崇禎五年六月初一,晚。


    庫庫和屯城,滿洲國大汗阿巴海住所,隻有阿巴海與文館署理副將寧完我二人。


    沉默。


    寧完我終於沉不住氣,開口道:


    “大汗,當年阿勒坦汗攻打北京就是走的這條路。從殺胡口進,走雁門關,直抵北京向明國皇帝問罪。當年阿勒坦汗沒有火炮,如今我滿州大軍僅紅衣大炮就有四位,任什麽堅固城關,隻管擺開紅衣大炮轟它幾天。我軍在庫庫和屯收獲甚少,要麽殺入明境搶掠一番,要麽就此班師,萬不可搖擺不定。”


    “寧把式”,阿巴海沉聲說道,“我何嚐不想殺入明境,但是我所顧慮的有三樁事。”


    “大汗請明言,寧完我雖愚鈍,願為大汗解憂。“


    ”嗯,第一樁,就是莽古爾泰最近很不安份,我擔心後院起火。”


    寧完我道:“這個大汗隻管以不變應萬變。隻要扣住莽古爾泰,不讓他領正藍旗將士出征,任憑他如何不安份,也掀不起風浪。”


    阿巴海突然想起什麽,問道:“公甫,達海那件事不會有意外吧?”


    寧完我立刻迴答:“我用的是一個民間的方子,吃了要過些日子才會發作,普通人隻會以為是得病……”


    阿巴海打斷他的話:“不要告訴我細節,我隻要結果。以後文館裏有人和莽古爾台走得近,一律如此下場!”


    寧完我答應一聲:“吒!”


    “第二樁”,阿巴海接著說道,“右翼吉爾哈朗遲遲沒有消息,我放心不下。”


    寧完我道:“這個大汗多慮了。左翼是莫爾根岱青用兵神速,右翼吉爾哈朗台吉攜帶紅衣大炮,走得慢些是正常的。大汗已經派出快馬傳令,一來一迴,四天總是要的,現在才剛剛三天。再說了,我八旗將士野戰無敵,紅衣大炮無堅不摧,大汗又擔心什麽呢?”


    阿巴海也笑道:“你說得對!興許真實我仗打得多了,膽子反而小了。”


    “大汗,敢問第三樁事是什麽?”


    阿巴海收起笑容,道:“寧把式,你想過沒有,如果入明境搶掠,草原上得的這些生口怎麽辦?難道說帶上一起行軍嗎?”


    寧完我立刻迴道:“魚和熊掌不能兼得,所以要早做決斷,萬不可拖延誤事!如果就此班師,則攜帶所有擄掠的人口和牲口迴沈陽;如果要攻打明國,則一定要甩掉包袱!”


    “甩掉包袱?”


    “是!”,寧完我堅定地迴答,“絕不能貪圖芝麻,最後丟了西瓜。”


    阿巴海正權衡間,有士卒送來書信,阿巴海拆閱之後大喜:


    “寧把式,同阿濟格率領的蒙古兵聯絡上了!阿濟格和左翼蒙古、喀喇沁在張家口、科爾沁的土謝圖汗奧巴在瓦窯口、科爾沁的左翼在殺胡口!他們已經在沿明境邊牆之外掃蕩了,殺虎口的科爾沁左翼稟報,不少蒙古人逃入明境!”


    寧完我笑道:“恭喜大汗!正好以此為口實向明國興師問罪!”


    阿巴海來迴踱步,興奮地吩咐:“寧把式,以我的名義,給殺胡口的明朝官員寫一封信。”


    “就說殺胡口外的人民,原來是土默特的,察哈爾占了歸察哈爾,如今我占了,殺胡口外的人民自當歸我!我的人民,明國敢擅自收留,這分明是要挑起戰端。本汗不日便率大軍前往殺虎口討要逃人!”


    “寫好之後,立刻遣我的護軍送往殺虎口!”


    寧完我答應:“吒!”


    阿巴海自言自語:“各旗人馬五月三十外出掃蕩,約定初五返迴庫庫和屯,那麽道遠的初三就會迴師,路近的會在初四起程,今日初一,完全來得及!“


    阿白海大喝一聲:“來人!傳我軍令!”


