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日天在參謀部大帳裏,不安地踱來踱去。


    提審俘虜進展不是很順利。


    力德爾爺俘獲的那一島土匪被嚇破了膽,問什麽答什麽。可是這群新匪去過老巢的太少,說不清楚島上的賊人的安置,有的地方還相互矛盾。


    另一處強攻下來的土匪島也有俘虜,這群俘虜表現得正好相反,一個個寧死不開口。


    楊日天的辦法是不開口就砍了!連砍三人,楊日天隻好派楊六郎去提受傷的俘虜。


    楊日天一抬眼就看見同樣在參謀部裏晃來晃去的賈道士。


    賈道士是閑得慌,搖著扇子琢磨著爺率領水鬼夜襲土匪島的事,簡直能編成戲了!


    地上隨便堆放了一個口袋,從袋口露出的好象是銀子?


    賈道士好奇地蹲下扒開口袋,裏麵不光有銀子,還有金子和不少細軟。


    一塊淡綠色的東西引起了他的注意,這東西半個手掌大小,象是紙一樣軟,用手一搓卡卡作響,做成了個小口袋的樣子。小口袋估計是被人生生撕破了,裏麵空空如也,外麵有一行紅色的字:


    “複方乙酰水楊酸片”


    第一個字他就不認識。按說這是“腹”或者“復”或者“馥”的右半邊,單獨卻不是個字。


    “複方乙”想來是個人名字,估計這東西是“複方乙”的。


    “酰”字又不認識。。


    “酰”既然左邊是個酉,應該同酒或者醋有關,“酰水”估計就是和酒水或者醋水類似的一種釀造的水。


    “楊”字還不認識。左半邊是木頭,右半邊沒見過,象是草寫的“易”或者“昜”,但是整行字又是工整的楷體。估計是一種自己沒見過的樹或者木器。


    “酸片”是唯一認全的。


    聯想下來,賈道士覺得這“酸片”可能是就是酸果脯。


    楊日天踱步過來麵帶鄙夷地說:“這是狼山堂起獲的馬三財寶。你說這個馬三,饑荒年月臨死還守著這些沒用的東西,還不如一口袋糧食!”


    賈道士深以為然,金子銀子吃不能吃、喝不能喝,真不如一碗幹麵來的實在,隨手就丟了綠紙片。


    楊日天問賈道士:“道士,你說為啥爺抓迴來的俘虜一問就招,我抓迴來的俘虜咋就那麽死硬?”


    賈道士揣摩道,“爺的俘虜是沒經過戰陣抓迴來的;你的俘虜是一番血戰後抓迴來的,自然恨你。”


    正好楊六押著受傷的俘虜迴來。沒想到這個土匪,象竹筒倒豆子一樣,一五一十全招了。


    賈道士象被人迎頭打了臉,低聲嘀咕:“這惜命的土匪,也是有的。”


    怎麽處理這幫俘虜,也是楊日天頭疼的問題。


    留著這幫土匪?還得管飯,營裏糧食本來就不多。


    砍了這幫土匪?是力德爾爺下令給他們治傷的,治好了再殺掉怎麽都好像不劃算。


    孫一補了個覺,除了右腳麵還隱隱做痛,滿血複活。他心裏惦記著戰事,就來到參謀部。現在的參謀部,已經成了默認的指揮中心。


    楊日天先說了俘虜問題,孫一也沒了主意。


    優待俘虜是後世通行的做法,可那是糧食供應不成問題。眼下自己人還吃不飽,省下糧食給俘虜確實不妥。


    孫一試探著問,“要不,讓俘虜們幹活換口糧?”


    楊日天道:“好我的爺啊,要是咱有糧,不管是迴陝西還是在草原上,隻要一聲招唿,身家清白的百姓要多少有多少!哪裏輪得上土匪!”


    楊日天說的是實情,孫一沒辦法反駁,但是殺俘孫一是絕對做不出來的。


    孫一隻好又建議,“要不先審問一遍,罪大惡極的殺掉,罪不致死的驅逐,被土匪擄來沒做過太多壞事的可以留下。如何?”


    楊日天思索片刻,“這草原上,落了單的人也就是死路一條。”


    賈道士直搖頭:“不一樣不一樣,但凡有一線生機,人都是要闖一闖的。要是老巢的土匪知道了投降還可能有活路,怕是絕不會死守!”


    楊日天皺著眉頭道,“不過,拷問敵情都不容易,要是拷問土匪自己的罪行,這幫土匪恐怕沒有人會招供。”


    賈道士點頭附和,“人心的確如此。到時候肯定是人人都說是被逼無奈落草,沒有人會承認做過傷天害理的事。”


    孫一笑笑說:“我給你們講個故事。”


    “官府逮捕了甲、乙兩名嫌犯,但沒有足夠證據指控二人有罪。於是官府分開囚禁嫌犯,分別和二人見麵,並向雙方提供相同的選擇:


    若一人認罪並作證檢控對方,而對方保持沉默,此人將即時獲釋,沉默者將判監10年。


    若二人都保持沉默,則二人同樣判監半年。


    若二人都互相檢舉,則二人同樣判監5年。


    你們猜最後結果如何?”


    楊日天想都不想,“要是我肯定不招!”


    賈道士搖了搖扇子,思索了一會兒,搖搖頭,“不好說,不好說。”


    孫一笑著說,“結果是兩人都檢控對方!這是一個著名的心理博弈的例子!叫做囚徒困境。不信你們可以試試。”


    囚徒困境是後世博弈論最具代表性的例子。雖然困境本身隻屬模型性質,但現實中會頻繁出現類似情況,比如價格競爭、軍備競賽、公共財產保護等等。


    賈道士平常算命打卦,其實就是在琢磨人心。心下越尋思越覺著爺說的有道理。


    爺說這叫“心裏博弈”。“博弈”一詞用的極好!“心裏”就俗了些,誰會用“心外”想事?


    心裏博弈就是鬥心思,正是自己的強項!自從當了爺的謀士,任何正事沒幹,不妨拿這些俘虜一試!


    當下賈道士請令:“貧道願意去試試!”


    賈道士琢磨人心確實有一套,他先讓俘虜們各自交代一件別人的罪行。要是哪個俘虜敢說不知道,當時就砍頭!都已經是土匪了,連一件別人的罪行都不知道,肯定是頑抗。


    然後把同一罪行的幾個同夥單獨審問,用的就是囚徒困境。


    賈道士先給這幫俘虜講清楚規矩:


    若有人認罪並作證檢控同夥,而同夥保持沉默,檢控作證的立刻免罪,沉默的同夥送去“先治傷後砍頭”。


    若二人互相檢舉,則二人正常論罪;


    若二人都保持沉默,則二人各“鞭打十下了事”。


    出乎賈道士意料,結果沒一個俘虜保持沉默,全都積極揭發同夥。


    賈道士心下稱奇,暗暗下定決心:日後貧道就鑽研這心戰之法!


    孫一和楊日天則按照俘虜罪行大小,定下等級,準備殺幾個,驅逐一批,還有一些訂下刑期在軍中服刑,期滿或立下軍功,可入籍狼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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