孫一眼前這隻王八,背殼寬度僅略小於長度,近乎圓形。軀體扁平,略略隆起,背麵平滑光澤,黑綠色。


    詭異的是王八蓋子上有很多黃色點斑,其間更有無數黃色細點,有的細點還形成包圍黃色點斑一個圈;整個黃色斑紋形成放射狀,從王八蓋子中央向外發散。


    孫一倒吸了一口氣,這種密集的黃色斑紋是斑鱉的特征,斑鱉在後世是一種極瀕危的物種。


    賈道士、悶蛋、一條龍、楊日天都湊過頭來看,一時間大家都沒了言語。


    這斑鱉的圖案,隻能用“怪異而漂亮”來形容。


    良久之後,賈道士聲音發顫,說道:“這……這……莫不是河圖再現!?”


    作為一名程序員,孫一對河圖洛書略有了解。


    傳說伏羲在黃河受龍馬河圖之後,又有神龜從洛水出現,背負“洛書”,伏羲依據河圖洛書畫出了八卦,所謂“河出圖、洛出書”,後世圖書館的圖書一詞就是出自這個典故。


    宋明之際,河圖洛書被賦予了陰陽五行的神秘含義。在後世,河圖和洛書被認為是數學圖案——就是廣為流傳的“九宮圖”和“十數圖”。


    九宮圖每行每列和對角線相加都是十五,十數圖則是九宮圖的等效變化。


    眼前的王八蓋子,在孫一看來同九宮圖一點關係也沒有。孫一還記得九宮圖的口訣,說道:“戴九履一、左三右七、二四為肩、六八為足、五居中央,這王八殼子上哪有數字!”。


    賈道士抖著聲音答道:“河圖洛書,都是古人用文字記述的,並無圖案流傳。三代之後,就沒人見過!現世的河圖洛書圖案是源自北宋陳摶老祖,有所不同,也未可知。”


    孫一奇道,“噢?這麽說除了伏羲,還有人見過河圖?”


    道士略略定下心神,迴到:“伏羲之後,軒轅、堯、舜、夏禹、商湯、周文王都曾受過河圖。三代之後,道德崩壞,圖書便不再現。子曰:’鳳鳥不至,河不出圖,吾已矣夫’!”


    孫一才知道原來河圖還有這個“老天爺獎章”的含義,“你敢確定這是河圖?”


    賈道士搖搖頭,“不敢。河圖沒人見過。隻是這圖實在是古怪!”


    賈道士伸手摸向圖案,手指沿著黃色點斑滑過,赫然就是一個五芒星!


    賈道士抬頭看向孫一,“此乃大仁大治之兆!”


    孫一目瞪口呆、大腦短路。


    圍觀的百姓象落潮一樣退後跪伏在地。


    這圖案,不是河圖也是河圖了!


    孫一下意識地掏出手機,劈裏啪啦各個角度拍照。


    手機鏡頭裏百姓們的虔誠表情,驚了孫一一身冷汗。這些明朝人不會找塊黃布給我身上一搭,逼著我做堯舜禹湯吧?


    高高在上的作為明朝人的力德爾爺,孫一已經感到不自在了。要是變成孤家寡人,還能剩下什麽人生樂趣!想想不能犯錯誤、不能去飛鳥人、不能半夜遊泳、不能調戲奶娃……孫一打了個冷戰。


    孫一趕忙搬出鐵木營的名譽董事長救急,“這個斑鱉……不……這個霸下,一定是神農爺派來表揚你們的!”


    楊日天恍如夢中一般,“對對對,定是神農爺降福我等。”


    孫一趁勢引導明朝人思路:“自從我們立了誓,拜了神農為社主,我發現大家夜不閉戶、路不拾遺。”


    其實明朝人的窩棚根本就沒有門,一個個窮得也沒什麽可遺失的。


    可是明朝人一琢磨,是這樣啊!


    再一琢磨,好像鬥毆打架也少了。


    其實在每個明朝人的潛意識裏,都有一種不能給神農爺抹黑的心理。


    這難道,真是神農爺在褒獎我們?


    有人當時就淚如泉湧。


    孫一接著說,“我聽說長勝村要建一個河神廟,”長勝村就是軍營旁邊的生產隊,得名於長勝碼頭。“現在龍王同咱們講和了,神農也捎來了河圖,小小的河神估計不敢再招惹咱們。要不,河神廟咱就別建了?”


    孫一這個彎子轉得有點大。


    楊日天第一迴聽說河神廟的事,立刻就替長勝村民表了態,“建什麽勞什子河神廟!這條河叫神農河,要建也得建神農廟!”


    孫一趕緊說,“神農爺是咱自己人,心裏有爺就行了,爺都知道。建廟的事反而不急,不如抓緊時間蓋房種地。”


    幾個村名連連點頭答應。


    一條龍試探著問,“爺,要不咱把這霸下放迴水裏?”


