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驢兒本是陝西鞏昌府的山民,家裏別說兩畝宅基地,就是兩畝田地都沒有,平日都是靠挖藥材采山貨為生。


    鄉親們替他報名參選隊長,他也沒往心裏去。


    按他的想法,隊長就相當於大明朝的裏正,是個攤派皇糧公差的苦差使。


    沒成想居然當選了。


    他就琢磨著這恐怕是樹林子的鄉親們都不願意當這個隊長,把自己一個外鄉人推出來,有什麽事好推脫。


    鄉親們都說不是。是因為你天天念叨一畝三分地,把你推舉出來,是想請你出頭,盡快把地分了。


    胡驢兒這才明白是鄉親們是害怕槍打出頭鳥。不過胡驢兒自己渴望分地的念頭一點不比鄉親們弱,當時就讓人抬著自己去找日塌天。


    日塌天一聽就急了。別隊的百姓現在還住在樹林子營地、種著營外的莊稼地,這不是胡鬧嘛!


    胡驢兒表示,我們就是想知道自己的地是哪一塊,別隊的百姓該住接著住,該種地接著種,樹林子鄉的人絕不會阻攔。等以後別的隊搬走了,我們再接手。營外的莊稼地樹林子鄉撿了便宜,以後別隊開荒的時候,樹林子鄉百姓保證出人出力。


    日塌天幹脆利落地拒絕了胡驢兒的無理要求。


    胡驢兒不死心,三番五次此為這事找日塌天商量。


    氣得日塌天要撤了胡驢兒隊長的職,結果胡驢兒也來了驢脾氣。


    別人顧忌日塌天,胡驢兒一個死過一迴的人,有什麽好顧忌的?官司一直打到力德爾爺那裏。


    結果,力德爾爺不僅支持胡隊長代表百姓提出的要求,還托鐵總監給胡驢兒帶話:隻要樹林子鄉百姓不反對他,力德爾爺就絕不會撤換他。


    這事一下子鬧大了。


    百姓們這才發現,原來這個隊長是總兵日塌天都奈何不了的鐵烏紗帽,其它三個隊的選戰一下子激烈起來。


    胡驢兒上手就把營外的莊稼地分了。結果就出現了一塊田地兩位地主的怪事,百姓們經常能碰見新老兩地主蹲在地頭一起商量開渠挖溝的事。


    胡驢兒接著分營內宅基地時遇到了麻煩。營內樹林太多,水窪子太多,沒有規整的地,宅基地隻能依著地形劃成不規則的形狀。這樣的話,樹林子鄉就沒人會算宅基地的大小!


    哈老財出了個主意:把宅基地分成一尺一尺的小塊,然後數宅基地裏一共有多少塊,如果宅基地的邊界剛好穿過小塊,就算成半塊。一畝地應該有一萬塊,狼山川的標準是每家二畝宅基地,就是兩萬塊。


    於是樹林子鄉的百姓人手一隻柳木棍當尺子,沒事就丈量一下土地,計較一下得失,分宅基地的事緩慢地開始推進。無意間,孫一的新尺度迅速得到了大眾普及和雷打不動的群眾認可。


    胡驢兒得到了樹林子鄉百姓的擁護,自己卻迷茫了。自己武不會打仗,文不會種地,依著鐵總監的建議,指派了一名老邊軍負責民兵,一名老莊稼把式負責農事,自己除了分地還能做些什麽?


    胡驢兒以前在山裏采山貨,自己也在老林子裏也種山貨,熟悉山貨的脾氣秉性,知道這些小東西雖然嬌貴,卻不占田地,正適合樹林子鄉目前的境地,於是就開始教鄉裏的婦女種地蕈和菌子。


    尋到野外的木耳,就連根挖迴來,把粗木頭鋸成截兒,鑿開口子,就能把木耳種進去。粗木頭可以堆放,不占地方,平時婆姨們照看一下就行,到了季節就能收獲,味道和肉一樣,在陝西賣得比肉還貴。


    養蘑菇就更簡單,隻要尋到合適的蘑菇移迴來種到潮濕的草堆上就行,平時隻需要婆姨們勤灑灑水,就能連著收獲幾次。


    今天為了感謝力德爾爺的救命之恩,胡驢兒特意來拜訪孫一。


    胡驢兒左腿打著石膏,躺在兩個小夥子抬著的擔架上,一進“院子”就把孫一嚇了一大跳。


    孫一急道:“你不好好養病,到處亂跑什麽?找死啊!”


