禿鷹和史典決裂後,日夜擔心史典會將雙方曾密謀殺死甄建之事曝出來,找借口出外躲了幾天,後路早早已準備好。令他驚奇的是,史典並沒有“出賣”他,幾天來江湖平靜,什麽傳言也沒有。初始他頗為迷惑,與幾個同謀心腹一討論才恍然大悟,想那夜路上襲擊的人全蒙著麵,顯是史典不想讓他知道要殺他的人是新湖社的人,殊不知他早認出帶頭人手背上的紋身圖形是大熊的標誌。看來史典並不想與自己明裏決裂,他還道自己不知道真相呢。

    “卑鄙!”禿鷹暗罵。一個心腹道:“他既然想殺我們,為什麽不將我們與他合作的事曝出來?那樣就算他不殺我們,甄建也必不放過。”另一個道:“會不會有什麽陰謀?”第三人道:“明裏與我們合作,暗中要殺我們——他不願我們知道他想殺我們的原因是什麽?”禿鷹道:“甄建對我信任有加,也許史典認為即使將事情爆出來,甄建也不會相信。但爆出來對新湖社有利無害,這種做法不太可能。是了,他要我們蒙在鼓裏,死得不明不白,難道是害怕我們知道他的心思,會做出對他不利的舉動?”

    一個心腹道:“有道理。畢竟我們與他合作多時,了解他不算少了。”另一人道:“應該是這樣。他害怕的就是我們可能掌握了他的犯罪證據,會成為他的威脅。所以想來個神不知鬼不覺的殺人滅口!”禿鷹道:“哼,這王八蛋,以前我就有預感事情會毀在他手裏,現在果然如此。絕輕饒不了他。”

    “老大,你不是說找殺手殺他麽,怎麽不去了?”

    “找過了。那家說風聲緊,人手也不足,隻好待一段時間再說。”

    “找第二家不行嗎?”

    “笨蛋,那家的得手率是百分之一百,是獨一無二的。第二家沒有一舉而滅的本事,找也白費。我們殺史典也要偷偷地來,否則一逼他,什麽都爆了出來,我們難免被甄建派人四處追殺,難以立足。”

    “媽的,史典將我們害成這樣,不殺他難泄我心頭之恨。是了,老大,既然史典表麵上當沒事,甄建不知情,我們不如迴幫裏。這樣躲下去,反惹甄建疑心。”

    一說到迴幫,禿鷹頗感躊躇。自從知道史典有心殺自己後,他最怕的就是謀叛之事曝光,是以一日留在永揚幫裏甄建身邊便難過一日,覺得自己的生命脆弱之至,甄建隨時都會一把掐絕它。但躲了數天,惶惶之情仍有增無減,而且這般藏頭露尾,未免太也窩囊,不單別人,便連自己都看不起自己。

    他的心腹跟他多時,了解他的心思,道:“老大,不如我們脫離永揚幫,自立山頭……”禿鷹神色一變,說道:“說的倒容易,人在江湖,身不由己,你以為脫離一個幫派很容易麽?再說自立山頭,無論永揚幫抑或新湖社都容我們不得。”

    “那現在怎麽辦?”

    禿鷹道:“我們迴幫。趁甄建還不知情時把他滅了!哼,沒了史典,難道我們靠自己就做不成事了?”

    他的心腹們都有些猶豫。一人道:“老大,這很危險。前幾天他要你陪著去義城泡溫泉,你沒去,他肯定很不高興。這樣對我們會更易起疑。一旦事發,恐怕我們一個也走不了。永揚幫新湖社容不下別的幫派,我們可以去別的地方當王。你去到哪裏,我們都跟著去便是。世界這麽大,到處都能讓我們立足的。”

    禿鷹為了奪取甄建之位費盡心機,實在不願就此功虧一簣,何況偏安一角,自立一個小小幫派,遠比不上當永揚幫幫主來得風光。要發展成永揚幫新湖社這樣的大團體更要十幾二十年的工夫。他不想等,眼前隻要冒險成功,別人花二十幾年經營的東西他轉眼就可以得到,為什麽要等?

    “別說了,我才不怕他!放心,史典害怕我們有證據,所以秘而不宣,甄建不會知道的。我們隻要防著史典來暗的就沒問題。想成大事,沒冒險精神怎麽行?走,迴去。”

    眾人拗不過,隻得跟著他返迴東門街。甄建的表現不如他們想象中的生氣,反而笑臉相迎,對他們到外地之事隻字未提。禿鷹心下愈安,私下與心腹道:“看哪,我們的地位還穩得很。機會大把,這個險,冒得絕對有價值。”心腹亦甚歡喜。一人道:“老大,現在與新湖社合作不了,那就該讓濤哥迴到這個陣營中來。多一個人多一份力量。”禿鷹道:“這個自然。”

    他躲到外麵後一直沒將大熊襲擊的事告訴李濤。那時顧自不暇,李濤是死是活自然管不得了。但在他看來,幸好李濤不知,要不看見他竟不理其之生死,以李濤的性子,必又與他作對,後果難料。

