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市中心周邊的迴遷小區,正趕上晚飯時間,小區中充滿了各式各樣的飯菜香。“就是這裏了。”劉子遊說道,“信息部也太牛了,這麽快就查到樓主資料,還能找到他住址!”方焱感歎地說。“你以為信息部是擺設啊!除非你還生活在石器時代,否則,隻要你用了科技產品,你的資料就已經被信息部掌握了。查個樓主信息都是小case!”劉子遊得意的挑了挑眉毛。“拜托,我是在誇信息部,你得意個什麽勁兒,難道那個你喜歡信息部馮帆的傳聞是真的?!”方焱一臉壞笑地撞了下劉子遊肩膀。“去你的!查案呢!正經點!”劉子遊耳根微微一紅,罵了方焱一句,立即轉身走向帖主家。


    方焱和劉子遊來到803門前,方焱按向密閉防盜門上的一個紅色按鈕,門內瞬間傳來門鈴聲,緊接著一陣窸窣的腳步聲響起,裏麵的二道門打開了,方焱看見防盜門貓眼中一個黑影擋住了光線,“你們找誰啊?”門內一個女人警惕地詢問聲。“陳友昌在家嗎?”方焱迴複道,“你們是誰?”女人繼續問,“我們是警察,過來找他詢問點情況。”方焱拿出證件,放在貓眼前,讓門內人員查看仔細。“警察?警察找他幹什麽?他怎麽了?”女人驚訝地問,顯然沒有馬上開門的打算,方焱正準備再說些什麽時,屋內傳來一個男人的聲音,“外麵是誰?”“說是警察,可沒穿警服。”緊接著女人壓低聲音緊張地問,“你說不會又是那幫人吧?”雖然聲音很低,方焱還是聽見了,他用疑惑地眼神看向劉子遊。劉子遊顯然也聽見了屋內對話,微微搖了搖頭。男人一聽女人的話,瞬間憤怒起來,大聲說道:“怕他們幹什麽!這世上還有沒有王法了!開開門!我倒要看看他們要做什麽!”說完不顧女人阻攔,打開了門。


    門內站著一對中年男女,穿著簡樸,麵露戒備,渾身肌肉緊繃地看向方焱和劉子遊。“陳友昌嘛?我們是警察,想找你詢問些情況。”方焱邊說邊舉起證件,眼神坦誠地對上男人警惕的目光,同時劉子遊也取出證件,舉在倆人麵前。男人仔細檢查著證件,似乎確認了倆人身份,皺了皺眉,疑惑地問:“我就是陳友昌。找我有什麽事嗎?”“陳先生,外麵不太方便,咱們進屋說罷?”劉子遊衝陳友昌和善地笑笑。陳友昌遲疑了一下,然後輕輕點了點頭,微微側身,將方焱和劉子遊讓進屋內。女人拘謹地看向他們,尷尬地笑笑,“我去準備點茶水。”說完就走進了廚房。


    “陳先生,你們一向如此謹慎麽?”劉子遊坐在沙發上,不解的問。陳友昌略帶戒備地看看他,沒有迴答。“陳先生,今天我們來,有件事需要問問您。”方焱將問話拉向正題,“四年前城南新區改造工程中,發生了一起腳手架坍塌事故,這件事您……”還沒等方焱說完,陳友昌就像炸毛的公雞,一下從沙發上站起來,“果然為這件事!說!你們是誰派來的!好呀,現在連警察都勾結上了!別以為這樣我就怕你們!你們要是再敢胡來,我就去告你們!國家這麽大,我就不信沒人能管你們!”陳友昌這幾句話說的方焱和劉子遊一頭霧水,但他們知道,陳友昌肯定是誤會了,於是趕緊站起來,“陳先生,您先冷靜一下,您說的‘你們’我不知道是誰,但肯定不是我們。我們是警察,是服務人民的,不會跟任何人勾結,欺負老百姓,如果有這樣行為,現在通訊這麽發達,您一個舉報電話過去,隻要事情屬實,保證能將事情徹查到底!絕不放過一個壞人。”方焱幾句話,一下讓陳友昌冷靜下來,他仔細審視著方焱,努力判斷他的可信度。“陳先生,我們現在正調查一個案件,裏麵相關線索跟這起事故有關,網上調查時,我們看見了您發的帖子,覺得您很可能了解事故內幕,所以才過來找您。”劉子遊趁熱打鐵將此行目的說出。一聽到此,陳友昌激怒的目光緩和下來,狐疑地問:“跟事故有關的案件?什麽案件?”“具體案件內容現在還不方便透露。”方焱略帶歉意地說,“但我們過來調查,一定是出於保護人民安全,維護社會秩序的目的,所以還請您相信我們,將您所知道的具體內容告訴我們。”方焱真誠地說。劉子遊點了點頭,接著說道:“從您剛才的話看,這件事似乎已經危及到了您的生活?能具體講講嗎?”陳友昌拿起水杯喝了口水,然後看著方焱和劉子遊,歎了口氣,“這件事我當時發出來就是希望能得到關注,通過網絡力量為受害者伸張正義,但那會兒網絡沒有現在這麽普遍,在發帖過程中也受到了來自奸商的阻礙,所以根本沒有起到預想的目的。哎……這件事現在說已經晚了,隻能當一則新聞來聽,不能對受害者有任何幫助了。你們要是早幾年來就好了。”說完又歎口氣,開始給方焱和劉子遊講述當年事件。


