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他們趕到斷橋上,隻剩下一圈一圈的水波在蕩漾。她竟連撲騰一下也沒有,直接就沉入了湖底。


    天錦實在不相信,一條鮮活的人命,就這樣消失在眼前。她雙眼一紅,鼻子一下子就酸了,目光狠狠地瞪向司馬元顯。


    「都是你這個登徒子,現在滿意了!」


    司馬元顯目瞪口呆,望著已經恢復平靜的湖麵,似乎是受到了驚嚇一樣,臉色刷地慘白。


    「我隻是想給她畫個眉而已。」他喃喃開口,聲音輕顫,「怎麽就這麽想不開,非要跳湖自殺……」


    「你還說!」天錦氣憤難平,終究是忍不住踢了他一眼,「女子名節多麽重要,這是她大喜的日子,你當著她夫君的麵,鑽入她的轎子,你讓她有何顏麵活下去!」


    「我,我……」


    麵對天錦咄咄逼人的口氣,他一時啞然,無言以對。


    湖岸邊驀地傳來一陣悽厲哭聲,有人跳下湖去打撈,有人一遍遍唿喊……司馬元顯腳下踉蹌兩下,臉上血色盡失。


    天錦臉上怒氣不褪,剛要上前,卻被徐覆道一把拉住。


    徐道覆小聲道:「我們先走。」


    「可是……」天錦望著岸邊那邊混亂,難道就這樣算了?


    「走!」徐道覆卻沒給她說下去的機會,拉著她下了斷橋。


    她下意識迴頭看了一眼,卻見司馬元顯還呆呆立在橋上,目光落在那片碧色的湖水上,神情蔫蔫。


    那可是一條鮮活的生命,轉瞬就沒了。天錦對司馬元顯這種任性妄為的行為十分厭惡。現在後悔有什麽用!


    她滿心的憤怒,被徐道覆拉著走了老遠,還義憤填膺道:「先生為何要將我拉走,就算他是世子,也不能這樣草菅人命!」


    徐道覆嘆道:「世子雖然行事乖張,但本性並不壞。」


    天錦冷笑,「本性不壞就能縱容惡犬傷人?做出當街將人逼死這種事情?」她沒法認同這樣的話。


    徐道覆又嘆,「他也是可憐之人。」


    「可憐之人必有可恨之處。」


    「……」


    說話間,兩人不知不覺拐進了金烏巷。巷口處一座茶樓正對著熱鬧的街道,裏麵賓客滿座,似乎是聽到了外麵的哭喊聲,都紛紛離席,奔至門口,窗邊。


    天錦隻覺得心口越發堵得慌。


    徐道覆幹脆閉口,不聲不響將她領進一間藥鋪。天錦看著裏麵琳琅滿目的藥材才反應過來。


    「這裏是?」


    「仁和堂。」一道輕柔的聲音從後堂裏傳來了。


    連接後堂的一道鏤空菱花小門被人從裏麵緩緩打開,一位頭戴方巾,身穿布衣的年輕女子走了出來。


    天錦看著她素淨臉,正疑惑著是否在哪裏見過。


    那位女子已經走到了跟前屈身行禮,笑盈盈喊了一聲,「義父。」


    天錦微愣。


    隻見徐道覆捋著長須,和藹點頭,「一路辛苦了。」說罷,才朝天錦介紹道:「這是老道的義女,公主可以叫她採桑。」


    「採桑?」天錦眨眨眼,「我們是不是在哪裏見過?」


    徐道覆正色道:「採桑乃是藥女出生,一直跟在藥堂裏打理藥材,不知公主在哪裏見過她?」


    天錦被問住了,為難地笑笑,「興許是我記錯了。」


    「公主沒記錯,我是胭脂。」採桑眼裏含笑,又朝著她屈了屈身。


    天錦不由驚愕,「胭脂?竟是你……」


    採桑眼裏底笑意越濃,見徐道覆一臉迷惑,她側身抬手,「義父,公主,請坐吧,此事說來話長。」


    她如今粉黛未施,打扮得十分素淨,五官反而顯得十分精緻,哪裏是歸香苑裏那個姿色平平的胭脂能比的。


    更重要的是,她既然是徐道覆的義女,怎麽流落到煙花之地?


