騾子賊脫離了弓箭的射程,眾人隻能眼睜睜地看著他們不緊不慢地渡過了河,背上羊皮筏子向上遊走了一段,又重新下了筏子拐入一條蘆葦溝,消失不見了。


    半個時辰之後,一名輔兵駕著筏子載著悶蛋和背了電台的孤兒老大順水漂來。


    一條龍毫不客氣地喚下三人,自己背了電台,招唿楊六郎等幾名弓箭手上了筏子,木棍一點岸邊,筏子穩穩地駛入河中。羊皮筏子本身沒有動力,隻能順著水漂,但是駕筏子的人可以掌握筏子的左右方向。一條龍左右開弓,羊皮筏子在河麵上準確地畫出一條大斜線,直接進入了對岸騾子賊的葦溝。


    盜殺騾子的這夥人是土匪無疑。他們一定是昨夜不敢從營寨邊漂過,仗著熟悉地形,改走神農河的支流,繞了一個大圈子,在此處再切換迴神農河。對麵的蘆葦蕩,十有八九就是匪窩。


    孫一同一條龍時刻保持著通話。一條龍稟報,對麵的蘆葦蕩裏岔道極多。他們搜索了約莫一個時辰之後沒有結果,孫一擔心太過深入中了埋伏,就命令率隊撤出來。


    一條龍駕著羊皮筏子出現在對岸,楊六郎和戰兵們各個垂頭喪氣。孫一接了他們上岸,安慰道:“忙活了一天,還沒吃飯,先迴營!”


    多了三個人,牲口不夠騎。孫一出人意料地安排孤兒老大帶著電台和兩位戰兵夜間留宿監視。


    路上大家士氣很低,孫一開了口,“先不管這幫土匪,想想我們這次的任務。你們看這地方當新的定居點如何?”


    悶蛋答道:“地方是好地方!近水能澆地,土質也肥,種莊稼莫麻噠!”


    孫一看看垂著頭的楊六郎,“能不能當定居點,還得看能不能守得住!”


    楊六郎抬起頭尋思著,“這地方北邊是一條大河和蘆葦蕩,大隊人馬不可能從北邊來。南邊越過幾條小河就到了樹林子老營地,也應該是安全的。就剩下東西兩個方向……”


    一條龍接道:“東麵下去就是紅柳灣。紅柳灣水岔縱橫交錯,紅柳密布,大隊人馬從東麵來要費大周折。如果在剛才神農河和那個強騾子河的狹窄口子設一個營寨,就卡住了東麵的交通咽喉。至於西麵,是狼山川腹地,還有一條天然的強騾子河。大隊人馬想從西麵過來,必得先迂迴深入,再殺一個迴馬槍……”


    孫一道,“就是說,這地形雖不如樹林子營地保險,但是也很難得了,是嗎?”


    楊六郎和一條龍都點頭稱是。其實孫一早就看中了這塊土地,樹林子營地沒有發展空間,單單一條沒有活水,就製約了農業和工業,要想長期立足,必須得走出樹林子。不過孫一在軍事上沒有經驗,還是要多聽聽專業人士的意見。


    孫一問,“這地方全靠河流作為天險,如果冬天結了冰,這些天險是不是就沒用了?”


    一條龍答,“隻要賊人能耐得住凍,到了冬天自然是一馬平川。”


    楊六郎苦笑,“這地方的冬天,能耐住的人可不多。”


    悶蛋問六郎,“你們就是冬天來的吧?”


    六郎點點頭,又搖搖頭,說:“按說應該是過了年,但是還沒有化凍的時候,那時依然冷得不行。”


    一條龍正色道,“你可知道,這地方是遊牧人的冬季營盤?如果遊牧人冬天來攻打,你是不是根本守不住?”


    楊六郎被激起了性子,“我要是有遊牧人的羊皮襖,就咱們的木寨子,我能從立冬守到化凍,到時候遍地爛泥,遊牧人進不能進,退不能退!”


    一條龍道,“那樣的話不用守到化凍,遊牧人肯定就撤了。”


    孫一心下一動,一催坐騎,道:“這地方我要定了!加速迴營,吃了飯同樹林子老營開電話會議!”


