紅馬沒有把關一嵐帶迴成都府的那家旅棧。

    受驚跑出桃林,它便越過官道,進入另一邊的山野。這裏,離成都府和青城山都遠,已經完全走出了楊家和劉家兩家一切人的視線。

    紅馬的背上是一個渾身染血的人,俯在馬背上,身子下麵還壓著口關刀。

    路上遇見的農人,大都膽小怕事,誰也不敢攔下馬兒來看個究竟。

    紅馬不吃不喝,足足走了一天一夜,在一處左邊是山右麵臨江的小村邊停下來,先走下江岸飽喝了一氣江水,才慢慢地臥在江邊的沙灘上,“噅兒!噅兒!”叫了起來。

    “娘!快來看!馬背上有個死人!”一個小姑娘的聲音響起來。

    那在江水中洗衣的年老婦人起身走過來,蹲下身去試關一嵐的鼻息。“還沒有死呢!來!月兒!幫忙扶到娘身上,背迴去讓你爹給治。”

    婦人背起關一嵐往家走,月兒在旁邊扶著,紅馬背了關刀走在後邊。夕陽晚照下,好一幅人世間相濡以沬的動人畫圖。

    靠山根的一座草屋。

    婦人把關一嵐放在一張木板床上,喚道:“月兒,去地中尋你爹爹!”

    月兒姑娘正在給馬喂草料,端來好些黃豆。聽到母親聲音,應道:“曉得!我去了!”

    房中,婦人細心地擦去關一嵐臉上的血跡,看到了一張青秀稚氣的臉,禁不住“啊”地叫了一聲。

    好熟悉的一張臉,和自己十年來日思夜想的那張臉何其相似。真是我的苦命的孩兒自己迴來了麽?老天爺真的可憐我們母子麽?婦人的雙目中淚水長流。把頭輕輕靠在關一嵐的臉旁,膽顫心驚地聽著那似有若無的唿吸,心情漸漸地緊張起來。

    “月兒娘,人在哪兒!”院子中傳來一老年男子的聲音。在婦人耳中無疑上天降下的福音!

    “快!在川兒房中!”婦人道。

    那男人奔進屋來,見到妻子滿臉淚水,問道:“娥妹,你怎麽了!”

    婦人更傷心了,把手向關一嵐臉上一指,哽咽著說不出話來!

    男子看向關一嵐的臉,如遭雷擊!竟傻呆呆地站住不動了!

    “月他爹,你幹什麽?快救人啊!”婦人搖著男子的手臂道。

    “像!太像了!”男子總算清醒過來,忙伸指搭上關一嵐腕脈。

    “唉!脈搏都快沒了!”男子歎氣道。

    “沒有救麽?”婦人急道。

    “有是有救,但要動用祖上傳下的那顆續命金丹!”男子道。

    “那還等什麽?快找來啊”婦人道!

    男子轉身出去,走進內室,在一個櫥櫃中翻出一隻小鐵盒,拿著奔出內室。小屋內,男子把鐵盒打開,一股異香即充溢小屋。去掉一層紅布,一顆紅色的丹丸躍入婦人眼簾。

    “怎麽用?”婦人問道。

    “本來可以吞服,他昏迷不醒,隻能用水化開,一點點喂下去!”男子道。

    婦人忙找碗找水化開丹丸,用小匙子輕輕撬開關一嵐的嘴,一匙匙慢慢地喂下去。碗中藥喂完,婦人頭上已是大汗淋漓,一多半還是因為關心所至!

    “爹!娘!吃飯了!”屋外的月兒喊道。十一、二歲模樣的女孩,不僅已經將母親放在江邊的衣物洗迴來,還煮了一鍋玉米粥,醃好了幾頭大蒜還有紅辣椒。

    婦人和男子收迴定在關一嵐臉上的目光,戀戀不舍地走出屋外,享用他們勞作了一天的晚餐。

    “娘!大哥哥醒了麽?”月兒問道。

    “沒有哩!”婦人答道,眼眶又是一紅。

    男子見狀忙道;“別和村裏人講這件事,明天把你哥喊迴來,就說,就說那馬是他騎迴來的!”

    月兒乖巧地應道:“曉得了!”