    採桑眼裏笑意稍褪,待兩人坐定,才緩緩道來。


    「當日,廣陵仁和堂急需一批藥材,隻因淝水大戰在際,淮水一帶的通道全被封鎖。藥材遲遲不到,仁和堂堂主急不可待,先後派了幾個人前去接洽都遲遲未歸。


    堂主無耐之下,隻得親自去取,不想途中遇到了流民,藥材被一搶而空,他也因此而受了傷。迴去之後,久臥於榻上無法下地。戰爭爆發後,廣l縣各大藥堂裏藥材都變得緊缺。堂主的傷無藥材可治,我隻得隻身出城去採摘。


    那幾天剛下雨,山路崎嶇難行,我不慎從山坡上滾下去,醒來後才知道被瀟湘樂坊吳班主所救。出於謹慎,我便化名胭脂,之後就跟著樂坊一路走走停停,繞了大半年,直到又重新迴到廣陵……」


    她輕描淡寫地說完這番話,天錦久久無語。


    同樣是受傷獲救,她們的命運卻截然不同。採桑聰慧又懂得忍隱,身淪囹圄卻能全身而退。


    反觀她……身心俱憊!


    「採桑從未見過公主殿下,先前多有得罪,還請公主恕罪。」說完,她便要對著天錦跪了下去。


    天錦眼疾手快,趕快托住她的手臂,「我不是錦公主。」


    採桑一愣,不解地看向徐道覆。


    徐道覆眼裏閃爍,微不可察地朝她使了個眼色。


    她順勢站了起來,話峰一轉,「不知義父此番召我來山陰有什麽吩咐?」


    天錦也正疑惑,不知道徐道覆突然把她領到這裏來做什麽?


    徐道覆朝著天錦拱拱手,「公主身邊需要有信得過的人使喚,既然兩位早有淵源,那就再好不過了。」


    此話一出,天錦大為感動。她在琅邪王府身份尷尬,府上的下人如玉兒那般都是身份清白的家僕,迫於無奈來侍奉她,言行之間多有懈怠嫌棄。


    她是為了報仇才寄人屋簷之下,也不好因為這種小事去打擾王妃,徐道覆此舉實在是體貼入微。


    她的心裏,沒由來對他生了不少好感。


    採桑含笑道:「就聽義父的安排,隻是王府裏怕是不好進。」


    「是啊,」天錦輕嘆,「王府規矩多,這事還得稟明王妃,經她之手才能安排。」


    「何必這麽麻煩。」徐道覆搖搖頭,「老道投身琅邪王門下,身邊也該有個人照顧起居,琅邪王早知道老道有個義女。你明日便去王府,向門房說明身份,便能順利進府。」


    「原來先生早有安排。」天錦心中一喜。


    徐道覆捋著鬍鬚,笑容和藹,神色間卻有種說不出的高深莫測。


    他說:「公主不妨在此稍等片刻,老道還有些事情要囑咐採桑。」


    天錦欣然點頭,「兩位請便。」


    後堂之內。


    採桑臉上笑容收了起來,「義父。」


    徐道覆也是一臉嚴肅,「淝水一戰,公主失蹤後,虞美人眾部群龍無首,消息阻塞,好在你平安無事!受苦了。」


    採桑雙眼微垂,「我沒事。先前是身陷歸香苑無法脫身,隻是外頭那位……」


    「她便是錦公主。」


    「啊……」採桑被嚇了一跳,一會兒是一會不是的,她都要被弄糊塗了。


    「她失憶了。」徐道覆暗嘆,「我曾試著喚醒她的記憶,隻可惜她似乎很抗拒。說起來,她又是怎麽進了青樓的?」


    這個採桑倒是打聽的一清二楚,當下將天錦如何被救,又是如何被人欺負,還有之後種種一五一十說了一遍。


    徐道覆越聽眉頭皺得越緊,「那劉裕是何許人也,配得上公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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