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她一直保持著那顆天然的赤子之心,在軍裏關心下屬,與同伴之間也互相照顧。特別是創立了虞美人組織,收留了那些或流浪或孤僻的能人異士,正好與軍營互補。那是她智慧與赤心的凝結點,是北國從未有的傳奇。


    「記得有一次,尚陽公主帶著一幫貴族子弟,將熙寶公主給打了,天錦公主就在那。因為年紀尚幼,沒能保護到熙寶公主,她隻好靜靜的為熙寶公主擦拭傷口。然後我就將此事告訴了太子,太子把那群混蛋教訓了一頓,終於博天錦公主一笑。」霍離淡淡的說著。


    雲殊輕笑,「哦,原來你還很有正義感啊。」


    「不是。」霍離搖了搖頭,「熙寶公主是皇族裏的異類,沒有人會管她的閑事。」


    「那你為什麽要管?」


    「我沒有管。」霍離迴憶著,眉宇浮起一絲不舍,「我看到她將熙寶公主送走後,偷偷的在一棵梧桐樹下抹眼淚。」


    「……」雲殊微愣一下,不知道該怎麽接話。


    「她還那麽小,為什麽要讓自己承受那麽多?」霍離嘴角扯動了一下,諷刺道,「在皇族裏,善良是不被需要的。」


    「她跟太子走得最近,所以我有很多的機會去觀察她。但我離她太遠了,遠到看不清她的身影。」


    所以他想走近一些,但他不敢。因為那是冒犯,如此卑微的他,怎麽能去靠近一道聖光。


    「我不了解她,我隻能聽她的命令。所以你剛才問我跟少帥是否熟悉?」霍離苦澀一笑,「我們不熟。」


    「但是這不代表我守護少帥心意,會比對太子少!」


    雲殊點了點頭,這樣的情感,他是可以理解的。他突然很敬重眼前的男子,雖然他看上去不那麽聰慧,但他將自身優質的品質發揮到了極限。


    他的一切都屬於太子,也可以屬於天錦,就是唯獨不屬於他自己。


    「好,我知道。」雲殊看著威武不屈的男子眼眸中閃著敬意,「行軍打仗的,難免事多。這幾日天錦似乎有些不高興,有時間你也去看看吧。」


    「我不去。」霍離拒絕得很幹脆。


    雲殊有些詫異,「為什麽?」


    「你們那些文縐縐的話我說不出來。」霍離用一種奇特的眼神瞥了雲殊一眼,好像有些不服氣的樣子,但他還是轉過了臉,略壓低了聲音,「你去吧。帶兵打仗砍頭見血的事,叫我去就行了。」


    望著耿直無比的將軍,雲殊輕笑,「那好吧,你注意休息,我先迴了。」


    霍離沒有說話,目送著謙謙俊逸的公子緩緩離去——公主不高興嗎?她為什麽不高興?是不是因為被擒的事?還是因為戰事不佳的原因?


    其實他何嚐不想輕輕的靠近她,去問一問,少帥有何掛心的事,屬下能為您做些什麽?


    可是他做不到。


    他嚐試過的,就是做不到。


    每當要靠近天錦公主的時候,總有內心裏總有一個聲音在提醒他——他出身在一個令他蒙羞的家族裏,他是卑微的囚奴,他隻是靠太子庇護才會像人一樣活著。


    他的長槍可以上斬君王,下刺敵兵,但他唯一做不到的,就是和過去一刀兩段。


    可即便是這樣,他也知足了。


    就這樣遠遠的看著好了,看著太子在某一天清晨登基為王,看著公主退去戎裝,嫁衣綿長。


    風雨飄搖,長安落葉盡飛去,初冬落人間。


    占地百裏的偌大皇宮在一場斜雨後,變得無比寂靜。


    熙寶披著一件鬥篷,百無聊賴的在後禦花園裏走動,花園裏已經沒有花了,隻剩下少許的綠葉還在風中搖曳。


    路過一片梅林時,熙寶終於淺淺笑起,再冷一些的時候,梅花就要開了吧。


    也不知道天錦路途的風景會是怎樣的?會不會也能看到傲雪的紅梅——就像她自己一樣。


    熙寶沿途不知走了多久,忽然有人叫住了她。


    「別再往前了。」


    熙寶微愣,凝神看了看前麵的路,再拐兩個彎就到瀟宇宮了。


    拓跋珪……


    是啊,她怎麽跑到這裏來了,她不能再向從前一樣無所顧忌的去見他了。


    她是慕容沖的未婚妻,不久就是代王妃,若是被人發現私會其他男子,又該起些閑言碎語了。


    於他於己都是不好的!


    想到此處,熙寶便轉過了身,往迴走去。


    可走了兩步,身後的人又叫住了她,「天色不早了,公主迴吧。」


    熙寶抬起頭,才發現自己又走錯了路,不免心煩的嘆息了一聲,另擇了路。


    迴到寢宮裏,天色暗沉了不少。


    侍奉的侍女見公主迴來,便左右服侍開來。


    而一直跟著熙寶的侍女卻紋絲不動的立在旁邊。


    她靜靜的看著眾人忙活,有什麽不妥的才出聲指點一下。但若是熙寶貼身的事情,她還是會親自動手。


    她就是熙寶公主身邊的大侍女,楓凰。


    說到底也是個侍女,身份並不算高,甚至有些卑微。但她每每與熙寶站在一起,竟也是有著壓製不住的貴族氣質。


    她很孤僻,平日裏和公主之間也不多話,雖是服侍的人,行為舉止中沒有一絲的卑恭之氣。反而舉手投足間,有種深沉內斂的氣質。


    華燈已上,晚膳過後,楓凰為熙寶卸下紅妝,拿著木梳,輕輕梳理著頭髮。


    「公主不開心嗎?」楓凰淡淡詢問。


    熙寶垂下眼簾,「我該為什麽事感到開心呢?」


    「……」楓凰沒有答話,靜靜的梳著那一縷青絲。


    熙寶輕嘆,「我要是能像天錦姐姐一樣,去戰場殺敵該多好。」


    「你不是想去戰場,你隻是想要自由。」楓凰說話從來都直說重點,有時候熙寶都怪她太過毒舌。


    熙寶看著銅鏡中的自己,苦澀的揚了揚嘴角,「我想天錦姐姐了,想去見見她。」


    「你怎麽不想想你自己?」


    「我有什麽好想的?」她過得這麽好,衣食無憂,就連尚陽公主都許久未打擾她了,她有什麽可掛念的。


    楓凰抬起頭,看著鏡子的熙寶,淡淡道,「真正的你,連你自己都還未見過,怎麽就不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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