    當年的陳友昌還是一名報社記者,因報道過於真實,行事不懂變通,一直未能得到重用,也間接得罪了一些人。南城改造工程事故發生時,他並未參與其中,而是被報社派去農貿市場調研,寫關於民生菜價的報道。當時剛有微信、微博,但自媒體遠沒有現在這樣發達,民眾對新聞的了解更多還來源於電視和報紙。改造工程事故發生時正趕上四年一度的歐洲杯,為了貼合民眾興趣,報紙新聞各大版麵均用於歐洲杯賽況和球員報道,關於事故內容的報道隻占了一個不起眼的角落。陳友昌起初根本未曾過多關注這個報道,具體內容也未曾聽同事過多講述,但命運有時就像一陣風,很容易將兩個原本互不相幹的樹葉攪在一起,對人也是如此。


    有一天,陳友昌接到一個電話,電話是一個吳姓菜販打來的,她是陳友昌在菜市場調查菜價期間認識的,陳友昌叫她吳大姐。電話一接通,對麵“嗚嗚~”的悲泣聲就引起了陳友昌的注意,細問下得知,原來吳大姐的男人就是南城改造工程事故中的一個受害者,事故原因已經得出,即工地使用了劣質建材,導致腳手架承重不足從而坍塌。開發商雖派員工對受害者家屬進行了慰問,但具體賠償卻落在了建材提供商身上。


    “這個建材提供商就是個無良奸商!”陳友昌氣憤地說,“他為了減少賠償,夥同工頭偽造了受害者違規操作證明,偏說受害者在工作過程中,為了省事,違規操作,不顧工地安全提示,脫去安全鎖,徒手攀爬腳手架!可實際上,工地根本沒有提供安全鎖,受害者也沒有進行攀爬,隻是在腳手架上進行常規牆體工作。”“那同期工作的工人可以出來證明啊!”劉子遊說。陳友昌歎了口氣,繼續說道:“我問吳大姐了,她說她已經去求工友出來作證,但工友都是工頭的同鄉,不是說沒看見,就是說工地提供了安全鎖。不論她怎樣央求,都沒用。後來才聽說,原來是工頭給了工人每人200元封口費。”說到這裏,陳友昌頓了一下,右手攥拳使勁捶了一下桌麵,“一條人命啊!!還不如兩百塊錢!你說現在人的價值觀怎麽會變成這樣!!”聽到此,方焱和劉子遊也無奈地搖搖頭。


    “後來,因為奸商提供的違規證明,吳大姐他們隻得到了2萬元的補償金,這些錢對於失去家庭頂梁柱的吳大姐根本就是杯水車薪,於是她去找奸商評理,不肯簽補償同意書。奸商就派出了項目部經理和一個秘書來跟吳大姐進行周旋。當時吳大姐以為隻要她不簽補償同意書,就有**商談判的資本,可惜她太單純了!惡人是沒有底線的,而老百姓麵對有錢有勢的無良商人,隻有吃虧的可能。”陳友昌身體微微後靠,無力地說,“奸商找來一堆地痞流氓,砸了吳大姐的菜攤,還跑到出租房房東家裏進行警告,不許他租房給吳大姐。於是走投無路的吳大姐就想到了我,希望我能幫她出出主意。我當時一聽就氣得不行,馬上寫了一篇報道遞給編輯,希望能得到大眾支持,同時,我幫吳大姐找到法律援助律師,建議她通過法律途徑解決問題,可惜我也太單純了,嗬嗬……”陳友昌苦澀一笑,“我的報道被編輯以違背事實的理由駁迴了。當天吳大姐也給我打電話,說她妥協了,已經在補償同意書上簽字了。我當時極度震驚,不明白到底是什麽原因,導致一個昨天還努力抗爭的人,一夜之後就屈服於奸商的淫威下!在我的追問下才得知,原來吳大姐上高中的孩子被打了,奸商以孩子的安全來威脅吳大姐就範。我當時氣急了,立即將我寫的報道發在了極具人氣的論壇中,沒想到非但沒得到關注,還被論壇封了號。於是我又嚐試了其他論壇,報道終於在一個不太知名的網站中存活下來,卻沒有什麽人關注。”陳友昌停下來,喝了口水,繼續說道:“本來我還想繼續做些努力,卻沒想到奸商的爪牙已經伸到了我身邊,先是被人電話威脅,繼而被報社以違背記者原則為由辭退……”陳友昌側頭看看站在一旁的老婆,歉意地說,“還有人趁我不在家,幾次三番進來威脅我老婆。”“那你怎麽不報警呢?讓警察來處理啊!”方焱氣憤地說。陳友昌無奈地笑笑,“你以為我沒報警嗎?每次報警後,這幫流氓就像得到消息一樣,會老實一段時間,當警察放鬆警戒時,他們還會再來。警察也沒找到實質證據能證明奸商跟這幫流氓有牽扯,所以後來就不了了之了。我後來也沒辦法了,既然當事人都妥協了,我也就放棄了。”


    “您和吳大姐還有聯係嗎?”方焱問道。陳友昌目光一黯,惋惜地搖搖頭,“她已經去世了,她原來在菜市場的菜攤被砸後,市場管理人員怕惹麻煩,就把她從市場中趕了出來,她不得已隻能在馬路邊上擺攤,在一次躲避城管的過程中,出了車禍,造成脊椎受損,下半身完全癱瘓了,後來她怕連累兒子,就……自殺了。”陳友昌艱難地說出最後三個字,深吐口氣,無力地靠在沙發背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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