    胡驢兒躺著給力德爾爺拱拱手,“我死過一迴的人了,是爺把我生生救了迴來。如今我都看開了,跑跑顛顛的心裏高興就行,死其實沒那麽可怕。”


    胡驢兒不懼死,孫一也沒法勸了。


    胡驢兒道:“我給爺拿來了些好吃食。”


    一個小夥子送上來一個瓦盆。


    孫一客氣地接過來,仔細端詳一下,眉頭皺了起來,疑惑地問胡驢兒,“這不是羊糞嗎?”


    胡驢兒熱情地迴答:“不光是羊糞,還有別的呢!”


    孫一仔細看去,圓圓的羊糞蛋底下果然還有一層黑黑的東西。這東西很象水泡過的木耳,用手摸一下,有些軟,很象攤平的羊糞,不注意看不見。


    胡驢兒說,“這叫地軟,估計爺是沒吃過。軟軟的,嫩嫩的,好吃著呢,天一下雨羊糞蛋就變成地軟了。叫奶娃給這幾個羊糞蛋蛋多澆水,過幾天就能長成地軟。”


    悶蛋走過來,看一眼瓦盆:“胡驢兒,你胡說呢。地軟咋能是羊糞變的,地軟是羊打噴嚏流下的鼻涕變的!”


    胡驢兒道,“那才是大人哄娃娃的,害怕娃娃知道了地軟是羊糞變的不吃飯。你不想想,羊鼻涕能每迴都流到羊糞蛋上?”


    孫一沒見過地軟,但是據他觀察,這東西應該和蘑菇、木耳屬於一類。


    孫一不放心,問悶蛋:“這東西真能吃?”


    悶蛋點點頭迴答,“好吃著呢!”


    孫一便讓奶娃把禮物收下。


    奶娃見了盆裏的東西,欣喜地叫了一聲,“哎呀,這大夏天的,哪裏來的地軟?”


    胡驢兒迴道:“是我自己種的。如今你也能種了,以後隔三差五地力德爾爺就能吃一頓。”


    看來悶蛋、奶娃都知道這東西,看他們的表情就知道這東西很好吃,孫一拱拱手向胡驢兒致謝。


    胡驢兒忙向孫一拱手迴禮,“力德爾爺,敢問營裏的硝土是不是要挖完了?”


    孫一點點頭。


    這不是什麽秘密,百姓們都知道。


    日塌天已經挖光了營中的老茅廁和馬廄附近的好硝土,現在正在挖柴草堆、鹽堿地裏的硝土,哈老財那邊已經不止一次地抱怨送來的硝土成色一天不如一天,照這個趨勢發展下去,要不了多久營裏的硝土資源就會消耗殆盡。


    孫一這兩天正在盤算這件事,莫非胡驢兒有什麽辦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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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參考資料(與情結無關,不感興趣的讀者可跳過)


    地軟


    地軟是農村一種比較常見的野菜,每年春夏季節野地裏都會生出這種地軟。


    地軟顏色和形狀都非常象黑木耳,生長在陰涼、潮濕的坡地上和河溝邊。幹旱的時候,地軟蜷縮成一小塊兒,經雨水一淋,地軟就展身漲大。每每下過大雨後,野地裏、山坡上、溝裏的地皮上、草叢裏都會突然長出大量綠茵茵的地軟,所以民間對地軟的產生有許許多多匪夷所思的猜測。人們把地軟撿迴家裏,用水洗淨後曬幹,吃時又用熱水泡開。地軟能做湯,但不能做菜,因為它一炒就出水,最適宜的是包包子,可全包地軟,也可和豆腐、韭菜一起包,都很好吃。


    地軟在不同地區有不同的名字:地皮菜、地踏菜、地木耳、野木耳、假木耳、地皮木耳、鼻涕肉、天仙米……在國外,被叫做上帝的眼淚、墜落的星星……


    地軟實際上是一種菌和藻的混合生物,自身可以固氮,其蛋白質含量高於雞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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