    當下門外有人答應一聲,入內聽令。


    阿巴海道:“明日一早,分派快馬前往各旗:各旗於迴軍之時,每旗隻許取婦女十口、女童十口及其所騎驢二十。將主動來降的蒙古人中強壯男子一律處死!老幼不便攜帶的,一律釋放勿殺!另,每旗分五十頭牛於隨營工匠。其它金銀、財貨、衣服、馬、牛、羊、膻羊、牲畜等物,攜至庫庫和屯,交眾辦理。各旗於庫庫和屯休整三天,待與右翼大軍匯合,六月初八共同開赴殺虎口殺入明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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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參考資料


    本章所涉及曆史文檔


    《滿文老檔》六月初一日載:


    初一日,往略明殺虎口一帶蒙古板升地方之達雅齊塔布囊、科爾沁部烏克善、滿珠習禮等遣人奏報:彼處蒙古人逃入明境內殺虎城等語。


    於是,即遣纛額真揚善遊擊率禦前護軍六十人,偕察哈爾汗屬下通事顧魯古,齎書往烏克善、滿珠習禮、達雅齊塔布囊處,命招降之。


    書曰:


    “金國汗致書沙河堡各官:我北征察哈爾,追一月十一日,擒哨卒訊之,雲已晝夜兼程遁去等語。


    我乃欲取其收其所依靠之板升地方,迴兵占其歸化城駐營,以待我往征黃河岸軍。


    聞我未經收盡之人畜財物,為爾等容留等語。將我未經收盡者,當盡還我。


    該板升地方人民,原屬格根汗時察哈爾取之,則歸察哈爾所有,我取之,即為我所有。以我所有而爾等取之,不可也。我邊外之事,爾等不得幹預。


    此事非爾帝所知。乃爾等邊塞官員所為也。爾等又非遼東官員。遼東官員幹預我邊外葉赫之事,自受其苦。爾如不給還,與遼東官員有何異耶?


    況且,我此來乃為兩國和好。故遍諭爾守邊各官也。”


    遂齎書往。


    ————————————


    《滿文老檔》六月初二日載:


    初二日,命將俘獲人口,各旗按甲士分之,其跟役不與。於是,遣龍什至正紅旗,項蘭至正藍旗、漢軍旗,白格依、喀木圖至鑲紅、鑲藍和鑲白及明安貝勒、鄂木堆等處,羅碩至正白及鑲黃兩旗。


    所齎書雲:


    “汗曰:所獲人口,按旗分給。每旗隨營聽用之各項匠人等,合編為五十戶,每戶給牛一。每旗取婦女十口、女童十口及其所騎驢二十。其金銀、財貨、衣服、馬、牛、羊、膻羊、牲畜等物,攜至汗所,交眾辦理。


    【強悍男子即刻正法】;【老幼不能攜帶者,逐而勿殺。】


    可曉諭被遣還者曰稱爾等先來歸降,甚善。我等將還,遂殺其叛逃之人。至安居者,遍為戶口攜還,我等豈為爾等永居此地耶?等語。


    再有職者,每一備禦賞一人。其由察哈爾克西克騰逃來之諸貝勒及喀喇沁部之諾依莫洛等新附唿爾哈所俘獲者,聽其自取。諸貝勒家牛錄之人,原有披甲而留居者,當計數內;原無披甲者,不計數內。”


    ———


    其文中【強悍男子即刻正法;老幼不能攜帶者,逐而勿殺。】之滿文原文為:


    “kiyangkiyanhahaocidayabu,gamaciojorak?sakdasa,buyajuseocibo?ofiunggi,umewar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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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兵部崇禎五年六月九日行稿,據監視王坤題:


    西陽河守備王國臣稟稱:正北方向來了一位迴鄉漢人,供稱,“名喚陳朝宇,原係油匠。崇禎四年四月內有張家口插酋下夷目田宰生奉廣場要出與同節送出泥匠等匠共修廟宇。今於本年五月二十七日被東虜將插酋下精壯夷人俱鬱收去,其老弱不堪的盡行殺死。”


    又據中軍武俊報稱,本月初六日巳時分,有被東奴虜去泥匠一名,尤福成,進口供稱:“本役原係山西人,於崇禎三年正月間,來張家口南門外泥匠營。左鄰侯尚夏,右鄰侯德位,於五月二十六日被東奴擄去。因被剔發左衽者入營五六日,已知奴自到口,已將西虜貨物吃食等項,盡行掠去。至今日用米食尚是不缺。前有趕去守口西夷壯丁俱殺無存,止剩下幼弱兒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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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兵部崇禎五年六月十一日題,據宣府總兵董繼舒塘報:


    “有被東夷從插酋營內擄去泥匠一名。尤天成,進口供稱,役係山西人,崇禎三年正月間來張家口南門外瓦匠營,左鄰侯尚夏,右鄰侯德惠。於本年三月十六日,有插目田宰生奉文討出口外,修蓋庫房。今於五月二十六日被東奴擄去。因被剔發左衽者入營五六日。已知奴自到口,將西夷貨物吃食等項盡行探去,至今日用糧賞是不缺。前有趕去守口西夷莊丁俱殺無存。止剩下幼弱兒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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