桓玄下了早朝後就打算迴府,中途被一小童遞了請帖,受邀到流年記一局,落款一個錦字。


    桓玄第一個想到的就是天錦。


    「果然是你。」


    桓玄剛進流年記,就有一個年輕女子迎了出來,也不過問,直接將他引上二樓走廊的最裏端。雖是裏端,卻不狹隘,拐一個彎踏進去,又是一個別致的茶屋。


    「怎麽,不想見到我嗎?」


    天錦原坐在窗戶前,窗戶外是一片湖,視線可以放得很遠,也沒什麽人會注意這個小小的窗戶。


    風采照人的人兒起身相迎,一身緊緻素衣,落落大方的起身相迎。


    桓玄溫婉一笑,見得天錦如此隨意,不由得心頭一暖,幾番酸楚湧上心頭,「隻是謝府一事後,我們就沒有再這樣好好聚過了。」


    天錦揚起嘴角,微微笑起,開闊中帶著無奈,「現在的你已經今非昔比,確實很難再見了。」


    當時他還不過是沒有自由受人監管的人質,而現在已經是南朝堂堂相國大人,多少雙眼睛注視著他。他走到哪,見了什麽人都可以讓有心人暗暗揣摩許多。


    「你也一樣。」桓玄如此說著。


    誰又會相信,當朝皇帝親封的公主殿下,在多年前不過是謝府的一個小妾。初次見她時,她還披散著頭髮,一身素色一群,絕美而瑰奇。


    一路走來的崎嶇,都成了多姿多彩的往事。


    而最不堪迴首的就是往事。


    「坐吧。」天錦說著抬了抬手,將桓玄引到窗台邊。


    窗台下放著一張桌塌,人坐在窗口一邊閑聊一邊飲茶,還能時不時的看向窗外的美景,著實愜意。


    「近日傾城可好?」


    天錦看似無意間的一問,桓玄心頭一驚,麵上卻是自若安然,「她一直都好。倒是錦公主,剛剛經歷了一番波瀾。」


    「過去的事,都是小事。」天錦頓了頓,從容的沏了兩杯茶,又緩緩說道,「傾城得你照顧,我也很欣慰,她跟著我也受過很多苦難。」


    「錦公主不必說這些,我們都不是矯情的人,還談什麽苦難了。」那些苦難的過去被說得輕巧而不值一提,桓玄含著笑意,喝了口茶,「錦公主若隻是想關心一下傾城,何不到我府上坐坐了?」


    天錦捏著茶杯,沒有喝,視線凝聚在茶杯的杯沿,不知在想些什麽,隻是輕嘆,「我們都跟以前不一樣了。」


    這句話說得繞有深意。按理天錦才是主上,沒有非要去找沐傾城的道理,隨便下個令便可讓沐傾城親自登門拜訪。


    或是在暗示著她和沐傾城已經不是隨便能見麵的人了?


    桓玄想到前幾日沐傾城跟他商議如何瓜分虞美人的事,不由得背脊一涼——難不成是發現了什麽?


    也不應該,沐傾城還沒有真正下手,隻要窗戶紙沒有捅破,天錦最多也是懷疑,不可能抓到什麽把柄。


    桓玄靜了靜心,直問道,「錦公主不妨有話直說,我桓玄雖然周旋於繁文縟節之間,其實更喜歡爽快人。」


    天錦一挑眉,快意道,「好,正巧那些繁文縟節我也一直學不會。」


    看向外麵的湖水,湖麵波光閃動,微風徐徐而過。湖的對麵就是人流湧動的街道,那些人一邊盤算著自己的營生,一邊擔憂著一城之外的兵荒馬亂。


    天錦凝了凝神,看向桓玄有條不紊道,「阿裕和你在朝中一直被人當做是對立的,你們的行事方法也有所不同,所以看上去並不和睦。但我知道,你們並不是敵人。」


    「那還是自然,都是為朝廷辦事,怎麽會敵對了?」桓玄淡淡笑著,那神情似乎天下也沒誰是他敵人。然而就是這樣一位溫潤的朝廷重臣,是握著殺人刀一路飲血到這座城的,他溫婉的笑隱隱透著血氣。


    「但那些官員的看法也非常重要,哪怕是表麵文章,都要做得讓他們心安。所以我才給相國大人一份請帖,私下請相國大人到這邊來坐坐。」那些在他們嘴裏說起來輕飄飄的事,實質卻是至關重要的局勢。否則也引不得天錦和桓玄對立而坐。


    桓玄含笑自若,「是了,劉太守手腕淩厲,行事果斷,短時間就為朝廷拔除了不少昏官,大家都很敬重劉太守。」


    「恐怕是敬而遠之吧。」彈劾劉太守的人幾乎都是桓玄那邊的,天錦對麵坐著的哪裏是儀表堂堂的佳公子,簡直是隻玉狐狸。天錦不由得加重了口吻,「相國大人您是知道,南朝的腐敗、黨爭,拉幫結派、徇私舞弊、官官相護比想像中還要嚴重。相國大人擔職已久,卻總對那些人心慈手軟,怕就怕他們不知感恩啊。」


    桓玄自嘲,「錦公主見笑了,說什麽心慈手軟,其實是我相國無能啊。」


    「這也不能全怪相國。朝廷官壟關係本身就很複雜,其中牽扯眾多,一個處理不慎,很可能就要連帶出上百個官員。稍有差池,受苦受難的還是百姓。」天錦看著桓玄眼底精光閃動,略頓了頓繼續說道,「不過現在情勢以後往昔不同,司馬家屬消亡、王氏也沒落了,最深的隱患已被拔除,剩下的就是疏通血脈,使之煥然一新。」


    「聽上去很有道理,做起來卻不容易啊。」桓玄沒有拒絕她的話題,視線移向了窗外,涼風吹動他的髮絲,發梢微微搖晃。


    天錦挑了挑眉,神采奕奕,「那是自然,所以阿裕隻是小試牛刀,就已經是眾矢之的了。」


    桓玄撇向天錦,同意也覺得對麵坐著的不是簡單的美人兒,「太守大人可不是小試牛刀。他在朝堂上隨便跺跺腳,整個南朝的官壟門閥都要抖三抖。」


    「但真正要做的,還有更多!」天錦眉間閃過一抹銳利之色,問,「相國大人可知最近有人在彈劾阿裕?」


    「知道。不過陛下也隻是隨口說了兩句,都被太守大人新薦的官員們給駁迴了。算來,陛下也未正式受理。」桓玄輕巧說著。


    遞文書的都是哪些人桓玄心裏也有數,那些人桓玄並不喜歡。但出於某些複雜的原因,桓玄也不曾阻止他們。


    天錦眸色犀利,正色道,「現在不受理,不代表以後不受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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