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越來越黑沉。刺骨的寒風從窗外捲起來,吹得燭台上的燈火忽明忽滅。


    謝琰還沒有睡,此刻就坐在燭台之下,神色微微有些愣怔。自他向謝石坦誠天錦就是北國錦公主之後,整個人都有些恍惚了。


    腦子不斷的迴憶起從前的往事……


    從他與天錦的相識,到相戀,再到相離……有些都記不太清楚的點滴,突然之間就變得清晰起來。


    她是北朝皇符堅最喜愛的公主,明艷而高貴。圍繞在她身邊,愛慕她的男子不計其數,比他優秀的大有人在。他甚至都不明白,那樣光芒四射的她,當初怎麽就看上他了。


    他還記得她第一對著他笑時,那笑容仿若晨曦初展,渾身透著讓人無發忽視的光芒,那種怦然心動的感覺至今難忘。


    他是真的喜歡她啊……


    如果他們不是對立的,或許就不會變成現在這個樣子了。那個時候,他其實很矛盾。明明想要與她靠得更近,卻又害怕靠得太近。


    兩國之戰,一觸即發。謝家急召他迴去帶兵,他想過要拒絕的,謝家兒郎不差他一個,他其實連信都寫好了,甚至做足了心理準備,將會承受父親滔天怒火。


    可是,當她拉著他走進軍營大帳,看到北朝百萬雄兵,再想想謝家手裏僅有的八萬兵馬……他幾乎可以預料謝家人一個接一個屍首異處,兵敗之後,天子震怒,謝家從此在南朝除名,徹底沒了東山再起的可能。


    神使鬼差的,他將北國的軍情布防泄漏給了謝家。他愧對她的信任,愧對她的感情。


    他其實已經完全沒有資格再麵對她了。


    有時候,他其實挺幸慶她失憶了,仿佛隻有這樣,他才可以不用去迴想過往,不用去麵對她仇視。他甚至有些惡劣的想著,她若能一直失憶下去,未償不是一件好事。


    哪怕,他已經不能夠再和在一起了,還能見她,與她說話,看著她笑,看著她愁……他已經很滿足了。


    但是……夢總有醒來的一天。


    危機將至,可她卻依舊還是懵懵懂懂……


    謝琰臉色沉凝,猛地站了起來。


    不行,不能這麽坐以待斃下去了。以他對六叔的了解,六叔必然不會放過身為北朝公主的她,哪怕再如何寵愛,他也不會任由著這份隱患留在謝家。


    他必須要在六叔做出決定之前,救她出去。


    *


    此番,謝琰心裏打定了主意。而身陷牢獄之災的劉裕卻是萬分的焦急。熱血衝動之下,當著謝石的麵作出那樣的舉動,等冷靜下來才知道後悔。


    他是解了心頭之火,自己下場如何倒也滿不在乎。可是天錦……


    這都一連幾天了,外麵的情況他完全不知道,幾次想要找守衛套話,卻無人肯搭理他。越是這樣,他的心裏是不安,心想著天錦是不是要遭罪了?


    一想到這種可能,劉裕心裏急得如火燒似的。可這私牢陰森冷寒,外頭更是守衛重重,他想越獄幾乎沒有可能。


    就在劉裕準備絕然憤起,拚死不搏時,突然聽到一陣悶哼聲,一個人影輕巧而快速地閃了進來。


    陰惻惻的地牢裏燈火暈暗,那人的速度奇快,待行至牢門前,劉裕方才看清來人是一位戴著麵紗的女子。


    「你是何人?」他問。


    沐傾城輕飄飄地看了他一眼,閉唇不語,隻將麵紗摘除讓他一觀。


    「是你?」劉裕心中驚訝。


    他顯然是怎麽也沒有想到,這個時候,還有人會來救他。而這個人,竟還是桓玄身邊的丫鬟……她是謝府裏的人麽?


    莫非有什麽陰謀……


    沐傾城戴迴麵紗,隻將手一翻,將剛剛拿到的鑰匙插入鑰匙空中,再輕輕一撇。鎖著牢門的大鎖應聲而響,「嚓」一聲就開了。


    劉裕的臉色不由沉了下來,「你想做什麽?」


    看出他的防備,沐傾城冷嗤一聲。她向來看不起這個匪寇出身的劉裕,對他也從未有過什麽好臉色。


    隻道:「你若不想出來,我鎖迴去便是。」


    說罷,當真就想重新將大鎖扣上。


    這個女人,還真是……!劉裕頓時也顧不上什麽君子,幾步上前,一把將那繡跡斑斑的大鎖奪了過去。


    「你為何要救我?」


    沐傾城:「好管閑事,不成嗎?」


    劉裕:「……」


    牢門已開,外麵的守衛均被她放倒。沐傾城的目的已經達到,沒必要與他閑扯,倒頭便走了。


    待劉裕追出來,早沒了人影。


    這情況,透著古怪,劉裕心裏無法坦實,便順著地牢找了一圈,發現這人是真走了,更加不能理解了。


    但眼下,他也無法考慮其它。趁著謝府裏的侍衛還沒有發現,得先去看看天錦那邊的情形。


    夜裏的謝府,格外沉靜,隻有唿唿的風聲,響動樹梢吱吱作響。


    劉裕很快就摸到青秋堂,卻發現裏麵空蕩蕩,天錦根本不在這裏。這一驚非同小可,讓他慌了神,差點就就打翻了窗下的花瓶。


    未料身後突然伸出一隻手,及時將那花瓶接住。


    劉裕猛地迴頭,就看見方才不見蹤影的沐傾城不知何時站在了他身邊,正一臉陰沉地盯著他,口氣不善道:


    「你還想被關迴去?」


    此時的劉裕心慌不已,哪裏還顧得上她的神色如何,語氣又如何,一把抓住她正接著花瓶的手,急切道:「天錦呢,她被謝石關在了何處?」


    沐傾城沒好氣道:「她在琳琅閣,放手!」


    得到想要的答案,不必她說,劉裕也已經飛快地放開。他身形一閃,直奔琳琅閣而去。


    被留在原地的沐傾城盯著他那急不可待的背影,暗罵了一句「蠢貨,」便放下花瓶,一路尾隨而去。


    救出劉裕,再利用他去救天錦,這便是她的計策。並非她不願並親自去救天錦,隻是謝府內守衛森嚴,她獨身一人,恐怕難以護天錦周全。


    劉裕這蠢貨,尚有可取之處。他對天錦情深義切,必然會竭盡全力將她救出來。屆時,就算被侍衛發現,自有她在暗中相助,等他們成功出了謝府,外麵有虞美人舊部接應。


    至於謝石,一個命不久已的人,已經不足為懼了。待成功救出公主,這一家子的人,必要一個個清算方能解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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