    婦人整晚都守在關一嵐身邊。男子要換她,她堅決不幹,隻讓男子換下關一嵐紫色的外衣和所有內衣,守在床邊洗得幹幹淨淨。

    關一嵐服下金丹後唿吸平穩了許多,不能吃東西,婦人就喂他涼開水,輕輕說一些自己的兒子三歲多時失蹤以前的事兒。關一嵐聽沒聽見對她不重要,她要的是這可以憶舊的機會。

    第三天,婦人的兒子從附近古城鎮的軍營中請假迴來。兩相對照,躺在床上的關一嵐與他果然十分相像。他帶來了軍營中所發的一些傷藥,再加上他的父親從山上采來的草藥,外敷的內服的就都有了。

    見到火紅馬,這青年的眼睛放出光來,他把妹妹月兒抱上馬背,自己跳上馬坐在身後,兩腿輕輕一夾,火紅馬便甩開四蹄,在曠野中奔跑起來。關刀當然已由婦人收在關一嵐床頭,她怕他一清醒過來便要找他的兵器。

    “哥哥!我們騎馬去哪兒”月兒問道。

    “去打隻野味待客!家裏沒什麽好的可吃,受傷的人可是要補身子的!”做哥哥的答道。

    “娘說了可以殺雞的!”

    “那幾隻雞留著下蛋換鹽吃!哥哥給你捉兩隻野兔子!”

    其實,雞蛋都變了雞蛋羹進了關一嵐的肚子。婦人唯恐他餓著,把留著換鹽的雞蛋一天三頓,每次一個蒸成蛋羹喂進了他的口中。

    男子則去江邊釣魚!今天的晚餐就是他釣的一條肥鱸魚做的紅燒魚,以往這些魚是要賣給魚販子換成秦半兩或五銖錢,積攢起來給家人買點衣衫鞋襪之類。

    月兒和哥哥提了一隻野兔幾隻山雞走進院子,就聞到了紅燒鱸魚的香味。一家人圍著飯桌坐下,婦人給男人和兒子都斟了盅酒,祝禱道:“天可憐見!迴來的是我的親生兒子!”

    男子道:“明天去關帝廟上個香吧!關老祖宗會保佑他的後人!來!川兒!幹一盅!”

    爺倆酒盅相碰!心意相通!雙目相視,竟一同哈哈大笑起來!

    “爹!哥!你們笑什麽嘛!”月兒問道。

    男子道:“我與川兒想的都是一家人馬上的團聚,那把關刀本關家之物,外姓何堪佩用?床上哪小子,不是我的兒子迴來會是誰?”

    “是啊!”婦人眼睛一亮!這麽明顯的事,自己怎麽想不到?

    小屋內,婦人坐在關一嵐床頭,一會兒摸摸他的頭頂,一會兒撫撫那把關刀,嘴裏呐呐地念叨道:“兒子,你要急死娘親麽!娘都守了你七天了!你怎麽還不醒來?不親耳聽到你叫娘,娘的心裏還是空空的啊!”

    奇跡出現了!關一嵐的兩隻眼角都流出了淚水,婦人看見,竟然驚呆了!“鳴鷹!我兒子聽見我的話了!他在流淚呢!他一定也在想娘!我可憐的兒子!”婦人號淘大哭!

    男子和兒女一齊衝進屋來,見到流淚的關一嵐和痛哭的婦人,齊都唏噓不已。月兒伏在母親膝頭,陪著老人默默地流淚。

    除了流淚,關一嵐沒有醒來的跡象!他的生命特徵十分明顯,唿吸也日趨正常。身體上的外傷已經平複,內傷難道無法痊愈麽!或者,他的腦部遭到猛烈打擊,將長睡不起?

    男子輕輕拿過關一嵐的手腕,一試脈搏,幾與常人無異,問自己道:“奇怪,這小子應該康複了啊!為什麽就是醒不過來呢?”

    事實上,關一嵐能很快恢複到這個樣子,已經是關氏祖宗顯靈了!那顆續命金丹重新整合了他幾乎粉碎的內腑,“天殘掌”造成的主要破壞得到治療,人就已經不會喪命了!但關一嵐是運起十成十功力硬鬥“天殘掌”的,玄字二訣造就的內力被轟散,就包括他大腦中的一切相關的意識也片羽不存!體傷有靈藥建功,意識的恢複卻必須慢慢來,僅此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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