    孫一想了想,“把霸下搬出去,讓大夥都看看神農爺送來的河圖。這王八願意走就走,任何人都不要傷害它。還有,霸下不過是個送信的,大家別跪了,都起來!”


    一條龍立刻招唿人手,連抬帶背,把霸下“請”出了軍營,百姓也跟著霸下去了。


    ……


    軍營清淨了。


    孫一進了大帳,搓搓手抹了把臉,“這事鬧的!”


    一條龍和賈道士鬼鬼祟祟溜了進來。


    “爺,”一條龍開口就問,“那圖案的事是你安排的?”


    孫一搖搖頭,“是巧合。”


    賈道士搖著羽扇,“絕不是巧合!那就是河圖!”


    孫一道:“一條龍說那種大王八在蘆葦蕩裏經常能碰見,哪有那麽多河圖!”


    一條龍鄭重地表示,“爺,話可不能這麽說,蘆葦蕩裏大王八是有,可天生五芒星的神龜我聽都沒聽過,那就是河圖!”


    “算了算了,你們說是就是吧。”孫一不想再糾纏了。


    原本他聽說村民要安排大量人力物力去建河神廟,就想出了這麽個主意以毒攻毒,想讓村民把精力轉移到建設上來。


    這時的明朝人都信鬼神,孫一要是直接去勸村民不要建廟肯定是自找麻煩。幸好賈道士成天給人算命卻最不信牛鬼蛇神、一條龍在黃河見慣了大王八,就事先在對岸淺灘布了個局。


    沒想到,大王八居然是斑鱉,還出了個五芒星!


    孫一問一條龍,“那種王八,在對岸經常能看見?”


    一條龍道:“不算這隻,這幾天我看見三迴了。”


    孫一感慨萬千:“這種王八其實和龍還真有關係,叫霸下也不冤枉。看來以後得把對岸劃出一片保護區了。”


    斑鱉其實是和恐龍同時代的物種,比大熊貓還珍貴,後世僅存了兩隻,一公一母,動物學家們用了八年時間想人工繁育,截止2016年孫一一頭闖進明朝,都沒有成功。


    一條龍不解地問:“啥是保護區?”


    孫一答:“就是劃一片地,禁止人進去。”


    一條龍有些不願意,“大夥都吃不飽,眼見一大片蘆葦地不讓進去撿野鴨蛋挖蘆根,是不是不妥當?”


    賈道士立刻反駁道:“爺的保護區是給龍王和龍子留的,以後咱們和它們井水不犯河水、相安無事。豈不雙全齊美?”


    一條龍恍然大悟,“要這麽說,我讚成。”


    這時間悶蛋領著巴特爾進來,巴特爾開口就道:“力德爾,我們要加入你們鐵木部落!”


    悶蛋盯著巴特爾:“原來你和餓說要打一仗見了勝負再定這事,後來又不支聲了,咋現在又改主意了?”


    巴特爾高聲迴答:“原來你們在河裏洗澡,所以我們不願意。現在你們有神靈送來的五芒星,還和水神講和了,所以我們要加入你們部落!”


    孫一沒想到斑鱉還引出這麽個結果,道:“巴特爾,要是你一個人加入我們,隻要你發誓接受我們的三個權利和義務,我就可以做主了。但是你們是一群人,你們最好先討論一下,然後正式提出申請,我們開個會表決一下才行。”


    悶蛋立刻接茬,“就是,你以為我們部落是想加入就能加入的?”


    巴特爾有些急了,“力德爾,你的話我聽不懂!”


    孫一拍拍巴特爾肩膀,“打完這仗,讓一條龍去你那裏好好講講,有什麽不懂的你都可以問他。現在,咱們去參謀部,看看他們有什麽作戰計劃!”


    ————————


    參考資料(與情節無關,不感興趣的讀者可跳過)


    古老的河圖與最後的斑鱉


    河圖洛書,曆代皆認為它們是“龍馬負之於身,神龜列之於背”,所以多少世紀以來,它一直披著神秘的外衣,公認為是中華文化之源的千古之謎。


    至於河圖、洛書到底是個什麽樣子,文字都沒有明言,隻有零星文字提到是紅色的字。


    如:


    黃帝受河圖。《竹書紀年》:“黃帝五十年秋七月,庚申,鳳鳥至,帝祭於洛水。”注:“龍圖出河,龜書出洛,赤文篆字,以授軒轅。”


    舜得黃龍負河圖。《宋書·符瑞誌》:“舜設壇於河,黃龍負圖,圖長三十三尺,廣九尺,出於壇畔,赤文綠錯。”


    成湯至洛得赤文。《宋書·符瑞誌》:“湯東至洛,觀堯壇,有黑龜,並赤文成字。”


    不過按照邏輯,產生在文字之前的河圖中應該不會有文字和數字,所以很可能就是一些“赤斑”或“赤紋”。


    那麽,以黃斑為特征的大斑鱉會不會就是河圖和洛書的信使呢?


