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算了。」太子還想說什麽,卻被苻堅打斷,隨後從案幾上挑出一個竹簡攤開,「南郡公恆玄有意聯姻,你怎麽看。」


    「恆玄?他現在不是被晉安帝被困在謝石府上嗎?」太子略皺了皺眉,分析道,「他的父親桓溫就是頗有野心之人,在南朝中位高權重,可惜兵敗。晉安帝似乎也不信任他了,他現在跟我們聯姻……是想造反嗎?」


    「他想造反也不是一天兩天的了。」苻堅目色陰寒,雙手撐在案幾上,似乎已經有了決定,「隻要我們秘密將公主送過去,他就想辦法在南朝發兵,與我們前後夾擊,定能一同瓜分了南朝。」


    這確實是值得考慮的主意。南朝最厲害的北府兵已經在淝水之地和他們牽製,如果此時南朝再內亂,定是要一敗塗地的。


    「我們北國確實有幾位公主在適嫁年齡,父皇是有人選了嗎?」苻宏暗想了想,道,「不如就文錦妹妹吧,她性情溫和、知書達理,又美名在外,嫁她過去也算是盡了我們誠意了。」


    苻堅搖了搖頭,點了點竹簡道,「他們已經指名天錦了。」


    苻宏心頭一緊,看向苻堅帝,急問,「那父皇的意思?」


    「對他們來說,自然要迎娶對我們最重要的公主。」苻堅撫了撫鬍鬚,神色清冷,「其實要我選也必然是天錦。」


    「為什麽,天錦是大錦軍的少帥,她怎麽能當作聯姻的工具使用。」


    「為什麽不能!」苻堅臉上突然呈現肅殺之色,冷哼道,「天錦擅用兵,嫁過去定能有大作為,文錦嫁過去除了為他誕下子嗣,還能做什麽?正好,也方便我收了她的兵權。」


    「但是……」苻宏心中一寒,眼前男人不但是北國的帝王,更是他們的父皇。可在他看裏,除了權謀,什麽也不容不下。苻宏越想越覺得不妥,「父皇,再考慮一下吧,天錦是不會同意的。」


    「由不得她不同意。」苻堅怒意橫生,提筆在竹簡上書寫了什麽,大聲道,「來人啊。」


    帳外裏麵進來一人,跪地行禮,「屬下在。」


    「把這個竹簡給錦帥送去,讓她自行準備,不用來見我了。」說著收起竹簡,抬手將竹簡擲向那人。


    「是。」士兵穩穩接住,行了一禮,迅速退下。


    「父皇……」


    「好了,不必說了。」苻堅帝抬手阻止了太子後麵的話,似乎有些不耐煩,「你還是想想後麵的戰役吧。」


    「是。」太子心下有些淩亂起來,行了一禮,也就退下了。


    苻堅撫摸著右臉,牙齦的疼痛從嘴部一直延伸到顱內,壓榨著他的精神。讓他多說幾句話就冷汗之留,極為影響判斷。


    「來人,傳劉禦醫。」


    外麵有人響應一聲,很快就有接受人到通報趕來。


    「陛下。」那人已是中年之人,進來後就行了一禮。


    「查得怎麽樣?」苻堅帝極力穩住聲音,然而劉禦醫還是能從他煞白的臉感受到他的痛楚。


    「迴陛下,從雲殊那取來的藥配的草藥大都是活血的成分,其中有幾味是止痛的草藥,應該沒什麽大礙。」禦醫麵色坦然,一五一十的說著。


    「嗯。」不管再怎麽痛楚,苻堅也不會隨意吃來路不明的東西。使者獻上來後,便交給禦醫仔細研究一番,明確沒有問題後才會使用。


    「那你找他要了方子,多配一點吧。」


    「是。」禦醫點頭。


    「退下吧。」


    「是。」


    劉禦醫神態自若的從帳篷裏緩緩退出,走了幾步便遇到朱序。


    「劉禦醫辛苦了。」朱序簡短的打了聲招唿,眼中光澤晦暗。


    劉禦醫嘴角揚起一絲陰鷙的笑,點了點頭,便自行離去。


    大錦軍的駐紮之地,四下是空曠的荒原,天高雲淡,有風自北向南吹去。


    紅色戰旗在半空中舞動,龐大的軍營臨時紮根在這裏。他們是一個個有腿的巨獸,他們會慢慢的向南爬去,所到之處必將血染天際。


    休戰時士兵也會根據安排進行訓練、戰隊演習等事項。


    一片空地處,霍離將軍斥退了眾人,獨自在裏麵訓練。


    他半赤著身體,站在空地處,前麵二十米遠的地方就是箭靶,箭靶附近是十幾支淩亂散落的箭。然他一手拿著弓,一手拿著箭在低低的喘息著。堅毅的目光中暗藏著絕望之色,但他怎麽可以認輸,他決不能在這時候出任何問題。


    霍離再次搭箭拉弓,弓弦要比普通的緊上幾倍,那是太子特地命人為他打造的,一般人拉不開。然而可笑的是,現在連他自己也拉不開了。


    即便他拚盡全身力氣,但那股力量從胸腔遊走到雙臂時,好像被什麽給生生截斷了,再也傳達不過去。勉強維持了短暫的時間,手臂就止不住的開始顫抖,他越是要瞄準,手臂就抖得越厲害。


    如果連弓都拉不開了,他那支沉重淩厲的長槍,又怎能拿住。


    而那支長槍,便是他全部的自尊所在。


    額頭有汗簌簌而下,手臂在微風中不停的顫抖,連著箭頭都細微的搖晃不定。


    霍離的氣息漸漸淩亂。


    忽然,一隻用力的手一把托住了他握弓的左手,也就在那一瞬,箭頭停止的顫動。同時也緩解了他手臂超負荷的疲憊。


    「別練了,休息一吧。」雲殊看著他,緩緩說著。


    霍離還是固執的開著弓,然而他清楚的知道,隻要雲殊放開手,他可能連弓都拿不住了。最終,霍離的眼神暗淡下來,緩緩的收起了弓。


    「你的傷還沒好,等好了再練吧。」雲殊輕輕叮囑他。


    霍離沉默不語。


    他不知道該說真話還是假話,他現在連自己該擺出什麽態度都不確定了。是的,是不確定了,他是將軍,他該氣勢淩人;可如果大家知道,這位將領的手臂已經連弓都開不了了,那他的氣勢不是太可笑了嗎?


    「這事急不來。」雲殊知道霍離所麵對的問題,其實他何嚐不知道,那根本就不是傷的問題。皮外傷的疼痛是可以忍的,隨著時間的推移也會轉好。但筋骨的損傷則是不可遮掩的,甚至是終身的疼痛,從肉.體到精神,無時無刻的折磨。


    可這就是戰爭啊,戰爭就是這樣無情,誰也不知道下一秒會失去什麽。即便有些戰士踏上戰爭,就已經做好了犧牲的準備。可是真正的戰爭之所以殘忍,就是因為它可以使人備受折磨,卻不一定會死去。


    雲殊神色溫和,隱隱泛著淡淡哀愁,「天錦知道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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