    當晚他請李濤到一家酒店的包廂裏,跟李濤半真半假地說他對與史典合作頗為失望。李濤問為什麽。他道:“那晚我和甲蟲險些鬧翻,原因就是你。”李濤又問為什麽。禿鷹道:“史典他們不信任你,說我不該讓你參份,還威脅說若我和你合作,他們就退出,你和他們之間我隻能選擇其一。我氣不過,把甲蟲罵了。迴來這幾天,我想過了,史典不實在。他力量雖然大,但疑神疑鬼諸多顧慮的,反易壞事。與其和他勾心鬥角地合作,還不如選你。二人一條心,不愁掀不翻甄建。”

    李濤聽他如此一說,才明白甄建叫自己偷襲甲蟲又“若隱若現地露麵”的用意,忖道:“想必是甲蟲看見偷襲的人是我,認為屬禿鷹指使,因此雙方翻了臉。這混蛋,什麽‘不如選你’,謊話連篇,說得倒也動聽。”說道:“大哥,這就對了。我一心一意地想為你們出一份力,他們卻莫名其妙地老跟我過不去,好象我是甄建派的臥底似的。媽的,我想起就來氣。特別是那個甲蟲,囂得不行,要不是大局為重,我早砍斷他手腳,挖了他雙眼出來。”禿鷹道:“你能以大局為重,將私人恩怨放下,證明我的選擇是正確的。甲蟲空有一張嘴,沒什麽真材實料,我一早看清他了。他給你的這口鳥氣,待事成之後,我幫你討。”

    李濤罵了一陣史典甲蟲,又積極與他探討謀殺甄建之略。禿鷹說已錯失溫泉之行,隻好等下一個機會。然後為了這“下一個機會”,他日夜討好甄建,以博進一步的親近,自不必提。

    是夜,月隱星掩,烏雲蓋天,一場雨掛在城市上空,似下非下,成為懸念。江流應了“暴風雨來臨前的平靜”,潺潺聲微。連接兩岸的橋梁一成不變地亮著一排長燈,忍耐車輛行人來而又去。車與人是匆匆的,如同生命不停頓地流逝,出現、消失、出現、消失。在橋上所有的人中,靜止的隻有一個。

    石炫曄。

    這橋是他與蕭西風交接任務的地點。像前幾次一樣,他倚在橋欄上觀望。岸上的燈光投到水麵,一晃一晃的,刹那間破裂開來,碎成幾十百塊。水的冰冷從橋底直透上來。他望了一下城市的燈,一盞盞地熄滅了,漸趨稀疏。這個時刻,蕭西風差不多要到了。

    石炫曄從不關心目標是什麽身份的,隻要符合他的原則,無論總統還是平民百姓,一樣照殺不誤。此次要殺的人是誰他還不清楚,他隻知道,這個人就快死了。

    一輛大卡車響著震天的喇叭駛上橋麵,沿著拋物線從低的橋頭移向高的橋頂,再換成頭低尾高,朝橋的另一頭俯衝過去。車燈亮堂堂的,刺破夜幕,凡被它投中的藏於黑暗中的東西便無所遁形。蕭西風就在這束光柱裏一閃而逝。隱沒了片刻,才重新在高高的路燈下出現。

    他一如既往地提著一隻行李袋,蹀躞過橋。走到石炫曄身邊,放下袋,先給出名字道:“禿鷹。”

    石炫曄微微一怔。蕭西風背書般道:“真名梁漢清,永揚幫天龍堂堂主,二十七歲。讀書時就是個問題學生,常與社會不良青年來往,曾在課堂上將老師打至重傷。退學後參與搶劫、鬥毆多次,進過監獄。2000年參加黑社會永揚幫。2001年把一名黑道分子砍斷兩手一腳,手段殘忍。同年為收保護費,用啤酒瓶打死一家餐廳的老板,因證據不足而無罪釋放。2003年在路上開車遇到一農婦擋路,農婦被踢成腦震蕩,自此神智迷糊,失去正常勞動能力。去年11月,雇兇殺死一名販毒分子。同年同月,雇同一人殺死自己的老大黑帥。12月份,為殺人滅口,將與殺手聯係過的手下查良宮勒死在其住所。”一口氣將禿鷹半個人生背完,緩了緩道:“現在白天多在東門街,晚上多在北海區錦繡大道的大宅住,門牌是111號。”

    言畢緊緊衣衫,繼續走路,把那行李袋留在那裏。

    他所說禿鷹兩次的雇兇,雇的正是石炫曄。現在,禿鷹卻被人反過來雇兇殺他,而殺手,竟然也是石炫曄,禿鷹的命運,不能不說是可悲的。

    “這叫報應嗎?” 石炫曄想道,“如果世上真的有報應這迴事,那我殺了這麽多人,將來是否也會被別人殺死?“

    他想知道答案,可是沒有人能答他。

    能答他的,隻有將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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