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學的父親在蘭州為兒子處理後事期間借宿在孔祥西嶽父家。同學的父親是個脾氣很倔的老頭,但和孔祥西的嶽父段生祥很能聊得來。段生祥稱他“強老漢”。

    文革後期,許多省級單位下放到地縣的職工“歸口”,都紛紛設法調迴蘭州。強老漢也托老同事幫他聯係過。老同事說聯係的經辦人員得知強老漢在基層供銷係統工作,手中還有點權力,希望獲得點緊俏商品作為辦事的謝禮。強老漢聽了大怒:“老子當年革命就是為了鏟除這樣的烏龜王八蛋,今天為了調工作去給他們送禮,我怎麽對得起死去的戰友?”段生祥聽了強老漢這段經曆,豎起拇指連聲誇讚“老哥好漢哪!”

    強老漢也是“解放戰爭時期”在山東參加的中國人民解放軍,參軍的時間比孔祥西父親稍早些。除了參軍時間以外,強老漢與孔祥西父親不同的還有:後者是在解放區參的軍,前者卻是從“國統區”逃到了解放區。當年,強老漢的父親因為宅基地與村裏的一個惡霸發生爭執。惡霸買通了當時的官府,將強老漢的父親下了大獄。強老漢的父親冤恨交加,竟然死在了獄中。年輕氣盛的強老漢在一個月黑風高的夜晚,殺了惡霸,還到縣府偷偷放了把火,之後逃往沂蒙山區參加了解放軍。段生祥對強老漢這段經曆更是欽佩萬分。他感歎道:“老哥這段經曆就好比一個人連唱了兩出好戲呢!前一出是《慶頂珠》,後一出是《串龍珠》。”他拿出自己那心愛的寶貝石頭,給強老漢一一指點上麵的人物,同時還解釋:“ 《打漁殺家》,就好比你殺了惡霸;你後來參加了革命,《串龍珠》還有個戲名叫《徐州革命》。”

    案子判決結果:被告人因防衛過當被判處有期徒刑兩年,緩刑三年。

    孔祥西很懊悔將庭審的情況告訴了同學父親。庭審情況和判決結果,令老人心情十分不快,再加上孔祥西寫的報道不能在報上刊登,在氣惱和鬱悶之下,老人竟突發腦溢血離開了人世。

    孔祥西決定辭職“下海”。他告訴妻子段桂蘭:他家的祖先孔聖人說過,假如“邦無道”,應當“乘桴浮於海”。段桂蘭不能完全理解。嶽父段生祥卻十分讚同:“對著呢,老戲裏就有《伍員逃國》一出哩。”說罷還吼出兩句:“我不敢高聲哭暗把淚掉,伍子胥在馬上思念前朝。”段桂蘭又好笑又好氣地說:“啥事都能和你的秦腔聯係上!”孔祥西私下對段桂蘭打趣:“嗬嗬,你爹的世界觀就在一枚卵石裏。”不過與嶽父相知已久的孔祥西對於這種“卵石世界觀”內心並無鄙夷。《莊子•秋水篇》裏說:“計中國之在海內,不似稊米之在太倉乎?”“知天地之為稊米也,知毫末之為丘山也,則差數等矣。”一枚卵石不是比一粒米要大許多嗎?辛棄疾詞雲:“嗟小大相形,鳩鵬自樂,之二蟲又何知?”孔祥西對此有不同理解,認為自得其樂也是人類社會和諧的一種基礎。何況嶽父屬於那種形似燕雀自得其樂,卻並非完全不知“鴻鵠之誌”者。

    孔祥西“乘桴”在南方漂泊了幾年。體製相對寬鬆但商業化市場對文化的挾持力量的與日俱增,令孔祥西仍處在另一種不適應狀態之中。加上一直不能解決夫妻分居,段桂蘭在那邊找不到合適的工作,兒子孔令強需要管理和培養等等問題,孔祥西迴來了。他沒有再求職,而是做了自由撰稿人。

    “老哥,”楊偉對孔祥西說:“蘭州的報紙又不止我們《金城早報》一家。我有同學在《金城晚報》,訪談讓給他們發。”

    訪談在《晚報》上發了。晚報記者還就此采訪了公安方麵的有關人員。得到的答複是:所反映的情況公安部門已經作了調查和處理。那天晚上“110”報警亭的兩個值班人員都不是正式民警,是從街道社區的“綜治人員”中抽調來的協警員。公安方麵已經將他們做了辭退處理。另一方麵,根據當時的情況,兩名協警員也不能預知會發生如此嚴重的後果,沒有主觀不作為的故意。所以,受害人希望就此提出國家賠償的要求沒有法律依據。至於在逃疑犯,公安方麵一定竭力抓捕,爭取盡早使其歸案。

    麵對這樣冠冕堂皇的答複,孔祥西一籌莫展了。他不想將這樣的情緒帶迴去影響嶽父及其全家。他突然又想起了“半截子”尚解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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