    營牆上,孫一空懸著小腿坐在木板上,一條龍和楊六郎一左一右夾著孫一,悶蛋搬了臨時梯子杵在孫一對麵,端著一盆煮野鴨蛋,這是孤兒們今天到野鴨灘撿迴來的。四人把嘴湊在孫一左胸的電台附近,正在同老營通話。


    孫一發現,雖然自己的手台通話音質比另兩部對講機好得多,但對講機功率卻確實比手台大。用對講機和老營聯絡,在地麵上就行;如果換做手台,就得爬高一些。


    老營裏參加電話會議的是日塌天、王二牛、鐵監軍、哈老財、賈道士,還有四位新當選的生產隊隊長旁聽。


    孫一的手台有語音激活自動發射的功能,所以不必在講話的時候按住發射鍵。孫一雙手剝著野鴨蛋,本著鍛煉幹部的思路,讓一條龍和楊六郎把昨晚和今天的事先給老營匯報一遍,再和老營交換一下在這裏設立定居點的優缺點。


    可以聽得出來,老營那邊的幾位對建新定居點很動心。


    孫一把剝好的鴨蛋向前一送,對麵的悶蛋張開嘴一口吞了下去。孫一擦擦手,對著麥克風道,


    “這麽說吧,新的定居點事關全營生死!你們想過沒有,這地方的冬天怎麽過?”


    如何熬過狼山川的嚴冬,其實是每個人都擔心又不願意談論的話題,潛意識裏,大家還都是過一天賺一天。


    孫一道,“在紅柳灣東麵的大阪坡上,就有埋得很淺的煤礦,隻要用鏟子就可以刨個坑挖出來。但是如何把煤運迴來是個大問題,我想來想去隻有走水路。”


    其實後世河套平原的四周,全是露天小煤礦,不知道爆發了多少煤老板,東麵大阪坡最近而已。如果從天上看,一個個黑煤坑就像大地上的疤瘌一樣顯眼。用後世的衛星地圖定位,孫一有把握到時候一挖一個準!


    孫一接著說,“這裏這麽多野鴨子,咱們可以用野鴨羽毛作冬衣。多了不敢說,做個百八十套給冬天外出的人用是不成問題的。”


    羽絨服是孫一見到楊六郎用公鴨羽毛裝飾三眼銃才想到的主意。野鴨每年都要換一次羽,每年春夏之際,野鴨從南方飛到北方越冬,會蛻下厚厚的冬羽,改穿單薄的夏裝,經過一個夏天的進食,秋冬來臨之際,夏羽增厚又變成冬羽。收集鴨絨鴨羽很簡單,隻要派孩子們去撿就好了,現在正是時候。


    孫一又說,“今天我看到對岸無邊無際的蘆葦,突發奇想,蘆葦的花絮很像棉花,不知道能不能保暖?你們誰有經驗嗎?結束。”


    “結束”是給對方的提示,表示老營可以發言了。


    對講機裏傳來賈道士激動的發抖的聲音,“蘆花當然可以保暖!爺沒聽過二十四孝蘆衣順母的典故嗎?”


    可能是道士想起了電話會議要一次把一件事說完,不能像聊天一樣有問有答,賈道士自己給出了解釋,


    “蘆衣順母是《論語》中的典故,孔聖人弟子閔損生母早亡,父娶後妻,又生了兩個兒子。繼母冬天給兩個弟弟穿著用棉花做的冬衣,卻給閔損穿用蘆花做的冬衣。一天,父親出門,閔損牽車時因寒冷打顫,將繩子掉落地上,父親方知閔損受到虐待。父親要休後妻,閔損說:''母在一子寒,母去三子單''。繼母聽說,悔恨知錯。”


    “這個典故充分說明了蘆花可以作冬衣,不光是冬衣,冬天的被褥也能作!爺剛才說對岸的蘆葦無邊無際,豈不是要多少有多少,大不了咱把蘆花絮厚些!哎,別擠別擠……”


    王二牛激動的聲音傳來,“這麽說,咱隻要拿下神農河這片地方,過冬就有著落了!”


    日塌天哈哈大笑,“天意啊,對岸的土匪不來招惹咱們,咱們還沒有借口收拾他們,現在落了盜殺咱們騾子的口實,咱們要為咱的強騾子報仇!哈哈哈哈……”


    “哢啦”,對講機裏傳來稚嫩而堅決的聲音,“為咱的強騾子報仇!我們堅決盯住賊窩,不放一個賊人逃走!”原來是孤兒老大他們也在守聽,忍不住插了進來。這種插話孫一可以聽見,但是日塌天那邊因為按著發射鍵,是收不到的。


    “哈哈哈哈”,日塌天笑夠了,“爺你說這一仗怎麽打吧!結束。”


    孫一一字一頓地說,“首戰必求全勝,殺雞用牛刀!——打出氣勢!打出威風!!打出名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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