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這暗含深意的話,立即引起了司馬元顯的注意。


    他偏過頭,去看天錦,試圖發現些什麽,可天錦並沒有看他。


    反而司馬道子微不可察地勾了勾嘴角。繼續說:「明晚在銘水居本王設宴,聽說你的舞技不錯?」


    天錦心中一沉,迫於壓力微微點頭,「不知殿下有何吩咐?」


    身為父親,就算是一個並不稱職的父親,對自己的兒子還是有所了解的。


    果然,他的話音剛剛落下,就看到司馬元顯臉色隱隱晦暗。


    司馬道子失笑,「你擅長什麽便做什麽吧……稍後會有人來交待你些細節。」


    他一邊說著,一邊暗觀察自司馬元顯的表情,見他臉色越發暗沉,心裏積壓的火氣反而漸漸褪去。


    以司馬道子的觀察,他這個兒子,十六歲之前都生活在喪母之疼之中,活得恣意囂張卻又渾渾噩噩,如今才初知情事,卻還處在懵懂階段,隻要稍施手段,定能一舉掐滅。


    還好發現的及時,以後再給他選一個賢淑的高門嫡女娶進門,算是補償。


    至於天錦……他雙眼微微一眯,或許他一開始準許她進府就是個錯誤的決定。


    不過,過了明晚,一切都不是問題。


    想到那一舉三得之計,他看著天錦的眼裏笑意更濃了些,「你先下去吧。」


    天錦隻覺得他眼裏藏了讓人無法捉摸的深意,到底是皇室貴胄,他身上那股不怒自威的氣勢令她有些受不住,不知怎麽的就退了出來。


    司馬道子的手指在桌上輕輕敲了兩下,雙眼直直看向司馬元顯,「你也不小了,該做些正事了,明日一早便隨著張鶴去一趟荊州。」


    「不去!」司馬元顯想也不想,立即拒絕。


    司馬道子早料到他不會答應,緩緩道:「不去荊州也可,我讓王國寶將你送迴建康。你也到了該娶妻的年齡,就讓你的皇祖母替你物色物色。」


    司馬元顯一張臉瞬間漲得通紅,「誰要娶妻了!我的事不用你管!」


    「我是你父王,我不管你誰管你!」


    司馬元顯更生氣了,「你現在知道你是我父王了?早幹什麽去了!」


    司馬道子心裏也有火,隻是比起司馬元顯他更老道。王氏有句話說的很對,他們父子的關係不可再生分下去,但該有強硬還是要有的。


    「嗑」地一聲,他將手中的茶杯重重放下,起身,硬梆梆道:「兩者選其一,要麽去荊州,要麽迴建康,事情就這麽定了。」


    說完也不再給他開口的機會,大步邁了出去。


    院子裏,天錦已經將司馬道子的吩咐與採桑說了,兩人正商議對策,就看到他沉著臉走出來。


    司馬道子經過她們時,腳下微頓,冷沉的目光又將天錦一番打量,丟下一句「別讓本王失望」揚長而去。


    在他身後,司馬元顯也拉長著臉走了出來。


    天錦這才後知後覺地發現,他看著自己的眼神有些不對。


    「怎麽了?」她問。


    司馬元顯對著她眥牙,「你到底是什麽人?」


    此話一出,天錦和採桑雙雙變臉。


    司馬元顯不好對天錦發火,便衝著採桑吼道:「你不是喊她公主嗎?堂堂的公主為何要給人獻舞!那是低賤的舞伶才會幹的事情,父王為何要她去做!」


    「……」


    他這吼聲,震出高牆傳到院外,落在了司馬道子的耳中。司馬道子輕輕笑出聲,心中事已成了一半,便放心離去。


    而院內……時間仿佛在這一刻靜止不動了。


    高枝上樹葉被風吹的嘩嘩作響,枯黃的葉子被卷到半天空中,飄蕩了幾下才落下來。


    天錦心裏有些難受。


    她是真心的接納了司馬元顯,雖然不至於推心置腹,可心底卻已經拿他當作朋友了。


    他這樣的話,實在令她難以接受。


    「世子……」她聽到自己輕輕開口,「我就是你口中的低賤舞伶,因為長得像北朝的公主,才被你父親帶到山陰謀事。如果之前有什麽讓世子誤會的,還請世子不要見怪。」


    「我……」司馬元顯吼完才感覺說錯了話,他微紅著眼,想要道歉,卻又開不了這個口。


    天錦微微側目,「採桑,將昨日世子送的東西都還給他吧。」


    「我不是這個意思……」


    一聽她這是要與他撇清關係,司馬元顯才知道急了。


    天錦卻不想聽他的解釋。


    無論他是什麽意思,無心的話才是最傷心的。也不管她是不是真的錦公主,她作為舞伶這是不爭的事實。


    她大概明白了司馬道子的用意了,如此……便更迴不可能再與司馬元顯接觸了。


    採桑很快進屋,將天錦昨日抱迴來的東西都挑了出來,包括擺在木架上的那兩隻栩栩如生的小泥人。


    司馬元顯平生第一次送人東西,就這樣被送迴來,麵子全沒了。他臉上幾番變幻,目光緊緊地盯著天錦。


    咬牙問道:「你真的要與我撇清關係?」


    天錦撇開臉,「不是我與世子撇清關係,而是世子看不起這種低賤的伶人。既是如此,何必留著這些東西徒添煩惱。」


    「你……」司馬元顯被她說得臉色忽青忽白,「我竟沒想到你居然是麽狠心的人!」


    天錦抿唇不語。


    司馬元顯氣壞了,將採桑遞上來的東西一舉掀翻,「本世子送出去的東西,斷然沒有再收迴來的道理。你不要就扔掉,就當本世子拿著一顆真心餵狗了!不對,狗還能暖人心呢,你比狗都不如!」


    他這話句句戳心,連採桑都聽不下去了。


    「元顯世子,你怎麽能這樣說公主……」


    「她算哪門子的公主,少在這裏矇騙本世子!走開,別擋路!」


    司馬元顯怒氣騰騰,推開採桑,一腳踩過去。腳下,兩隻泥人哢嚓一聲,毫無懸念地碎了。


    他的身體也跟著僵了僵,顯然是始料未及,心中有股說出來的懊惱。


    天錦恰恰看過來,目光落在了他的腳下,神色間無悲無喜。司馬元顯暗自握握拳,憤怒地踢開腳下的泥渣,再不遲疑。


    「公主,這……」採桑遲疑著開口,心裏隱隱擔憂。


    雖然知道司馬元顯的脾氣向來不好,但她還是第一次見他發這麽大的脾氣啊。


    天錦反而不以為意,「隨他去吧。」


    反正再糟糕的時候,她都承受過。司馬元顯在她看眼裏,就是個頑固不化的惡棍,一言不合全身就長滿了刺。


    與他親近,稍不注意就能被戳傷,幸好她理智尚在,一直與他保持著距離。


    可是僅管如此,她還是挺難受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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