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色裏,孫一突然發現,一隊黑影正向自己的窩棚摸索。


    這窩棚是白天日塌天分配給自己的,就在一百米外不遠。傍晚時孫一同幾位首領就在窩棚前商議夜間的部署,所以樹林子營地內的人都知道。


    “轟”的一聲,窩棚塌了,影子迅速圍了上去。


    有影子低下身,仿佛在翻找什麽東西。


    孫一躲在樹上,隻能幹看著。


    但願有人能早點兒識破賊人的調虎離山計,在賊人離去前趕緊迴來一些人馬!


    過了好一陣子,終於遠處奔來一隊人,老遠就停了腳步,“嘟、嘟”,傳來兩聲短促的柳木哨音。


    孫一翻身跳下柳樹,離窩棚遠了,拿出柳梢迴了兩聲:“嘟、嘟”。


    那隊人馬奔了過來,為首的是王二牛。


    顧不上廢話,孫一問王二牛:“迴來了多少人馬?”


    二牛道,“就這些了!”


    孫一望望,連自己算上一共十三人,賊人估計有七八個。


    這仗可以打!


    看見一個邊軍打扮的小夥子,棉甲垂倒大腿,背著弓箭,提著一杆長矛,孫一走上去問,“兄弟,箭法怎麽樣?”


    小夥子答:“五十步……三十步沒問題!”


    孫一想,一步七十五公分,三十步二十二點五米,一個室內遊泳短池的距離,有些近了,別人都“百步穿楊”,不過目前隻能鼓勵。


    “好!夠了!等會就看你的了!”


    孫一又問:”你叫什麽?”


    小夥子答,“我姓李,叫……叫尕李廣!”


    孫一已經知道,陝西隴西二府的話和延安府略有不同。在隴西,尕就是“小”。“尕娃”就是從幾歲到十幾歲的小夥子。“尕李廣”就是“小李廣”。


    漢代的飛將軍李廣,就是隴西人。


    孫一打量眼前這個十六七的“尕娃”,鼓勵地點點頭,“好,有誌氣!尕李廣,跟著我。”


    剩下的人分成兩伍,孫一和王二牛各帶一伍。


    孫一特地囑咐隊裏的莊稼漢,一會兒打起來,千萬別分開,一定要互相配合。


    一揮手,孫一和王二牛領著人衝窩棚壓上去。


    窩棚邊的賊人也覺出不對,張頭張腦地向這邊張望。


    孫一見偷襲不成,索性改強攻。


    孫一讓“尕李廣”準備好弓箭,率隊快步向賊人接近。


    賊人也發現來人,吵吵嚷嚷地迎上來。


    接近,再接近,孫一心裏測量著,五十米,四十米,三十米,二十五米,二十米!


    孫一揚手,按下手電開關,一道雪白的光柱罩住最前麵的賊人。


    這家夥當時就咧嘴閉眼,右手擋在眼前。


    “李廣!射!”


    “嗖兒——”一箭飛出,直入賊人左胸,孫一甚至聽到悶悶的“噗”一聲,箭頭鑽進肉裏。


    “好箭!”孫一大喊,“再來!”


    孫一閉了手電,轉腕指向第二個賊人,果斷地打開燈柱。


    “嗖兒——”,“噗!”賊人捂著胸退後兩步。


    “好箭法!再來!”


    孫一第三次把光柱罩住一個賊。


    這次箭飛出去的有些遲鈍,“噗”地紮進了賊人右臂,居然來了個對穿。


    “再來!”孫一喊道。


    “爺,不成了。”


    孫一扭頭一看,“尕李廣”弓已經耷拉到地上,右臂直抖,右手還在哆嗦著向箭壺裏摸索。


    “臨敵不過三矢。”


    孫一腦子裏飛快地閃過一句話。


    眼前的賊人仿佛被這三箭惹惱了,呐喊著飛跑過來。連右臂中箭的賊人,刀交左手,愣楞神也衝了過來。


    孫一深深地感到弓箭的殺傷力有限。


    孫一卻不知道,眼前的賊人是打老了仗的。這時要是轉身跑,那就是把後背讓給了對手,咬著牙拚上幾條命纏上去才有活路。


    而孫一對弓箭,則是被武俠小說誤導了。


    後世一左一右為兩步,明末清初為一步!


    “尕李廣”的步弓,是八力硬弓,每力九斤十二兩,折合現代47.12公斤。開弓一次,等於一隻胳膊要拎起兩大袋麵粉的重量;連開三次,邊軍連飯都吃不飽,“尕李廣將軍”力竭矣!


    短時間速射,要求提前整理好箭羽。蒙古射法一次三箭,三箭之後就要重新花時間拔箭理羽,所以“尕李廣”把所有力氣都用在這三箭上了。


    說時遲那時快,兩撥人馬登時撞在一處。


    孫一沒帶兵器,他原以為靠手電和弓箭就能製住這幫土匪。沒想到土匪反而更兇殘。


    沒辦法,孫一隻好以手電為武器,指東打西,指示手下一伍的攻擊目標。


    但人不是動物,動物被照瞎了眼本能地會發愣;人被晃瞎了眼,會瘋狂地揮舞兵器護住自己;而且隨著手電光不時亮起,人眼會越來越適應!


