵道友。風塵道友指點你二人,可為半師,你二人當稱先生——另外,我已將門下經卷、藏書皆托於風道友,你二人在我去後,要將之盡數交與風道友。”


    “非是我不願將經文留於你二人。隻是不為真人,不能觀其精微,見的多了反倒放不下,若是留著,你二人定會觀看,阻礙道途。再者,交於風塵道友,換來一個半師,能在我去後繼續給你們解惑……”


    六覺的聲音中聽不出絲毫的疲憊、老態,真人自有真人的神異。交代了親傳弟子,又交代視之如女一般,從小看著長大的阿淑:“你雖在塵世,但也得了我的法門。為師也希望你有朝一日,可見真人,有所成就。自古之真人,由小時便學的成道幾無,反倒是半途入道的,多有建樹,紅塵權勢、欲望,很迷人。看透了,放下了,再拿起來,也就成了……這些是教不來也學不來的。”


    阿淑道:“師父,弟子明白……”


    “我那孫兒……”六覺麵顯慈悲,對風塵道:“她是有慧根的,若是可能,也希望道友照拂一下。總之見性也好,見慧也罷,我那孫兒也是,都希望你能多少照看一下……不需要耳提麵命,隻是關口的時候,當頭棒喝便可!”


    風塵頜首,應聲道:“這些自是應當!”


    遂,便不見言語。


    一行人隻是坐、等。


    等待六覺圓寂那一刻到來。某一刻,六覺便開始念經,是念的金剛經,翻來覆去的念,聲音中的佛意越發恢弘,其麵目上更是顯出了一些金色,像是蒙了一層金紙一般。當念到“般若波羅蜜多”時,留覺的聲音便戛然而止。射影便看到一尊金燦燦,毫光綻放的法身自六覺身上出,其形有三十二般異象,大異於人。那法身見了射影,異色連連,透著一些不可思議:“風塵道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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