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襲笑而不語,深沉陰鷙。


    「你以為你拿了我的人頭,桓玄就會重用你。我兒敬宣第一個不會放過你。」劉勞之從肺裏抽出力氣嗬斥著。


    他很慶幸,兒子敬宣因事牽絆沒能歸來。若是同他一起等在酒席間,必然又落入他們的圈套。


    「哈哈,劉敬宣……」劉襲突然大笑起來,將三個字咬得冷硬又悲切,他轉向自己從前的主公,同情道,「他傍晚就被太守大人請進府了,到現在還沒出來,也沒人通報,多半是死了吧。」


    「什麽!?我兒……我兒敬宣……」劉勞之悲痛不已,殺戮的眼眶頓時紅了起來,卻不是廝殺的紅。沒曾想他這樣的殺戮者,也有難過的時候。


    劉襲看著他的神情很是滿意,正色道,「太守大人讓我帶話給你,所欠的必然有所還。」


    太守,劉裕!


    劉敬宣悲痛大唿,眼底充滿仇恨的怒火,「他,是他,是那個混蛋。」


    「你曾叛過他,他猜到了。你以為他會看中你的那點利用價值然後摒棄前嫌,再次接受你?」劉襲冷笑,神色裏忍不住泛起敬意,「你錯了,他要為他的兄弟們報仇。」


    劉襲掃看四周,追隨劉勞之的人大部分都站到了他這邊。一提到劉裕的英勇無畏之舉,都忍不住露出欽佩之色。


    劉襲張開手臂,大讚,「這才是人中之龍,是被歷史選中的人,才是我劉襲要追隨的人。」


    劉勞之收起淚水,怒瞪赤目,雙手非力的握緊刀柄向劉襲衝過去,大喝,「我殺了你,殺了你……」


    可惜,劉勞之連包圍圈都沒走出去,被一人一拳又打了迴去,逼得他連連後退。


    現在的他身體麻木無力,別說與這屋裏上百人反抗,隨便站出一個士兵都能將他輕輕撂倒。


    「劉勞之,你別反抗了,你酒裏有毒,現在該使不上力了吧。哈哈。」一旁的一位中將得意的調侃起來,粗俗的思想讓他更加放肆,「正好,之前勸你莫反叛王恭的挨的三十板子,現在該還迴來了。」


    這一說,旁邊又有其他人附和起來,「別忘了還我的三十板了。哈哈哈,劉勞之,你也有今天,讓大夥也看看你脫褲子的樣子。」


    劉勞之看著之前的戰友頓覺一陣噁心,冷哼道,「沒想到我劉勞之刻意逃避征戰,結果真沒死在戰場上,倒栽倒在你們這幫家賊手中了。」


    「別墨跡了,這褲子是你自己脫,還是讓我們兄弟們幫你脫啊。征東將軍!」那人將最後的四個字咬得重又滑稽,引得哄堂大笑。


    路走到這種地步,劉勞之內心一片淒涼。


    這位老將盯著這群刀劍相向的下屬,就像在看一群螻蟻,滿眼的輕視悲哀。


    昏黃的燭光在他臉上勾勒出濃重的陰影,顯得蒼涼絕望,「我劉勞之,絕不會受你們這等小賊的屈辱。」


    話落,他將大刀駕在自己的脖子上,用力一扯,頓時鮮血噴湧,整個人的神色也瞬間黯淡下去。


    眾人麵麵相視後也不由得嘆息。


    沒想到這個一生怕死、反叛的老將軍,竟然會選擇當場自盡。他若在當年就死在戰場上,不比現在英勇嗎?


    劉襲揮了揮衣袖,讓人清理現場。看到鮮血還在止不住的流淌,看到那把奪取他生命的大刀是屬於劉勞之自己……


    或許他心裏沒有那麽多的大意大道的,他隻是想盡一切辦法的活下去。


    人想活著,又有什麽不對的了。


    隻是可惜,有些人不明白,當你肩負起一些責任時,生命就不再是最重要的那個了。


    「敬宣,敬宣,醒醒,快醒醒……」


    朦朦朧朧的,好像聽到有熟悉的聲音在喚他。


    劉敬宣勉強睜開眼睛,頭痛欲裂。看清來人後,含糊著,「太守大人……」


    外麵天尚未明,劉裕身著一身官服,在他床頭將他喚醒。


    「太守大人有事嗎?」昨晚醉酒的身子還沒有得到緩解,劉敬宣勉力支撐起身子,用力睜了睜眼睛。


    劉裕神色焦急,加重了聲音,「再不久我就得上早朝了,有些事還得跟你商議。」


    跟他商議?


    「我?」劉敬宣指了指自己,詫異之餘還有點不清醒,隨即搖了搖頭,「我人微言輕,一切事情太守大人做主即可。」


    「唉,敬宣,快起來吧,出事了。」劉裕嘆息,神色哀傷,「劉襲等人已經在外等你一夜了。」


    「劉襲?他不是跟著我父親麽?」一提劉襲的名字,劉敬宣才恍恍惚惚的清醒過來,「難道我父親出事了?」


    劉裕握了握拳,不幸轉述,「桓玄半夜刺殺了你的父親。」


    「什麽!?」劉敬宣驚詫,難以接受的瞪大了眼睛,「大人,你說什麽?桓玄刺殺了我父親!那、那我父親怎麽樣?傷了嗎?傷得重不重?」


    劉裕悲切的看著他,欲言又止,最終按了按他的肩膀,「你起來吧,我跟他們都在外麵等你。」


    劉裕沒有直接迴答他的問題,鬆開了他的肩膀,搖頭離去。


    那神情,分明已經交代了征東將軍的死訊。劉敬宣無力的垂下手臂,悲痛、彷徨、迷茫,一股腦的襲向他。如四五隻大獸嘶咬住了他的身體,遍身疼痛到窒息。


    劉敬宣顧不得身體的不適,連忙穿好衣服,奔向前廳。


    一現身,原本立在前廳裏的一群人瞬間撲倒在地,劉襲更是跪地痛唿,「小公子,小公子,你要為主公伸冤啊。主公死得慘啊。」


    「劉大人快快起身,到底是怎麽迴事?」劉敬宣緊緊拉住參軍的臂膀,可是怎麽扶他都不肯起來。悲痛欲絕淚水橫流的模樣,恨不得罰自己下黃泉去。


    「桓玄那禽獸,此前曾想拉攏主公,可是主公知他小人,便含蓄推脫過去。沒有答應也沒有拒絕,然後他就利用職權主公軍派到了南陵,讓他鎮守南陵口。主公無奈,也就答應了,這個小公子你是知道的。」


    劉襲喘了口氣,摸了摸眼淚,神色瞬間兇狠,怒道,「昨晚桓玄又借踐行之名宴請主公,他是相國,主公必然要去。宴會中途,他又提起他的歹意,鎮守南陵是假,接應他造反是真。主公覺得不能拖兄弟們下水,就暫時推脫了一下。沒想到桓玄那混蛋,生怕主公泄露了他的造反之心,稱既不能用,就殺之。結果……結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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