    孫一這邊正在纏鬥,王二牛那邊一下子崩潰了。


    畢竟孫一麵前已經有三人中箭,其中二人重傷,王二牛前麵的土匪還是生力軍。二牛的人馬本來就是邊軍和農民混編,這時沒有了莊稼被燒的刺激,見土匪不顧一切衝上來,二牛這伍中的三個農民就被嚇破了膽。


    一個人嚇得丟了叉子,轉身就跑;剩下兩個農民象被傳染,拖著鋤頭、鐵鍬也跑了。


    隻留下兩個邊軍和王二牛。二牛端著一隻大叉子,兩腿發抖,衝著前麵的土匪直喊,“你別過來!你別過來!”


    土匪還真就沒過來。二牛的大叉子,擋住了他的來路,幾次想繞過來,二牛的叉子卻總對著他。


    趁這個機會,孫一貓腰拾起地上的叉子,站在二牛身邊。“尕李廣”緊跟著孫一,舉長矛護住二牛另一側。兩個邊軍見了,提刀一邊一個,又結成一伍。


    “二牛,穩住!”孫一鼓勵王二牛。


    二牛感激地對孫一點點頭。


    對麵的賊人,繞了幾次,卻沒法前進半步。


    二牛的叉子本來就又寬又大,又加上孫一一把叉子,在他麵前形成了一個一米寬的路障,不能直接往上撞,又繞不過去。“尕李廣”卻偷個機會,一槍下去,戳漏了土匪的肚子。土匪疼得倒地,邊上一個邊軍上前一步,手起刀落給他一個了結。


    “就這麽打!”孫一興奮地喊。


    五人在孫一的帶領下,向最近的一個土匪逼去。


    那土匪看著越來越近的叉子和長槍,可能是認為沒法對抗,居然掉頭就躲開了。


    另一伍正和兩個賊人對峙,孫一帶隊就向那二人壓過去。


    跑開的土匪繞了大圈,想從側麵攻擊,卻被兩側的提刀邊兵頂著。


    局麵一下變成了兩個伍前後合擊二人,三下兩下,兩位就掛了。


    除了兩個坐在地上胸部中箭的,站著的土匪隻剩下三個了,其中一個還右臂有傷。


    三個土匪互相看看,突然撒丫子撤了。


    “撲通,撲通”,從附近樹上又跳下兩人,拔腿就跑。


    孫一沒讓追,問“尕李廣”,“還能射箭嗎?”


    “尕李廣”點點頭,取下背上的弓。


    孫一打開手電,罩住一個逃跑的賊人,那賊人嚇的哇哇大叫。


    “嗖兒”的一聲,一隻箭沒入土匪後心。


    孫一手電光換向另一個賊人,被白光罩住的賊人哭了,連滾帶爬地往遠處跑。


    “尕李廣”揚起弓,一箭吊射,一個優美的拋物線,箭射中賊人大腿,賊人撲通跌倒,放聲大哭。


    剛剛逃跑的三個農民又迴來了,夥著其它莊稼漢,一起“敲打”地上兩個重傷的賊人。


    王二牛恨恨地喊道:“我認識他們!是馬三的人!”


    孫一拿起衝鋒衣上的救生哨,放到嘴裏,尖銳刺耳的哨音立刻劃破夜空。


    孫一下令:“全營抓捕馬三!”


    ————————


    參考資料(與情節無關,不感興趣的讀者可跳過)


    弓箭


    弓箭作為古代軍中遠程大殺器,每朝每代都有嚴格的規製。


    以最為重視弓箭的清朝為例,清朝規定弓的強度單位為“力”,北京土話稱“勁兒”。每“勁兒”九斤十二兩,合5.89公斤,或13磅。


    弓按照“勁兒”的大小,分為馬弓、步弓、硬弓。顧名思義,馬弓騎著射,步弓站著射,而硬弓,等於現代的“拉力器”,在武科舉中是和重刀、石鎖歸為一類,合稱“弓刀石”,是考校力氣的,不是用來射箭的。


    馬射,步射的清代武舉的考試標準弓是馬三步五(馬弓三個勁兒、步弓五個“勁兒”),想用更大勁兒的弓不管。


    至於軍中實戰的步弓,早清是八個“勁兒”,乾隆改為六個“勁兒”。


    超過十個“勁兒”,就屬於硬弓。十個“勁兒”剛好是“一石”,所以有“一石硬弓”的說法。


    明初朱元璋下發的軍隊訓練考核標準(出自《明史》):


    “射以十二矢之半,遠可到,近可中為程。遠可到,將弁百六十步、軍士百二十步;近可中,五十步。”


    朱元璋的一步是65厘米左右。


    由此,步弓:遠射將弁104米~軍士78米,要求50%到達;近射32.5米,要求50%準確


    清朝武舉弓箭的考試標準(清朝一步為1.6米):


    馬箭,康熙年間規定:“豎立三把,各離三十五步,務要放馬跑圓,三迴九箭,中四箭者合式。”——56米。


    步箭,康熙初年立射80步外的布靶,發9箭,中一箭為合格。——128米,隻要求中1/9。


    康熙三十二年,兵部得旨,“步箭大把以八十步為則太遠,善射之人多致遺棄,嗣後著改為,五十步以中二箭為合式。”——80米,2/9及格!


    乾隆二十五年,“又向來考試遠把以五十步為程,改三十步,每人各射六箭以中二箭者為合式”——48米,命中率要求1/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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