    不得而知。


    斑鱉是世界上體型最大的龜類之一,物種已延續2億7千萬年,是和恐龍同時代的物種,被譽為“水中的大熊貓”和“最美麗的鱉類”。令人乍舌的是,分布於東亞的斑鱉同喜馬拉雅山脈另一側的幼發拉底河鱉居然是近親。


    黃河流域出土過很多恐龍化石,黃河流傳大量大黿傳說,在遠古甚至近代,在黃河流域出現斑鱉,極有可能。


    目前,全世界可確認的尚存活的斑鱉個體僅有兩隻。蘇州動物園有一隻雄性;長沙動物園有一隻雌性,2009年已遷至蘇州動物園實施人工繁殖,截止目前仍未成功。


    蘇州動物園建園前是一所古老殯舍,俗稱‘昌善局’。原昌善局內有園林,旱船、假山、亭榭及池塘等一應俱全,蘇南地區的居民素有購買龜、鱉、魚等在寺廟水池中放生的傳統習俗,現存的斑鱉就是在解放前所放生的。


    長沙動物園那隻斑鱉解放前由私人巡迴動物展覽,公私合營後就永久性地留在了該園。


    以前蘇州西園寺放生池內據說有一雌一雄兩隻。2007年,蘇州西園寺兩隻中華斑鱉中的一隻雄鱉“方方”,在曆經了400多年的風雨滄桑之後,壽終正寢。但雌性“圓圓”並未實際觀測到。西園寺原先斑鱉為1883年清末探花潘祖蔭放生,一共有6隻,據傳1938年春被日寇吃掉兩三隻。


    2016年1月,越南河內還劍湖一隻國寶級斑鱉被確認過世。動物學家認為該個體超過一百歲。民間認為該斑鱉於15世紀的時候賜國王神劍驅逐明朝侵略者,並於事成後向國王索迴神劍,故名“還劍”,享年六個世紀。


    2007年1月長沙動物園發現園中一隻黿其實是斑鱉,經過兩年的扯皮,於國際組織幫助下在2009年5月6日搬至蘇州動物園人工協助繁育。這兩隻斑鱉是延續這一物種的唯一希望。“整個野生動物保護界都屏住了唿吸,”龜鱉生存聯盟的會長裏克·赫德森(rickhudson)說,“從那以後就一直失望。”每年雌性斑鱉都會產卵,但均未受精成功。


    2015年5月,多國科學家、獸醫和動物園管理人員組成的小組在蘇州動物園首次對斑鱉夫婦進行了人工采精、授精。


    工作人員排幹了雄斑鱉所在池塘的水,用一個網兜將64公斤重的雄斑鱉打撈起來,放在堆疊起來汽車輪胎上。將雄龜麻醉後,動物學家用一根電探針刺激,動物學家立即發現:這隻雄斑鱉的莖損壞了。


    原來20年前另一隻斑鱉被放入了這隻雄性斑鱉所在的池塘。結果那隻斑鱉也是雄性,兩隻雄性斑鱉展開爭鬥。第二隻雄性斑鱉死亡,勝者的殼嚴重受損,並成了太監。


    工作人員通過電刺激提取了這隻雄性斑鱉的精子,並對精子進行了檢測。最終他們發現了好消息,雖然活性較低,但這些精子具有繁衍能力。龜鱉生存聯盟(turtlesurvivlliance)的項目主管傑拉爾德·庫克林用光纖內窺鏡對已經麻醉的雌性斑鱉的泄殖腔進行了檢查,確定了通往其輸卵管的區域所在的位置。聖迭戈動物園(sandiegozoo)保護研究所(instituteforconservationresearch)生殖生理部門主任芭芭拉·達蘭特(barbaradurrant)注入了這些精子。“就是通過一根小塑料管,將精子送入我們認為正確的地方,”她說。“遺憾的是,龜鱉的基本生殖生理工作以前做得不多。”


    等待開始了。“以前沒人這麽做過,成功的希望可能不大,”庫克林說。“但我們都充滿希望,如果這次不成功,我們肯定會再試一次。我們不會絕望。”


    這次沒有如願成功。


    2016年5月,他們開始了第二次嚐試,目前未見成功的報道。


    動物學家確信,斑鱉曾一度分布於長江下遊、紅河流域以及越南北部。


    實際上,由於人類活動大量增加、傳統中藥對龜鱉殼的巨大需求、中國惡劣的飲食文化傳統,中國所有的野生大型龜鱉類,都麵臨著滅種威脅。鱉在野外,隻要有人看見,準會被拿走吃了或賣了。中國周邊國家的龜鱉出口方向無不指向中國。


    孫一在崇禎五年的狼山蘆葦蕩發現斑鱉棲息地,祝望他能在另一個空間,保住這個神秘物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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